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被趕走後, 新任的太醫令是夏無且的徒弟,看起來忠厚老實,不擅言詞,長得更是黑不溜丟,宛如從煤炭裏爬出來的,看著更像農夫,半點不仙風道骨。


    秦王則興致勃勃地準備起了出門的事宜。


    他這次的方向是隴西, 也就是秦國崛起之地,西方邊境, 然後從河南地繞回關中。


    行程預計半年, 各地的奏書都要驛站專送, 而且這次他嫌棄逆水行船慢,準備用車馬。


    嚴江勸他不要:“隴西道路你是見過的, 坐車馬能把你屁.股顛成四瓣。”


    “那便同騎行而去,”秦王半點不擔心,“阿江你都可以從西方歸來,朕不過西去千裏,何足道哉!”


    “那行吧, 你多按幾個板彈簧。”嚴江也不多勸,阿政就得吃點教訓。


    秦王自淡然一笑, 他的東西, 素來都是天下第一。


    沒人敢有一點大意。


    於是在準備工作做了一個月後,秦王的車駕便浩浩蕩蕩地上路了,這車不但有貴比黃金的膠胎, 還裝了最好的彈簧,以六匹健馬駕之。


    但秦王還是低估了這時代土路的顛簸程度,隴西之地,是黃土高原,地勢千溝萬壑,這樣的路上,就算禦者車技再好,也無可奈何,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旅遊體驗極差。


    秦王初還想在車上修改奏書,但才看數息,就頭暈目眩,險些吐了出來,嚴江帶他出去騎了好一會馬才緩過來。


    但他又是個不工作就坐立不安的性子,於是隻能晚上改奏書,白天在車裏睡覺換號,讓鳥兒跟著嚴江來去——但是這樣,和以前有什麽區別?


    他素來固執,調整了白與夜的作息,隻睡早上與上半夜,下午就要嚴江陪著天南地北地的暢遊山川。


    嚴江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喜歡上了爬山,在天上飛裏不爽嗎?


    光這樣就算了,秦王還喜歡逛名山大川,這可苦了隨行的軍卒們,不但在邊境上擔驚受怕,還在遇山開路,遇溝搭橋,他祭奠了雍都的宗廟,又直奔隴西,從秦長城所在的隴西郡一路奔向了六盤山,到底運動不夠,中間歇息了一晚上,才繼續往上爬。


    嚴江一路陪他走到回中宮,就準備向北方溜達了。


    秦王則蠢蠢欲動,但到底還是有點克製力,沒說和他一起去逛草原事情,隻是歎息著光陰如箭,歲月如梭,還有遲早要將王旗插到草原王庭之上。


    嚴江聽著想笑,和他玩了許久,這才離開,離開時,看著遠方俊美偉岸的男人,一時間竟然非常地不舍得。


    他讓人給李信遞個口信,準備和他一起去。


    他騎著馬在路口等了許久,才見帶著幹糧與水的兩騎從秦王的車隊中奔出,除了李小信外,還有另外一名俊朗陽剛的青年,他眉目端正,將文武之間的氣質糅合的極為完美,李信本來狂放不羈的氣質被這青年一襯,立刻就顯出幾分年輕中二來。


    “蒙恬,”嚴江當然認為這位秦王的鐵杆心腹,“你可是有送有成?”


    “見過正卿,”蒙恬放下馬韁,抱拳道,“聽聞正卿欲深入北地,不知可否再添一人?”


    好吧,雖然沒想到會買一送二,但嚴江並沒有拒絕——誰能拒絕這位曆史名將呢?


    李信桀驁地看了一眼蒙恬:“蒙恬你都有了滅齊之功了,來這看個什麽勁啊?”


    蒙恬溫柔有禮地看向李信:“齊國投降得太快,吾功不至封侯,如今大秦之敵僅有百越與匈奴,你怎舍得讓兄弟去百越那蠻荒之地?”


    “那便各憑本事了。”李信縱馬而去,發泄著心中鬱氣。


    這次滅六國領功封賞,王翦父子是大贏家,皆功至徹侯,蒙恬楊端和等人也得到了第十七級的駟車庶長爵位,與關內侯隻差三級,而他自己因為楚國一敗,雖然拚死挽回,也隻得了個十二級的左更,在周圍的軍二代裏幾乎抬不起頭。


    ……


    一路上,蒙恬說起他早就有來打探北地的計劃,昔年秦長城修築成後,曾奉命抵禦北地的樓煩部族,這才從名將如雲的秦國將領中脫穎而出,得秦莊襄王的賞識。


    而如今天下雖定,但居安思危,當早做打算。


    嚴江對此非常佩服,如此看來,曆史上秦王讓蒙恬打匈奴,這位不但圓滿完成任務,還在任內隻花三年時間就同時修好長城直道,更有空開發寧夏河套,這顯然不是靠運氣莽過去的。


    “胡人非是‘逐水草而居’”,嚴江微笑著解釋著一些事情,“每個部族其實都有自己的草場與水源,冬天靠雪水,夏天則是固定在湖河邊群居,每年該去哪裏放牧,都是的他們靠著性命摸索出來,一般不會改變。”


