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那界明轉身對扈從裏的一名術士說道:“奕大師,給我加持巨力術。”這時他比別人更迫切看看裏麵的人是生是死。


    一名穿著滾金邊灰袍、襟繡寒梅的術士口誦法訣,手結火蓮印,合手之間生出熒熒的光華,將元素之力以巨力術牽引到檀那界明體內,侍他手掌裏的光華都隱入檀那界明的身體裏,隻聽得檀那界明的身體爆出密集的碎響,像是骨骼裂開的聲間,眨眼之間,檀那界明就長高了數寸,兩臂肌肉隆起,將臂甲撐得鼓漲欲破,蘊藏無窮巨力。


    檀那界明雙手抓住車頂板,嘴裏吐出驚雷似的吒喝,出乎意料的是,車尾沒有拉出來,車頂板給掀了起來。檀那界明暗暗心驚:自己的修為就是加上巨力術的增持,力量也不過七階的水準,車體結構原來沒有想象中來的那麽堅固。難道戰車另有精妙的法陣,抵擋住剛才的撞擊就給破壞掉了?探頭望去一看,裏麵的空間還相當大,他的那個廢物六弟正躺在銅車角落裏,身上沒有一處傷痕,閉著眼睛沒有反應,估計給震昏過去。


    巫彌生一雙眼睛緊盯著檀那界明,冷靜的語氣卻掩不住內心的激動:“四殿下,請我將六殿下抱出來。”伸手去探素鳴衍的腕脈、頸脈,轉身對尤溪說道:“殿下沒事,給震暈過去,讓人請醫師過來。”


    驚擅六階回複術法的慕雪巴與他的弟們留在休屠郡,沒有一路隨行。


    尤溪清楚巫彌生的語意,吩咐一名侍衛去請醫師,自己則上前站到巫彌生的身邊,暗地留意檀那界明的反應。


    如果燕京真有天命之子的傳言,不會有比眼前的事實更能刺激檀那界明的事情了。


    江采離蒼白的臉上迅速注入紅霞似的浮出紅暈,可見他內心的激動,阿黛抓住一名女侍肩膀,這時才發覺自己全身虛弱,幾乎站不住,青菱抱住采兒,想到湊到跟前,給侍衛擋住。


    素鳴衍悠悠醒來,給從人頭縫隙裏擠進來的提燈光線耀得睜不開眼,過了好久才逐一看清一張張熟悉的臉,巫彌生、江采離、尤溪、阿黛,還有一張陌生有熟悉的臉,素鳴衍怎麽也想不起他是誰來。


    “六弟,想不到你大難不死啊。”


    六弟?素鳴衍霎時想起他是誰來,無意識的從骨子深處湧出一陣驚懼,想要坐起來,身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頭昂起一尺高,又重重的落了下去。


    還好巫彌生眼明手快,在他的後腦勺將要砸到地上之前,用手掌將他的頭托住。


    檀那界明見他一臉的驚懼,隻當被認為是下毒手的人,滿臉的怒火,幾乎要將眼珠子瞪出來,粗魯的將兩邊的人往外推開,說道:“六弟以為是我讓人做的?”


    巫彌生怕素鳴衍還沒有能從驚慌中回過神來,語氣輕緩卻不容拒絕的說道:“六殿下遇刺受傷,前路將更加凶險,侍衛營的力量已經不足以防備類似的刺殺,請方大人火速進京,向帝君稟明此事。殿下受傷,不便趕路,我們將在城外宿營,在此等候燕京的援應。”


    檀那界明笑道:“誰還有力量再組織一次這樣的刺殺?”


    “對六殿下起殺心的可不止一夥人。”


    檀那界明臉色一變,眉頭豎了起來,好不容易才壓下心裏的怒火,狠狠的轉過身去,大步走到坐騎旁邊跨了上去,怒氣衝衝的喝斥道:“都給我回碎葉城去。”


    王族之事,皆是內府司的職責,姓方的官員也顧不上去平複檀那界明的怒氣,見六殿下身邊的人對四殿下也起疑心,多說話隻能是兩邊不能討好,匆匆商量一些細節,就連夜趕去燕京。


    素鳴衍沒有受多重的傷,但是在巨大的震動中,全身的骨骼給震裂不少,動一動就全身劇痛,在阿黛的挽扶下,勉強站起來,看到殘酷悲慘淩亂狼籍的情形,張大嘴巴,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場景。


    在銅車裏間,他還在熟睡之中,給一陣大力顛起,猛烈的撞到車頂板上,一下子就給撞昏過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巫彌生將事情跟他解釋了一遍,他堅持讓侍衛攙著去看那塊滾下坡去的巨石。沿著巨石滾壓出來的深溝道走下去,看到那塊深陷軟泥中的巨石,露出的部分還有五丈多高,素鳴衍這才知道自己能夠生還是多麽蹊蹺的事。


    素鳴衍又讓侍衛將他攙到被砸毀的銅車旁,對巫彌生說道:“蜇龍弓在裏麵,看看有沒有給砸毀。”


    巫彌生說道:“裝蜇龍弓的箱子在暗格裏,現在銅車都給砸成一團,隻有將銅車完全解體,才能取出那隻箱子。”


    素鳴衍看著身邊圍過來的人,問道:“你們覺得誰會對我下此毒手?”


