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一出生脖子上就有一道駭人的血疤,像極了閉著的眼睛。


    本來我娘因為我難產而死這事,對於我爹來說打擊已經夠大了,村裏幾個嘴長的老娘兒們在背後說我是克星命晦氣,還不如早點扔了算了。


    我爹當時那個火就起來了,操起钁頭要跟那幾個老娘兒們拚命,罵罵咧咧的說,老子是不是摸了你的奶子生的這個娃?跟你有個球關係?


    那幾個老娘兒們臉漲得通紅,吐沫星子直飛,嘴巴一張簡直像是要吃人。


    這事後來鬧到村長那兒才得以消停,但從那之後,我爹就像是被村裏人孤立了似的,所以從小到大,我連一個玩伴都沒有,而我爹更是一天到晚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出門躲著點村子裏的孩子之類的。


    直到八歲那年,陳年往事也因為一件詭異的事情被重新翻了出來。


    我像往常一樣,躲著村裏那群孩子獨自在河邊玩耍,卻沒想到我卻毫無防備的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河水其實並不深,但我當時畢竟才八歲,嚇得我不停地在水裏撲騰了幾下。


    推我下水的人,正是村裏那群跟我沒有任何交集的孩子,此時看著我狼狽的樣子,早已笑得人仰馬翻。


    站在最前邊,天天被所有孩子圍著轉的陳二蛋,是當年和我爹吵得特別凶的幾個老娘兒們之一,劉寡婦的兒子。


    劉寡婦天天跟村東頭的鄭屠戶在房子搞得震天動地的,然後提著五六條豬肉把本來就比同齡孩子高一個頭的陳二蛋養得更加膘肥體壯,臉上的肥肉堆在一起讓人看了就想吐。


    這哪裏是個八九歲的孩子啊,完全就是二世祖。


    我當時沒想著去跟個傻逼一樣跑過去問他為什麽推我,因為我知道我打不過他,所以隻能躲。


    哪知道我腳跟還沒站穩,就又被陳二蛋上前用力一推,身體不受控製之下隻能再次重重得摔在水裏。


    這一推,讓我感覺整個鼻子裏都發酸,感覺從小到大的憋屈好像已經憋不住了。


    為什麽所有的孩子玩遊戲都不帶我,就算帶上我也隻能跪在地上被人當馬騎,為什麽我回家給我爹抱怨他隻會讓我躲?


    “憑什麽?到底憑什麽?操你媽的憑什麽?”


    我用盡力氣從水裏爬了起來,雙眼通紅瞪著陳二蛋和他後邊的那群孩子,用力嘶吼著。


    可是我的這副模樣,在他們眼裏竟然變得更加滑稽,一個個的捂著肚子都快把腰彎得直不起來了。


    在我攥緊拳頭準備砸向陳二蛋的時候,我沒有絲毫反應的被他一個渾厚的巴掌扇在臉上,疼得我眼前直冒金星。


    緊接著就是肚子上的一腳猛力,讓我再次倒在地上。


    剛才那巴掌的勁兒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渾身的拳打腳踢,耳邊傳來綿延不絕的辱罵聲:“你問憑什麽?憑的就是你是個禍害!是災星!我娘說留你在村子裏遲早害死全村人!給我打死這個掃把星!”


    陳二蛋打著罵著,還讓人把我按在地上,指著我脖子上的那道血疤,一副他什麽都懂的樣子:“看見沒有?這就是證據!我娘說他這種人就是上輩子作孽太多被砍了頭留下的疤!剛出生就把他娘給克死了!”


    聽到這我咬著牙吼道:“我沒有!我娘不是我克死的!我也不是禍害!”


    陳二蛋見我還有力氣頂嘴,朝著我臉上又是一個大嘴把子,罵罵咧咧:“你就是禍害!禍害!說你自己是禍害!”


    我一口痰直接吐在陳二蛋的臉上,嘴裏發出微弱的喘息聲:“我說你娘!你娘用身體給你換吃的就是為了讓你欺負人嗎?肥豬!”


    陳二蛋被我戳中了痛點後徹底紅了眼,死命地掐著我的脖子,嘴裏的吐沫都被他咬得直冒泡,跟著他的每一個字從嘴裏滴落在我臉頰旁邊的地上:“你給我死!禍害!災星!你今天必須死!我掐死你個掃把星!”


