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醒過來了,隻覺頭腦昏沉,耳朵裏嗡鳴不斷,好像鑽進了一群小蜜蜂。我從地上爬起來,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待意識變得稍微清醒一些後,我這才猛然想起許夢琪的頭顱,便扭頭深深凝視大門外,哪還有頭顱的半個影子?!


    我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興許許夢琪的頭顱會像落頭民的頭顱那樣,自己會飛回去。想到這兒,我不禁加快了腳步,最後幾乎是一路狂奔,又來到了操場。


    那團詭異的霧氣已經散去,操場上那座憑空出現的鬼宅也不見了。更為詭異的是,不久前還聚在這裏挖寶的那群人也統統消失了。


    操場中央的籃球場裏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操場北麵有座大門,那正是學校的後門,也敞開著。大概是那些挖寶的人將青銅神柱搬上巨型卡車給拉走了。


    突然,我發現籃球架下麵有隻小黑狗,我認得那是一隻總在學校附近轉悠的流浪狗。小黑狗毛色純黑,沒有一根雜毛,爺爺說過這種狗忠誠護主,很有靈性,又能辟邪驅鬼。特別是處於發情期的黑狗,陽氣衝天,大晚上碰到惡鬼邪靈,那些不幹不淨的家夥都得繞著它走。


    因為上學的路上經常碰到這隻髒兮兮的小黑狗,見它特別可憐,有時身上帶著什麽吃的東西都會分給它一些。


    此時,我看見它正用舌頭舔著地上一汪殷紅色的液體,那吃相顯得十分貪婪。它真的很有靈性,一嗅到有陌生人的氣味靠近,它那尖尖的耳朵立馬豎了起來,一個勁兒的擺動尾巴,好像我就是它的主人似的。


    當小黑狗扭過頭來仰望我的時候,我隱約看到有水滴一樣的東西落下來,弄花了它的臉,那兩隻鋼錐一樣的眼睛竟然射出兩道淡淡的紅光。我突然覺得不寒而栗,毛發倒豎,我打開手電筒,朝黑狗頭頂上方一照,我目睹了令我終生難忘的恐怖一幕,嚇得我當場癱軟在地。


    一具身穿紅色吊帶裙的無頭女屍被吊在籃球架下麵,她渾身是血,裙子被鮮血染透,正在往下不停地滴血。她的雙臂並攏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五顏六色的繡線穿透了她的手腕,擰成一股,綁在籃球框上。


    屍體無風自動,輕輕擺動,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那血染的裙擺裏隻垂下來一條左腿,黑狗突然躍起一口咬住裙子一角撕扯,連衣裙的腹部位置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一個碗口大的血洞,正咕嘟咕嘟往外冒血。


    她肚子裏好像被人掏走了什麽東西,我的視線往旁邊移動,看到許夢琪的右腿被一根腸子拴住腳踝,倒吊在籃球架上。那大腿和腳背上好像有紋身,我壯著膽子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走近了一看,並不是什麽紋身,而是用不同顏色的絲線繡上去的圖案。


    大腿上繡的是一隻凶猛的飛禽,而腳背上繡的則是一隻長相醜陋的怪獸。我腦袋嗡的一下,突然想起了什麽,這飛禽和怪獸不就是青銅神柱上……冷汗順著臉頰流淌下來,我的心像是被錐子給紮了一下,淚水模糊了雙眼,到底是誰這麽殘忍,竟然對一個花季少女下如此毒手!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報警,可是那時候農村生活條件艱苦,爺爺這人又很節儉,他根本不舍得給我買手機,不僅自己不肯賣,還不允許明叔給我買。我沒有手機打電話報警,就隻好去找校領導,不過這深更半夜的,恐怕校長還在家裏摟著老婆睡覺呢。


    思來想去,隻能先去找公孫老師報告情況,雖說之前那屋裏傳出慘叫聲,聽上去挺瘮人的,可現在也顧不了那麽多了。我看到小黑狗還在撕咬裙子,就從地上撿了一塊土坷垃丟過去,小黑狗受到驚嚇,委屈的叫了兩聲後就跑遠了。


    我一口氣跑到公孫老師宿舍的門口,連敲門都顧不上了,甚至都沒注意到屋裏依然是熄燈狀態。我幾乎是撞開了門,就衝了進去,語無倫次地說:“老……老師,殺……殺人……”


    屋裏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我話還沒說完,就感覺有隻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腳踝,一下子把我拖倒在地。我差點嚇尿了,拚了命的往門外爬去,那隻手抓得更緊了,也拚了命的把我往屋裏拖,那人一邊拖一邊像瘋狗一樣嘶吼:“還……還我!”


    我一臉懵逼,還什麽?你什麽鬼啊,我怎麽不記得這輩子欠過誰的錢?不過我聽出來了,那正是公孫浪的聲音,趕緊說:“浪先生……哦不,公孫老師,我……我是童狡,許……許夢琪被殺了,你有手機,趕快報……報警!”


