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之綸回到驛館,熊廷弼卻是一人來到了經略府演練房,看著沙盤地形,熊廷弼眼神憂慮。


    邊關之事上,熊廷弼向來講究的是以守為主,很少主動出擊。因為以步軍衝擊騎兵本身就是很愚蠢的做法。唯一能夠和後金正麵一戰的,是一年前才帶著家兵來到前線的祖大壽吳襄等人,不過祖大壽等人的隊伍,每次想要他作戰,都需要付出數量龐大的錢糧才行,還不能夠保證勝利。


    劉之綸此刻卻要求邊軍取得勝利,還親自上戰場,在熊廷弼看來,可就沒有說的那麽簡單了。


    此刻的山海關外,聚集的十多萬後金軍隊那可是虎視眈眈著山海關啊!


    若是此時山海關分兵出擊的話,隻怕就是千裏堤壩毀於蟻穴了。


    熊廷弼在沙盤上巡視著,忽然,他在關外看到了一支駐紮最近的部隊,孫浩所部。


    孫浩所部可戰兵員四千餘人,加上馬夫之類的雜工,號稱萬人,兵員中一半為騎兵。熊廷弼眼睛一亮,王之綸想要一場勝利,不論大小。若是能夠殲滅個幾百後金散兵,也可以說的上一場勝利了。


    隻是孫浩所在的地方,極為隱蔽,若是能夠出擊的話,取得一場勝利是沒有問題的,隻是讓隱蔽得這麽好的部隊隻是為了一場小勝而暴露,讓熊婷不頗為遺憾。


    熊廷弼笑著點了點頭,外麵大喊道:“令者!”


    從外跑進來一名年輕的漢子,一身軍裝,身材瘦削,單跪在地,抬頭看上了熊廷弼:“經略大人,有何吩咐?”


    “你可知道孫浩所部的位置?”熊廷弼問道。


    令者點頭,隨後卻疑惑的說道:“不過根據晚些時候收到的消息,孫浩所部已經開始向遼蒲村行進,估計已經到達遼蒲村了。”


    “什麽?沒有我的命令,誰叫他動的?”熊廷弼的聲音提高了,眼睛放射出怒火,高大的身體一下子站了起來。


    令者回答道:“聽說是孫督師的命令。”


    熊廷弼這才想起前幾天孫承宗跟自己所提的事情,明白了孫浩的動機,轉身看向了沙盤上的遼蒲村所在位置。


    遼蒲村在多年的戰亂之下,早就已經荒廢,空白無一村民。不過裏麵卻駐紮著一支明軍分隊,專門用來監視後金軍隊的動向,熊廷弼還曾經去到這裏視察過。


    熊廷弼看了看遼蒲村周圍的形勢,忽然眼睛一亮,緊緊的抓住了沙盤邊緣:“該死!難道他們不知道附近的聊城已經被金軍攻破了嗎?此地雖為高地,極易被發現,但若是被圍攻的話,可就沒有任何的出路了!”


    遼蒲村。


    “防守!防守!該死的被衝了!”


    孫浩披著鎧甲,舉著劍在空中快速的舞動,不斷的下達命令!


    隻是,命令剛剛下完,天空中就傳來了唰唰的聲音,利箭破空!


    一陣箭雨便猶如死神的腳步一樣,踩在了遼蒲村之上。


    遼蒲村的房屋本就不多,剩下來的幾間被人擠得死死的,更多的地方,是各種用臨時木板搭建的小房舍,不時傳來人叫馬嘶之聲。


    整個高地之上,到處都是沒有搭建好的帳篷,火焰吞噬著帳篷,照得漆黑的夜晚通亮,在這些帳篷的旁邊,躺滿了姿勢各異被箭射死的明軍,還有身上插滿了箭的馬匹。


    哀號之聲在這個寂寥的夜晚格外的悠遠,後金的箭支就像是不要錢的一輪輪射了過來。


    在明軍臨時搭建的炮兵陣地,沒有任何遮掩的炮兵,被射得像刺蝟一般。


    從炮兵陣地轉移到高地開始,他們連一發炮彈都沒有射出。此刻的炮兵陣地上,幾名受傷的炮兵正舉著盾牌,拉著引線,將整個炮兵陣地都給連了起來!