    尤溪徹底給激怒了,說話不再顧忌:“除了一心爭奪帝子之位的幾個人,誰會費這麽大勁?”


    素鳴衍心裏無法確定,畢竟檀那明河有些事情他並不清楚,不過他覺得自己能夠活命太蹊蹺,可能還有別的原因,這時候也想不明白,問道:“人員傷亡如何?”


    “隨行扈從都在車裏,除了在殿下身邊伺候的兩名女侍,還有一名女侍讓碎石砸中頭顱,這會兒也不行了,其他人還好。禦者死二十六人,其餘的人都多少帶著傷;侍衛死二十一人,重傷六十三人,其他的人都帶著輕重不一的傷勢,三十六乘銅車,隻有七八乘還算完好,坐騎與雜獸即使沒給砸死,也給驚跑了……”


    素鳴衍看見采兒、青菱遠遠的站在一旁,略為放心,但是臉色絕不好看,時間站久了,骨骼間擠壓得痛,素鳴衍不動聲色的忍著。


    一路上,素鳴衍給心裏擔憂的壓著,一直沉迷於阿黛的迷人肉體之中,內心未嚐不是在逃避即將麵臨的事實,但是這次與死亡之神錯身而過,後怕之餘,竟將以往的銳氣與勇毅給激發出來。


    憂心以後的事,還不如將自己的姓命保住再說。


    素鳴衍犀利的目光掃過圍在周圍的眾人,落在巫彌生的臉上,問道:“巫將軍,你如何安排?”語氣堅決強硬、透出凝重淩人的氣勢,不再是那種商議征詢的溫和語氣。


    巫彌生也能感覺到他與以前迥然不同的氣勢,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殿下剛才沒有醒來,卑職自作主張,讓內府司的官員去燕京稟報此事,我們留在此陣休整,等待燕京的援應。”


    車隊傷亡慘重,尤溪、巫彌生都受了程度不一的傷勢,要走也走不了。


    素鳴衍對江采離說道:“讓後麵的商隊趕快過來與本隊合並,將貨物都銷到碎葉城裏去,將傷勢嚴重的人也送到碎葉城去裏救治,其餘的人在此地結陣。”


    商隊與本隊結合,能加強防衛力量,也正說明殿下對商隊相當的信任。巫彌生、尤溪受傷不輕,都是給巨石砸下來時的餘震給傷著,江采離不敢稍離,吩咐一名侍衛去後麵的商隊報信。


    碧雲山高百丈,方圓兩裏,三麵是陡峭不可攀登的懸崖,隻有南麓有路可以上山,當下將山裏的幾戶山民都趕下山去,將營寨紮在山上,派侍衛守住惟一的一條道路,又在各處布下暗哨,尤溪還是不放心,又親自帶人到各處細細的查看了一遍。


    第二天午時,後麵的商隊趕上來,江采離讓柳靜安率領新募的人手將傷勢嚴重的人與貨物一齊運到碎葉城去,隻留下二三十名商隊中的老人。


    阿黛從燕京帶來的四名女侍,一下子死掉三個,阿黛因為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三名女侍的死,心懷悲傷,采兒、青菱又調到素鳴衍身邊伺候。素鳴衍知道青菱在黑礫原的地位不低,不敢委屈她啊她伺候,不得不重新麵對采兒。


    采兒這些天來,給素鳴衍看似無情的冷漠傷透了心,也將內心那些天真無邪的憧景都給輾碎掉,心裏哀怨:高高在上的王族哪裏會在意女侍的心意?


    素鳴衍專乘的那輛精銅戰車就算給巨石砸得七零八落,要解開車體,還是花一天的工夫,尤溪將蜇龍弓與斷袖刀交給素鳴衍說道:“摩揭大人親自施下禁製之術的箱子也給震碎了,不過蜇龍神弓與斷袖刀都非凡品,衝撞之力經過車體與箱子的緩衝,已經不能再損壞蜇龍弓與斷袖刀了。”


    蜇龍弓,可禦九龍之力,可能世人誇大琉大帝當年的功績,就算有解開禁製的法訣,世間也沒有幾個發揮蜇龍神弓的三成威能。素鳴衍盯著蜇龍神弓,暗道:帝君為何將這柄神級的弓箭賜給檀那旃。看著尤溪,問道:“可會有人衝這柄蜇龍弓來。”


    尤溪說道:“沒有法訣,就是強行破開禁製,也無法禦使弓臂裏的龍魂,反而時時有反噬的危險,況且對蜇龍弓有興趣的人無不是天榜中人,誰會為了一張蜇龍弓,去對抗整個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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