    他尋找草地與的水源的本領是阿爾沙克親手教的,給這兩位秦將傳授起來也毫不藏私,基本都是阿爾原話照搬,貓頭贏看著他毫不心虛地侃侃而談,莫名就想起了他起程時的回頭一箭……然後有些輕蔑地哼唧了一下,靠阿江懷裏更緊了些。


    他們順著黃河而下,花了一個多月,走過水草豐茂的後套平原,再到豐美的前套草地,這兩處都十分繁華,在匈奴的勢力庇護下,還出現了一城,這是中原茶馬鹽布在草原上最大的中轉站,如今它的名字,叫“頭曼城”。


    在被大將李牧一次性葬送二十萬青壯後,整整二十多年,匈奴終於回過血來,他們的新頭領頭曼單於帶領他們血洗了當年的屈辱,奪回了河套之地,雖然是趁著中原內亂無暇他顧,但又有什麽關係呢?


    他們終於又回到可以南下牧馬的日子,這就夠了。


    如今的他們在頭曼單於的領導下,壓製著月氏樓煩東胡,重新成為草原上的霸主,還能得到中原美味的茶與糖。


    漫步在頭曼城中,他們需要小心避開路上的畜生糞便。


    這裏說是城,其實連個籬笆牆都沒有,目之所及,都是大大小小的帳篷,後世的蒙古包如今還沒誕生,現在的帳篷都是用皮毛搭建,毛氈都極少,都是像搭柴火堆一樣支起一個木架,周圍放上毛皮,上方的尖角不蓋,用以透光透氣。


    他們叫帳篷為苫蓋。


    草原降水較少,倒是不必擔心下雨。


    嚴江看了這些牧民的羊,發現這些都沒有剪羊毛的概念,所以羊毛雖長,質量卻不怎麽樣,一般都直接買給了中原商人。


    按他們說的法,就是不懂織法,不如賣了。


    而賣出來的價格……


    嚴江看一名中原商人拖了十車羊毛,而交易的價格,是一盒紅糖。


    是的,巴掌大的木盒子,體積不超過一瓶礦泉水的糖。


    蒙恬和李信一時都驚到了,而那名商人還在抱怨這次你們賣得太貴了,而交易羊毛草原人頂著一頭亂毛,非常小心又滿意地接過匣子,收進懷裏。


    嚴江倒是非常淡定,當年玩大航海,蔗糖一直都是最貴的貨物,一條大船隻要能帶一箱糖回歐洲,哪怕船上其它貨物都被搶光了,這趟都是賺的。法國把幾百萬公裏的土地賣給美國,都舍不得把產糖的古巴賣出去。


    “走吧,兩位護衛,”嚴江微微一笑,“去見見頭曼單於。”


    這種圍觀曆史的感覺,真的太爽了。


    他走上前去,攔住了那位滿頭亂毛的貴族,表示自己是中原來的商人,想買馬匹,不知道有沒有門路。


    那名賣羊毛的匈奴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用生硬秦語冷漠道:“不做買賣,別擋道。”


    嚴江微微一笑,拿出兩粒胡椒,給對方聞了聞。


    匈奴人表情瞬間就從“好狗不擋道”變成了“我操遇到金子了!”


    他不但語氣一下子得和藹可親,甚至連憨厚的笑容都準備好了:“沒想到居然是大買賣,請跟我來。”


    有需求就有地位,但嚴江還是沒能直接見到頭曼單於,按這位叫都骨的匈奴人說,頭曼單於的闕氏(妻子)正好今天生產,他買紅糖就是為了給單於獻禮物。


    聞此言,嚴江立刻便有了興趣:“那這個孩子起名了麽?是不是叫冒頓?”


    都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弄錯了,冒頓是單於長子,他母親是單於的前任闕氏。”


    那便沒錯了。


    嚴江感慨地想著,後來這位頭曼單於也是準備費長立幼,結果讓大兒子刺成刺蝟不說,還讓兒子開發出了響箭這種新兵器,這王權之爭,真是從古今中外莫能更改。


    千裏之外,齊國的臨淄正是一個陰沉的雨天。


    一名文雅的士子撐著華美的絹傘,走入無人的小巷中,推開一處木門。


    脫下鞋履,士子濕透的足衣在木板上留下數個沾濕的足跡,緩緩走入內室。


    室內昏暗,隻有一燈如豆,散發著微弱燈火。


    “如何了?”燈下人低聲問。


    “太醫署中已經安排了新人進去。”來者淡定地回複道。


    “那便好,”燈下人輕聲道,“秦王好權,必以秤錘量書,不呈不歇,如此行事,必難長久,你讓人多提及羨門、高誓得道之事,以起其求仙之心。”


    “明白,”來者微微歎息一聲,“隻是秦王未免也太厲害了些,都找不到弱點。”


    “侯生,”燈下人微笑道,“人都有弱點,他也不例外。”


    “如今嚴子離他身旁,我等還需努力才是。”那侯生無奈道,“你說,他是真仙嗎?”


    “是或不是,皆不重要,隻要秦王懼死,他們總會決裂,”燈下人笑道,“越是英明帝王,便越是世上最為畏懼生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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