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清楚李長庚的話了,但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於是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什麽?”


    李長庚伸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吐著舌頭說:“孫救死,上吊了。”


    我震驚的問:“你怎麽知道?”


    李長庚說:“因為我剛才看見了。”


    我更加驚訝了:“你看見了,為什麽不救他?”


    李長庚攤攤手說:“那時候他已經吊死了,還救什麽?孫救死沒救了,樊姨還有救,當然撿著有救的來救了。”


    我茫然的跟著李長庚向孫救死的診所走去,路上的時候,我發現鐵牛也跟上來了,看他抓耳撓腮的模樣,似乎比我們還要著急。


    我不知道鐵牛在急什麽,我很急於知道孫救死為什麽上吊了。至於李長庚……他一點都不著急,因為按照他的理論,反正孫救死已經死了,那還有什麽可著急的?


    幾分鍾後,我們又來到了孫救死的診所門前。


    李長庚在走上前去,敲了敲門。


    我有點納悶,人已經死了,還敲門做什麽?然而讓我驚訝的事情發生了,門打開了。而且開門的是孫救死。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開始懷疑剛才李長庚是不是在耍我。


    但是很快我就發現不對勁了。李長庚的臉色很蒼白,頭發有些淩亂,他使勁閉著嘴,好像稍微一鬆勁,裏麵的舌頭就會冒出來似得。


    李長庚拍了拍孫救死的肩膀,說道:“有什麽話就說吧,這裏的人膽子都很大,嚇不著。”


    孫救死張了張嘴,說道:“我……”


    他一句話沒說完,一尺多長的舌頭就從嘴裏冒出來了,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動作和表情顯然被孫救死看到了,他朝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說道:“有幾隻鬼索命,找到我頭上來了。我救了一輩子人,救不了我自己,隻好上吊了。”


    李長庚很平淡的點了點頭,問道:“索命鬼呢?”


    李長庚指了指身後,說道:“在裏麵。”


    我們幾個人走進去,屋子裏麵黑漆漆的。我在牆上摸索了一會,把燈打開了。


    然後我就看到了孫救死的屍體。它仍然掛在房梁上,搖搖晃晃的,看起來別提多恐怖了。


    我硬著頭皮想要把屍體放下來,李長庚攔住我,說道:“別動,我看看還有沒有還陽的可能。”


    我看著屍體上那張已經扭曲變形的臉,問道:“這都能還陽?”


    李長庚笑了笑,說道:“天無絕人之路。”


    他繞著屍體看了一會,就從身上拿出來了兩張黃紙,把孫救死的腳包裹起來了,然後說道:“你把屍體放下來吧,不過要小心點,千萬不要讓腳碰到地麵。”


    這個難度太高了,我想起來我們還有個免費的壯勞力,於是朝鐵牛擺了擺手。鐵牛二話不說,把屍體搬下來了,隨手放在了病床上,屍體的腳麵確實沒有碰地。


    我問李長庚:“怎麽樣?有沒有希望救活?”


    李長庚說道:“現在還不知道,看看裏麵那幾隻小鬼怎麽說。”


    孫救死的魂魄指了指後麵那間小屋,說道:“他們幾個在那裏。”


    那間小屋,是放著牌位和供品的,孫救死把死在手上的人都請到了這裏,擔心他們無人祭奠,會受凍挨餓,所以每天一炷香。想不到他這樣的好人,居然會被索命鬼逼死。


    我們推開小屋,看見裏麵燭光瑩瑩,在火光之下,裏麵有幾道人影。


    我一看這幾個人,頓時就愣住了。其中一個是凶宅裏麵的老太太,另一個是凶宅裏麵的吊死鬼,還有吊死鬼的丈夫,以及河裏麵淹死的女童。


    李長庚笑了,說道:“挺齊全啊,你們在孫救死的診所搞家庭聚會嗎?”


    那四隻鬼魂誰也沒有說話。


    我發現這屋子裏的氣氛有點怪異。


    女童站在正中央,老太太,吊死鬼,男人。他們三個分別站在角落裏。這三隻鬼全都一臉慚愧,似乎不好意思見女童的樣子,可是他們如果不好意思見她,那直接離開不就行了?何必要在這間屋子裏呢?


