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婆看見自己的屍體,真是既害怕又感慨。原來人死了之後,真的有魂魄,以前在夜校識字掃盲班學的那些都是假的。想到這裏,馬婆又有點慶幸,做鬼好啊,做了鬼至少還有自己這麽個人,真要是灰飛煙滅,那可就太慘了。


    當時馬婆的魂魄看著自己的屍體愣了一會,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屍體雖然是自己的,但是卻也覺得很怪異,有點滲人,於是她從家裏麵走了出來。


    馬婆獨居,平時也沒什麽人串門,估計這要是死了,十天半個月都沒人發現,想想自己死後,屍體爛在床上,蟲吃鼠咬,何其慘也。


    她搖了搖頭,不敢再想下去了。想要用魂魄之身,通知鄰居,但是卻發現,魂魄也有強弱。


    強大的魂魄,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弱小的魂魄,白天不敢現身,晚上也要躲著活人。


    那些活人陽氣旺盛,周身好似有熊熊火焰,馬婆隻要一近身,頓時覺得頭發卷曲,皮膚撕裂,好像下一秒鍾就會被燒死似得。


    馬婆無奈,隻好暫時不去想自己的肉身。既然已經死了,那就一了百了了,肉身是埋還是不埋,是火葬還是土葬,都顧不得了。


    她現在也不知道到哪去,也不知道將來會怎麽樣。左顧右盼,又沒有看見陰差勾魂,站在十字街頭,不由得有些茫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覺得腹中有些饑餓。


    要知道活人新死,由陽轉陰,一定會肚子餓的。如果有孝子賢孫守在靈前,點上一支供香。那魂魄用力一嗅,頓時精神飽滿,但是馬婆沒有這麽幸運,所以她隻好餓著。


    馬婆不是沒有經曆過饑荒,恰恰相反,餓肚子的事情她經曆的太多了,有多少次是靠吃樹皮撐過來的?有多少次趴在床上,餓的動都動不了?不都撐過來了嗎?


    所以對付饑餓,她有自己的一套。知道現在不用著急,先找個地方歇一會,等這一陣饑餓過去了,再四處找點食吧。


    誰知道這餓勁連綿不絕,一浪接著一浪,後浪推前浪,越來越強。


    馬婆有點心慌了,知道自己在人間那點經驗不夠用了,於是就倉皇的站起來,向四處亂走。


    一陣風吹來,將她的魂魄吹起來,飄飄蕩蕩,到了村子外麵。不久之後,她看到了一座小廟。


    馬婆忽然想起來,廟裏麵是有供香的,不僅有供香,還有供飯。在那裏到可以混一個飽。至於吃飽飯之後神佛會不會怪罪,那就是以後的事了。


    然而,等馬婆到了廟裏麵之後才暗暗叫苦,這是一座城隍廟。這種廟裏麵,能有什麽吃的?


    雖然現在環境寬鬆了,國家允許燒紙了,允許上供了,允許拜神了。各種廟宇也建立起來了。但是城隍廟這種地方,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向來沒什麽香火。除非正趕上有誰家死人了,不然的話,冷冷清清,連隻老鼠都沒有。


    馬婆在裏麵轉了一圈,果然一無所獲,於是很失望的就要離開。


    誰知道她剛剛走到門口,忽然發現今天的天空大有問題,那裏居然有兩個月亮。


    緊接著,這兩個月亮越來越近,最後居然變成了兩個人。他們在城隍廟附近打鬥起來,在那種氣勢的威壓之下,馬婆根本禁受不住,她接連倒退,差點魂飛魄散。


    好在她無師自通的學會了附身。她躲到了城隍廟裏麵的厲鬼雕像上麵,有石頭雕像的保護,這才逃過一劫。


    那兩個人在半空中打了一整晚。其中一個打輸了,逃到了城隍廟。那人的心思居然和馬婆一樣,也藏在了雕像當中。隻不過這人眼界很高,沒有藏到小鬼的雕像裏麵,而是藏到了城隍的塑像當中。


