程軒深知她心思敏捷,言辭間卻甚為厚道,即使在程家受了那麽多的委屈,卻也從未口出惡言,這四個字也算得上對他最重的一句話了。


    他在家中前思後想若幹次,又始終問不出口的那句話此時忍不住脫口而出:“你,恨我嗎?雖然我的打算是讓你安全的在那裏度過一年,而我,如果戰勝會回來接你,如果戰敗,也不至於牽連到你。”


    沈瑾瑜安靜的聽完他說這段話,然後笑了起來,麵上一派風輕雲淡的問道:“那我要恨你的什麽。恨你身不由己,還是恨你為我著想?你要這樣做,自然是有你的難處。”


    程軒的解釋,被沈瑾瑜的嘲諷堵的滴水不漏,竟然是無言以對,他索性不再多說,直接上前抓了沈瑾瑜的手,便往東苑的大門走去。


    沈瑾瑜也不反抗,徒勞的掙紮,對她而言多餘極了,玉衡見勢也忙跟在她們後麵。


    才走到院子中間,門外的聲音變得更加古怪起來,門外的打鬥更加激烈起來,又好像有一些悶悶的撞門聲音,這些聲音越傳越大,隻聽得轟隆一聲,院門被用海碗粗的樹幹撞開,侍衛蜂擁而入,立在院中分成兩邊,長公主怒氣洶洶的從侍衛中過來走到程軒的跟前怒喝道:“好你個程軒,長本事了,連本宮你都敢欺瞞!你現在翅膀硬了,覺得王直與本宮你都全能開罪得起了?”


    程軒下意識的將沈瑾瑜牽到身後,上前迎向長公主朗聲道:“本王何曾欺瞞於你,程府確實會迎娶王直之女。”


    長公主咬牙切齒的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道:“你以庶換嫡,今天還闖我公主府,是欺人太甚了吧。”


    程軒牽著沈瑾瑜的手,嘴角帶著些蔑視的笑意不屑道:“是又如何?你當年以權相逼之時,可曾想到過今日?”


    長公主微一怔住,繼而揚頭傲然笑著,一步步走到沈瑾瑜與程軒之間貼身,她長長的裙裾拖到地上,在地上出沙沙的聲音,與這大院人數眾多卻克製的異常的安靜格格不入,也將此刻長公主的話相襯的格外刺耳:“相逼?本宮可不記得何時曾相逼於你,當時大家可是各取所需一拍即合,但見你欣然接受,本宮未曾見過你有絲毫的猶豫。”


    這話挑撥的意味可就大了,程軒是武將,雖然看起來他舉止溫文並不粗曠莽撞,在力量的絕對對比之下,他根本無心這種語言上的逞強,他絲毫未理長公主的這番言語,隻將牽著沈瑾瑜的手揚起笑道:“本王今天就是要來帶她走的。”


    程軒說這話擲地有聲,斬釘截鐵,臉上雖是笑顏,卻隻牽動了嘴角,看不出一絲的善意,長公主鐵青了臉,審時度勢後沒有回答。


    程軒便牽了沈瑾瑜準備往外走,沈瑾瑜並沒有跟上,而是停在了原地。


    程軒和長公主都有些意外的看著沈瑾瑜,沈瑾瑜堅定的掙開程軒的手,走到長公主麵前,正色道:“我不會走。既然我來了,我便不會再輕易離開。”


    程軒麵色微暗,他抓住沈瑾瑜的右手道:“我不信,你若是真這麽想,剛才為何要跟著我走,你大可以不要跟著我。”


    沈瑾瑜輕輕將手掙脫開來麵對程軒笑道:“我並沒有騙你,剛才那種情勢,如果我拒絕你,你隻會認為我扭捏作態,並不是出於真心。可是現在,我說我不要跟你走,你該知道,我是真的要留下來,而不是被誰脅迫。”


    程軒伸出左手抓過沈瑾瑜的右邊肩頭道:“那給我一點時間,我要和你談一談。”


    沈瑾瑜望著程軒的眼睛,堅定的搖搖頭,走到長公主的身邊笑道:“就此別過,從此山長水遠,大家各自珍重吧。”


    程軒站在原地,與沈瑾瑜對看了一眼,沈瑾瑜眼中的堅持與拒絕那麽明顯,那也是他曾經熟悉的。


    程軒看著沈瑾瑜,那眼神平淡如水,看不到一絲的歡喜,甚至還有一絲的哀求。


    這是要他走?


    程軒看著沈瑾瑜的表情,心中思量了一陣,終是下定了走的決心,他抬手抱拳對沈瑾瑜了聲道:“好。”


    看到沈瑾瑜麵上居然有一絲輕鬆了的表情,這才將拳頭放下,並未與一旁的長公主告辭,直接便走了。


    院子裏的人頓時少了一大半,沈瑾瑜這才知道為何長公主一再的容忍了。


    長公主沒有說話,徑直隻身走進了沈瑾瑜剛剛出來的臥房,沈瑾瑜很知趣的跟在了她身後。


    兩人相談的時間並不是很久,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長公主便臉色微微和緩了一些的離開了。


    玉衡趕進房間,沈瑾瑜正在換衣裳,脫去了那身華麗沉重又繁瑣的大紅色牡丹雲錦新衣,玉衡上前幫她換上家常的舊衣,係上外衣的腰帶,沈瑾瑜笑道:“從今往後,你在這個院子之中不必那麽事事小心了,長公主將我們院中所有的暗衛都撤了。”


    玉衡下意識的仔細的看了一下四周,仍舊是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今天,到底是什麽事情?”


    沈瑾瑜笑道:“如果我猜的沒錯,長公主應該以為今天是程軒向王直家求親,原本想要我穿上這身衣裳跟她一起去程家。隻是她沒料到,程軒居然還有後手留在這裏。”


    玉衡嚇道:“程軒求親,你穿這麽一身上他家算怎麽回事啊,到底是多大的恨,她要這樣……”


    沈瑾瑜收了笑容歎道:“長公主也算得上執著了,當年到底事生了什麽事情,讓她能持此執念過了這幾十年。”


    玉衡將沈瑾瑜的腰帶係好,又將她的衣角拉了拉才問道:“既然是這樣,我們為何不跟著程公子走呢,他現在已算得上權勢逼人,跟著他大概也不必再受長公主牽製了。”


    沈瑾瑜長長的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求人不如求己。”


    “長公主對我的恨,猶如一柄尖刀懸於頭頂,我若不能將刀柄奪下,始終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不能再將自己的性命交賦予任何人,這深山之中的一年多,哪怕是拚死,我也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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