    一名身體還算好的炮兵昂著頭朝周圍大聲喊道:“都快離開,炮兵陣地快炸了!快離開!”


    “等等!我先將趙百戶拉過去,他中了三箭!”黑暗中一名士兵回應道!


    “快,時間來不及了!”


    在炮兵陣地附近的一些傷員,兵沒有人前來救援,聽到這聲喊叫之後,憑著自己最大的力氣向四周爬去。


    一名受傷的炮兵用手中的火把點燃了引線,身子癱軟無力的靠在一邊,看向了南方。


    黑暗中,徐徐燃燒的引線,分外的明亮。


    站在村中的一角,四周被用沙袋封起來,幾名搖搖晃晃的明軍,手中拿著火槍,胡亂的用火折子點著火繩,可是天空中慢慢飄起來小雨,卻讓這些火折子根本燃燒不起來。


    孫浩掏出自己的手銃,胡亂的朝黑暗中開了一槍,便將火銃扔到了一邊。


    和別人的火銃不同的是,孫浩手中的是燧發機構,他的右手有些發顫,右臂之上還插著一根被剪斷的箭。


    “突圍吧!孫千總,我們被包圍了!這些後金人也有火器,他們抵近射擊,咱們在這裏擋不住的,兄弟們都死的差不多了。孫千總,你可不能折在這裏呀!”身邊的一名百戶,用勁的將孫浩給拉了下來,剛剛拉下來,在孫浩所在的位置,射來了好幾支箭,插在了地上。


    黑夜之中,遼蒲村之外,明亮如海的火把,將遼蒲村徹底的包圍了。


    孫浩頹然的坐在沙袋之後,被人拉進了房間都沒有發覺,口中喃喃自語:“這一次全完了……是全完了!”


    打死孫浩也想不到,下午才意氣風發的進駐遼蒲村,可是,天一暗竟然就被整個給包圍了。孫浩不是沒有下令過突圍,可是每一次的突圍都被後金人給打了回來,根據孫浩的估算在遼蒲村外,至少有兩三萬人。


    這些人的來曆,自然就是聊城了。


    孫浩所部的七八千人,能喘氣的已經不過兩三千了,這兩三千都是躲在遼蒲村的各個犄角旮旯,若是後金人發動巷戰的話,這兩三千人算是徹底的折在這裏了。


    “令者有沒有突圍?有沒有將我們這裏的消息報告給山海關?”孫浩突然一把抓住身邊的百戶,咬著牙問道,臉上布滿了血跡,也不知道是下屬的還是孫浩自己的。


    百戶手中握著樸刀,慘笑了一聲:“孫千總,現在這麽大的動靜,就算沒有令者,山海關也早已知道了。不過你也知道熊經略的方略,要想讓他在這黑暗之中,派兵來救援我們是不可能的,您剛才也看到了外麵那火把,像是大海一般,要是沒有幾萬人根本就不可能把我們救出去。如果真的出來了幾萬人,您真的願意讓它們冒著被襲擊的風險出來救我們嗎?”


    孫浩的身子一鬆。


    外麵又傳來了一陣箭雨,射在房頂房屋之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就真的好像是下雨一般,每一陣箭雨,又傳來一陣慘叫,一陣嘶吼,周圍的聲音卻是在越來越少。


    孫浩靠在百戶身邊,目光無神:“咱們還剩多少兄弟?”


    “回稟千總,我剛才派人出去查探了一下,能夠完完全全隱蔽安全的大概還有一兩千號兄弟。不過這一兩千號之中,真正的兵員不過七八百人,更多的都是馬夫之類的。在前幾輪的突圍之中,能夠作戰的弟兄早已殆盡。”百戶無奈的將手中的樸刀扔在了一邊,邊搖頭邊說道。


    孫浩閉上了眼睛,慘叫聲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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