    這人藏進去之後,另一人就來了。而那人,就是我們認識的陰差了。


    陰差顯然也受傷了。她在廟裏麵四處尋找那人的蹤跡,忽然目光一轉,看向馬婆這邊。


    隨後,陰差一伸手,將馬婆從雕像當中拽出來了。


    陰差的手中有血,這血一接觸到馬婆,馬婆頓時覺得好像被火焰燙到了一樣,全身上下,沒有不難受的地方。


    陰差看到抓出來的人不是敵人,而是一個不知名的小魂魄,不由得大失所望,隨手把馬婆丟出去了。


    馬婆這時候哪還敢怠慢?連滾帶爬的向城隍廟外麵逃去了。


    等她逃出去之後,內心深處忽然有一種衝動,要回家去,她的肉身好像在召喚她。


    這種衝動剛剛出現的時候,馬婆有點害怕,但是很快,害怕也被衝動覆蓋住了,她的魂魄迅速的回到了自己家。


    她打開房門,忽然看見自己的肉身正直挺挺的站在屋子裏麵。馬婆嚇得魂都要飛了,轉身就要逃走,誰知道肉身忽然伸出手來,一把抓住她。隨後,馬婆的魂魄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麵。


    她還陽了。


    死去五六個小時之後,在天亮之前還陽了。


    馬婆睜開眼睛,用手臂睜著床鋪,緩緩地爬了下來。她摸摸自己的心口,有心跳,探探自己的鼻子,有呼吸,這一切都表明,她現在確實是一個活人了。


    馬婆活過來之後,先給自己做了點飯,一邊吃,一邊思考自己昨夜到底經曆了點什麽。


    等她吃完飯,忽然覺得臉上奇癢難耐,於是伸手抓來抓去。中午的時候,馬婆照了下鏡子,發現自己的臉腫的像是發麵饅頭,慘不忍睹。


    不過她已經老了,嚇人一點也沒什麽,反正又不打算嫁人。三天之後,馬婆的臉皮在睡夢中脫落了,就像是金蟬脫殼,又像是蟒蛇蛻皮。


    總之,舊的臉掉在地上。新的臉很漂亮,很迷人,和那天看見的陰差一模一樣。


    馬婆看到這張臉,先是一喜,然後就是害怕。這張臉的主人,絕對是個有本事的人,人家隻要動動小手指,她這條命馬上就不在了,現在哪還敢頂著和她一模一樣的臉出去?


    馬婆在家裏麵想了很久,就把自己原來那張臉撿起來,重新罩在自己頭上,變成了二皮臉。


    幾天之後,馬婆發現自己身輕體建,好像回到了年輕時候一樣。她有一種感覺,她變成這樣,很有可能是得益於那人的血。


    想到這裏,馬婆就心癢難耐,很想看看那城隍廟裏麵的事情到底怎麽樣了。


    她猶豫了幾天,實在按耐不住,於是就去村口買了點紙錢,買了一把供香。又用一塊白布拴在腰上,把自己打扮成了披麻戴孝的人。


    她一路裝腔作勢的哭著,到了城隍廟,先燒了一把紙錢,然後就開始燒黃紙。一邊燒黃紙,一邊念叨亡夫的名字。


    其實他男人已經死了快五十年了,活著的時候對她非打即罵,馬婆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當初他死了,馬婆經常在深夜偷偷地笑出聲來。沒想到五十年後,要把哭喪的事給他補上。


    馬婆哭了一會,終於確定,廟裏麵的兩個人都不見了。然後她看到地上有一灘血跡,這血跡,要麽是陰差的,要麽是另一個人的。馬婆有點拿不準。


    不過,無論是誰的,對方肯定有大本事,馬婆想也沒想,就掏出來提前準備好的瓶子,用小刀將那整塊地皮都刮起來了,連土帶血,全都裝到了瓶子裏麵,然後匆匆離開。


    回家之後,她把瓶子裏麵的東西又是清洗,又是過濾。終於把血和土分出來。得到了一小瓶清水和鮮血混合的溶液,這就是她口中所謂的神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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