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孫瑞在門外站了一陣,還是由劉劭引著進了縣寺。


    諸葛亮正坐在堂上處理公務,看到劉劭引著幾個人進來,大感意外。不過看到其中有兩人是軍中打扮,也沒說什麽。等他發現走在最前麵的將領竟是士孫瑞時,才意識到問題,連忙起身相迎。


    “士孫公,莫不是軍需不足,需要增補?”


    士孫瑞擺擺手,示意諸葛亮看他身邊的王端。


    諸葛亮上下打量了王端兩眼,笑了笑。“莫不是都亭侯王君?”


    王端有些意外。“縣尊認識我?”


    “聽人說過君侯相貌清奇出眾,冒昧揣測,不想竟猜中了。”諸葛亮伸手示意,將士孫瑞三人請上堂。


    劉劭拱拱手,出去了。


    士孫瑞也不迂回,直接問起了諸葛亮核驗名籍的原因。


    諸葛亮思索片刻,對士孫瑞說道:“名籍核驗尚未完成,本不該妄下斷言。隻是士孫公問起,王君侯也在這裏,說說也無妨。若能有所指點,更是求之不得。”


    他說著,拿過一冊帳簿來。“就前兩天的核算的幾個鄉來看,人口損失大概在五成左右。如果與黃巾之前的戶口相比,則損失在七成以上。黃巾平定之後,因部分百姓返鄉,戶口曾一度有所回升,有的鄉甚至恢複到九成以上。但是很可惜,這些數據都是假的。”


    “假的?”


    “是的,黃巾之後,的確有不少人返鄉,但這些人大多沒有重新占籍。中平年間的戶口就有虛報,初平以後更是無所顧忌,上計的戶口數在增加,實際的戶口數卻一直在減少。”


    諸葛亮頓了頓,又道:“或許這麽說不太準確,應該是縣裏實際掌握的戶口一直在減少,增加的隻是數字。”


    “那租賦豈不是大量逋欠?”士孫瑞脫口而出。


    “正是如此。”諸葛亮苦笑。“有的戶籍已經拖欠了十幾年租賦。然後,就在我到任之前,這些人的戶籍也不見了。”


    沮授不緊不慢地問道:“那實際戶口呢,是增加了,還是減少了?”


    諸葛亮轉頭看了一眼沮授,嘴角輕挑。“增加了,而且這些年一直在增加。我初步估計,邯鄲的實際戶口當在八千到一萬左右。”


    士孫瑞扶著胡須,沉吟片刻,轉頭看向了王端。


    “君侯以為然否?”


    王端的臉脹得通紅,甚至發紫,有如豬肝一般。他一邊抹著額頭的汗,一邊結結巴巴地說道:“我雖蒙朝廷恩蔭,襲爵為侯,卻不理政事,如何能知道縣中戶口。”


    “你的戶籍上,有多少口?”


    王端低下了頭,恨不得將臉埋進地裏。“我……我不清楚。”


    士孫瑞眼神驀地變冷,轉頭對諸葛亮說道:“君侯既是國戚,又是邯鄲第一高門,不查清楚他家戶口數量,如何能服眾。孔明,這件事就委托你了。”


    諸葛亮眉梢一挑,點頭答應。


    王端嚇了一跳,一躍而起,正要說話,士孫瑞又道:“君侯自初平元年返鄉,有好幾年沒見天子。不如就隨我一起,去鄴城見駕吧。”


    一聽見駕二字,王端原本紅得發黑的臉色頓時蒼白,一句話也不敢說,悄悄地坐了回去。


    沮授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卻沒說什麽。


    諸葛亮拱手說道:“君侯,大軍合圍鄴城,急需大量錢糧。我初到邯鄲,諸事不明,籌措難度極大。君侯既是國戚,想必一定不吝支持。”


    王端的臉抽搐著。“應該的,應該的。”


    “多謝君侯。”諸葛亮離席,行了大禮。


    ——


    士孫瑞連飯都沒吃,匆匆離開了邯鄲縣城,回到軍中。


    王端被他派人看了起來,沒有他的同意,不得隨意行動。


    他與沮授一起來到射聲營,直入沮俊大帳。


    沮俊正在吃飯,看到士孫瑞與沮授一起回來,而且一臉怒氣,大感意外。


    “這個諸葛亮也太放肆了,竟然連一頓飯都不留?”


    “他留了,我怕吃不下。”士孫瑞一屁股坐下,又示意沮授就坐。“這裏沒有外人,你們有什麽話,可以直說無妨。這個帳篷裏說的話,我可以保密。出了這個帳篷,我就不能保證了。”


    沮俊眼神一閃,看了一眼沮授。


    沮授無奈地搖搖頭。“王端已經被士孫公帶回來了,將隨士孫公一起見駕。”


    沮俊眉梢輕顫,點了點頭,重新入座。


    “君榮,你想聽什麽。”


    “不妨先說說鄴城來的客人?”


    “好。”沮俊拍拍手,命親衛守住帳門。“審配的確派了使者來,他也知道大勢已去,堅守無益,願意獻城投降,隻是希望天子能赦免他的子弟,莫行株連之罰。”


    “他自己呢?”


    沮俊搖搖頭。“他年過五十,生死早就置之度外。”


    “田豐呢?”


    “田豐……”沮俊有些猶豫,沮授接著說道:“田豐也有求死之心,隻是他並非審配,似乎沒有必死之理。如果能免他一死,還請士孫公成全。”


    “還有呢?”


    沮俊、沮授互相看看。“沒有了,僅此而已。”


    士孫瑞一聲冷笑。“若是這麽簡單,值得你們如此躊躇?既然你們不說,不如由我來猜一猜吧。赦免諸將,保留部曲,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能像渤海一樣度田,不要趕盡殺絕。對不對?”


    沮俊苦笑著點點頭。“若能如此,當然再好不過。隻是……”


    “隻是你也知道,這不可能。”士孫瑞吐了一口氣,又道:“也不應該。”


    沮俊眉頭微皺。“有什麽不應該的?渤海度田雖然有所寬宥,總比中原州郡至今還沒度田好多了吧?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冀州、豫州,都是朝廷之地,為何如此偏袒?”


    不待士孫瑞回答,沮俊又道:“王端乃是靈懷皇後從子,君榮斥責由心。若是荀氏子弟在此,君榮還能如此從容麽?”


    看著怒形於色的沮俊,士孫瑞張口欲言,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遲疑了片刻,苦笑道:“元英,我知道你心中有不平,卻沒想到你如此激憤,竟是連我也不信了。也罷,這件事涉及到外戚,還是由天子直接處理為好。”


    “見天子就見天子,我何懼之有?”沮俊沒好氣的說道:“就算是在天子麵前,我也如此說,一字不改。”


    “你還是射聲校尉,不宜輕離大營。就讓公與陪我走一趟吧。”


    沮俊與沮授互相看了一眼,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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