    公孫浪根本聽不進去,好像中了邪似的,讓我還他什麽東西,我在想這家夥是不是瘋啦?我拿手電筒照他的臉,他的眼睛受不了強光的直刺,趁他眯起眼睛失神的空檔,我在他肩膀上連續蹬了好幾腳,總算擺脫了他的糾纏。


    我連忙爬起來,退到門口,用手電筒在屋裏四下照了照,我這才看清地板上有個像“截留龜”(金蟬的幼蟲)大小的血肉模糊的東西。旁邊放著一把帶血的剪刀,而公孫浪的那裏鮮血淋漓,他雙手捂著,疼得在地上打滾。


    公孫浪這是要效仿偽君子嶽不群練辟邪劍譜嗎?這樣一個有理想有追求的老師還是不要得罪的好,我轉身就走,這時有條黑影一閃而過,鑽進了房間。我一看,正是那條小黑狗。


    小黑狗進到屋裏,也不客氣,叼起地上那塊肉就一溜煙竄得沒影了。方才還在打滾的公孫浪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掙紮著爬起來,朝門口方向撲過來,聲嘶力竭的喊道:“還……還我!”


    我見勢不妙,扭頭就跑,一口氣跑回宿舍,找我們村村長的兒子龍輝借了手機才報了警。龍輝跟我是同班同學,他家裏很有錢,是宿舍裏少有的幾個能買得起手機的學生之一。


    警察連夜趕來了,問了我許多問題,詳細的做了筆錄。我把知道的都跟警察說了,不過遇到鬼宅的事我卻沒說,或者說不敢說,我知道我說了,他們很可能會把我送去精神病院。


    因為那個案子實在太過詭異,線索又少得可憐,破案難度很大,到後來就成了一個懸案。許夢琪的父母就隻有這麽一個寶貝女兒,沒想到白發人送黑發人,成了失獨家庭,每日以淚洗麵,痛不欲生。


    案子一時破不了,可生活還得繼續,最重要的是趕快讓許夢琪入土為安。中國人一向講究得個全屍,死後屍體殘缺者不入輪回,就算閻王爺網開一麵讓其投胎,轉世也是個殘疾兒,一生孤苦,受盡欺淩。


    許夢琪的父母商量再三,決定去找村裏的張師傅,幫忙給女兒做個功德。張師傅是個老裁縫,針線活出神入化,附近十裏八村的人都知道他還有另一個身份——二皮匠。


    二皮匠就是縫屍匠,是四小陰門裏的一門古老而神秘的職業。所謂四小陰門指的是劊子手、仵作、紮紙人和二皮匠。民間有種說法叫劊子手的刀,仵作的眼睛,紮紙人的手藝,二皮匠的針線活。


    起碼家裏四五代以上的人是幹這個的,才能稱得上是四小陰門裏吃“陰門飯”的入行人。張師傅家裏世代都是幹二皮匠的,縫屍的手藝可以說是整個海岱市最好的。縫合一具屍體的收入要遠遠高於做件衣服的收入,碰到出手闊綽的有錢人,你隻要把活幹得漂亮,說不定就能發一筆小財。


    不知為何,張師傅一開始是不願接這單生意的,架不住許夢琪父母的哀求,又是鄉裏鄉親的,最後就妥協了。


    縫屍那晚,張師傅和許夢琪的遺體單獨呆在一個房間,任何人不許靠近。張師傅先是把許夢琪身體殘損的部分縫好,因為沒有頭顱,隻好用麵團做一個,張師傅捏麵人也是一絕,愣是捏了一個惟妙惟肖的頭顱,用水彩加以粉飾,再安到許夢琪的脖子上縫好。


    那晚,周圍的鄰居睡夢中都聽到那間屋子裏傳出許夢琪的哭聲,她整整哭了大半夜。許夢琪的父母覺得女兒是含冤而死,他們也哭得更傷心了,發誓總有一天會替女兒討回公道。


    天亮後,張師傅一臉疲憊的走出了那間房子,當即宣布了一個重磅消息,說他逆天行事,違反了祖師爺立下的規矩,恐將受到天譴,從此以後不再替人縫屍,這是他的最後一單生意。


    他還叮囑許夢琪的父母說,許夢琪屍體出現異象,怨氣極大,隻能等到沉冤昭雪之後,方可下葬。


    沒有人知道那晚房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大家都覺得張師傅丟下了手藝,有些可惜了。


    我的生日竟成了許夢琪的忌日,五年來,我幾乎天天做噩夢,都快被許夢琪給折磨瘋了。夢裏許夢琪哭著要我還她頭顱,要我幫她去祠堂偷那把金刀,而她那個用麵團捏的人頭已經麵目全非,好像是在水裏泡爛了一樣。


    為什麽許夢琪和金刀女王都想要那把金刀呢?難道許夢琪的死會和金刀女王的詛咒有關嗎?也許……沒有人比我更希望盡早查明許夢琪的死因,那個女孩,活著是我心裏的人,死了也是我心裏的鬼,我隻希望她再給我一點時間,不要再折磨我了。


    ……


    我的思緒被隔壁女廁的幾聲咳嗽打斷了。我聽得出來安琪拉是故意裝咳嗽,想引起的我的注意,我趕忙吹滅了火機,用紙團塞住牆上那個指頭粗細的小洞。


    “狡童,我沒帶紙,你幫我送過來吧!”


    說完,安琪拉咯咯的笑起來,這玩笑可開大了。


    啊?我完全懵了,五年前,五年後,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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