    我隻覺得眼前忽明忽暗,整個頭皮都因為供血不足而有些發涼,身上連一絲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爹,救我。”


    這是我最後唯一能想到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陳二蛋用力掐著的緣故,我感覺整個脖子快要被撐爆了似的。


    正當我已經放棄反抗的時候,就聽見陳二蛋‘啊’的一聲鬆開了掐在我脖子上的肥手,緊接著他看著我的眼神由驚恐變成最後的無力。


    我無意間掃見他剛才掐著我脖子的肥手,竟然發現此刻他整個手掌上全是密密麻麻細小的血窟窿。


    身後的其他孩子早已嚇得四散而逃,我緩了好一陣才從地上爬了起來,陳二蛋雙目無神地盯著我一個勁兒地搖頭:“別過來!別過來!放過我!”


    到最後竟然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就見他眼睛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瘮人的涼意直接竄進我的脖根兒,嚇得我不由得往後倒退了幾步,手足無措之下,就感覺脖子上有液體流了下來。


    我以為是大熱天身上的汗水,結果用手抹了一把才發現,整個手掌全是一片殷紅。


    “血……”


    我頓時就被嚇哭了,急急忙忙的跑到河邊想要衝洗一下,卻沒想到這血就像是我脖子上開了個口子似的,流得止也止不住,越用水衝越多。


    我慌亂的重新找了個河邊,對著幹淨的河水想看看我脖子上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實話,從小到大就算聽過再多的詭異的事情我都沒信過,但是河水裏的東西卻讓我對‘災星’的這個外號產生懷疑。


    因為河水裏的我的脖子上,那道困擾了我八年的血疤竟然裂開一條縫,而那縫隙之間,赫然是一隻眼睛!


    被那道冰冷的目光盯著,整個人被後就像被針紮了似的。


    我已經沒有力氣去尖叫來表現出我的驚嚇了,半個身子癱軟在河裏不知所措。


    “難道我真是他們說的禍害?我娘真的是被我克死的?”


    我一邊小聲哭著一邊重複著想著這兩個問題,直到傍晚的時候,我就看見一群人舉著火把衝了過來。


    當所有人看見我脖子上的眼睛的時候,再檢查陳二蛋手上密密麻麻的血窟窿之後,整個場麵頓時沸騰了起來。


    “我就說嘛!這小子就是個災星!”


    “早給老吳說過了,把這個禍害扔了偏不聽!”


    “二蛋啊!你怎麽了這是?醒醒啊!你這個喪門星到底把我兒子怎麽了!”


    濕衣服粘在身上讓我不停地打著冷顫,腫得老大的眼睛在這群恨不得活刮了我的人群裏,尋找著我爹的身影。


    老半天之後,我爹那個瘦弱的身影才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衝過來一把護在我的身前喊道:“誰敢動我家崽子!”


    我打著牙顫朝我爹說:“爹,我害怕。”


    我爹將他的衣服披在我身上,然後摸了摸我脖子,神情複雜:“石頭,你是爹的兒子,今天誰敢傷害你,爹跟他拚命!”


    後續趕來的村長讓場麵再次平靜了下來,看了看還在暈厥中的陳二蛋,對我爹歎了口氣:“老吳,這事,必須有個交代了。”


    我爹一把背起我,低著頭答道:“讓孩子先回去,要交代我給你們交代。”


    劉寡婦吵著嚷著不讓我和我爹離開,說什麽必須現在就對他兒子這事做個交代。


    我爹愣在原地嘀咕了一句:“看來是躲不過去了。”


    說完又把我放了下來,我以為我爹是準備把我交給他們,嚇得我趕緊抓住了我爹的手腕,我爹轉過頭來難得一見的笑了笑:“石頭,你轉過去,爹讓你轉過來你再轉過來,不然就不帶你回家了。”


    我被他最後一句話嚇得趕緊轉過身去,然後聽見身後他們的說話聲,但具體內容卻聽不見。


    等我聽見一聲悶哼後,我爹就讓我轉過身來說可以回家了。


    後來我才知道,我爹對劉寡婦的交代,就是砸斷了自己左手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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