    李長庚隨手拿出來一枚銅錢,放在門口。這個動作的意思很明顯,有這枚銅錢在,大家誰也別想出去了。


    這四隻小鬼看見李長庚的動作之後,都沒有什麽表示,好像他們也不著急出去似得。


    李長庚拖過一把椅子,大大喇喇的坐下來,說道:“都說說吧,你們是怎麽回事?”


    這幾隻小鬼還沒有說話,倒是鐵牛先喊了一聲:“妞妞。”


    我扭頭一看,發現鐵牛喊的人正是那個女童。難道鐵牛說的對象就是她?他們兩個曾經是同班同學?


    女童看到鐵牛之後,微微一笑,說道:“鐵牛,你好啊。”


    她的語氣很和善,但是並不怎麽親近。


    鐵牛上前一步,說道:“妞妞,你後來去哪了?我到處找你也找不到。這些年有人給我說媳婦,我都沒有答應,我一直等著你呢……”


    我歎了口氣,在心中感慨:這鐵牛缺心眼的病很嚴重啊,這麽一隻女鬼站在麵前,他愣是認不出來?


    女童沉默了一會,有些勉強的笑了笑:“什麽媳婦不媳婦的。那是我們小時候開玩笑罷了。我們都長大了,要操心的事有很多,小時候的話就別拿出來說了,惹人笑話。”


    鐵牛急了:“誰敢笑話我?我把他的腦袋砸扁。”


    他這麽說也就算來,還要回過頭來,氣勢洶洶的問我:“是你在笑話我嗎?”


    我有點無奈的說:“沒有啊。”


    鐵牛忽然朝我眨了眨眼,低聲說:“配合一下。”


    我愣住了:“這家夥還有這種小心思呢?”


    於是我幹咳了一聲,說道:“對,是我在笑話你。”


    “我打死你。”鐵牛狂叫了一聲,一拳向我砸過來。


    而我裝腔作勢的慘叫了一聲,接連向後退了幾步,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鐵牛得意洋洋的回過身去,對女童說:“你看,我能保護你。”


    女童不耐煩的問李長庚:“你能讓他閉嘴嗎?”


    李長庚看向鐵牛。鐵牛腦子缺根弦,但是這時候忽然靈敏起來了。他有些失落的低下頭,慢吞吞的走到了牆角,就沒有動靜了。


    等鐵牛安靜下來之後,女童才對李長庚說道:“我們一家人正在商量投胎的名額問題。”


    李長庚笑了笑,說道:“你們一家人,投胎很難嗎?”


    女童冷笑了一聲,指著吊死鬼說:“她是吊死的,本來就很難投胎。”


    然後她又指著男人說:“他是我害死的。心裏有怨氣,卻不知道該向誰發火,所以投胎總不成功。”


    最後女童又指了指老太太:“至於她麽,心裏麵愧疚的很,這愧疚就把她拴住了。這麽多年了,她還在人世間混日子。”


    女童對著所有人指指點點,那些人全都一言不發。


    女童的死,和他們脫不開關係。他們當然沒有臉麵和女童爭執了。


    李長庚笑了笑,問道:“那麽你呢?你為什麽又不投胎?”


    女童幽幽的歎了口氣,說道:“我很想投胎,但是我做不到。我的屍體在河底的淤泥當中,河水冰冷,河泥髒臭。我沒一秒鍾都過得很煎熬。也許有人把我從河底挖出來,葬在土裏麵,我才能安心投胎吧。”


    女童說到這裏,又嘿嘿的笑起來了:“當然,現在孫救死被殺了。我們完全可以借用一下他剩下的陽壽作掩護,那就能夠順利的投胎了。”


    李長庚淡淡的哦了一聲,問道:“那你們的爭論有結果了沒有?”


    女童搖了搖頭,冷笑了一聲說:“沒有結果,每個人都想要這次機會,由此可見,他們的愧疚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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