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話一出口,李長庚嚇得一哆嗦。


    他向樹枝上看了看,越看臉色越白,隻聽他小聲問我:“小風,你眼神比我好使,你幫我看看,這樹上的是不是貓頭鷹啊。”


    我說:“我眼神再好使晚上也看不清,要不然咱們扔塊石頭試試吧。”


    李長庚說:“你開什麽玩笑?敢拿石頭扔陰差,不想活了?”


    我對李長庚說:“首先,是不是陰差還說不定呢。天下間有多少貓頭鷹?隻有一個是陰差,讓咱們撞見的幾率並不高。其次,就算是陰差又怎麽樣?你老人家剛才的話已經把她得罪死了,她要是想殺你,你不扔石頭也沒用。”


    李長庚死活不肯,一個勁的說,沒準陰差現在不想殺,扔完石頭反倒要殺他了。


    最後他把身上的包袱解下來,掏出裏麵的紙錢,一邊燒紙,一邊嘟囔著說:“我就破財免災吧。老李的命不金貴,這些錢應該夠贖下來了。”


    我很懷疑這種做法到底有沒有用。


    一陣風吹來,火星亂冒。未燃盡的紙錢變成了火團,隨著風飄飄蕩蕩,衝到了枝杈之間。嚇得樹間那隻鳥嘎嘎的飛走了。


    樹上確實有一隻鳥,而我和李長庚則鬆了一口氣,因為那不是貓頭鷹,是烏鴉。


    雖然說陰差變化無窮,沒有固定的形態,但是我們這幾次見她,她都是化身為貓頭鷹,所以我們本能的就把貓頭鷹當做她的標誌了。


    李長庚鬆了口氣,又說:“真是可惜,這麽多紙錢白燒了。”


    他這話剛剛說完,聲音就猛地頓住了,然後膽戰心驚的向身後看去。


    我們看到燒出來的紙灰並沒有隨風飄散,而是統一的向一個方向飛去了。


    有人在收紙錢。


    我對李長庚說:“是不是陰差啊。”


    李長庚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安慰自己說:“不是陰差就算了,如果是陰差,她既然肯收我的紙錢,可能就不和我計較了吧。”


    如果是在平時,我和李長庚膽大包天,斷然不會給嚇成這樣,關鍵是今天我們懷疑陰差就在附近,所以有點草木皆兵了。


    我們兩個小心翼翼的沿著紙錢飛走的方向去了,時間不長,我們來到孤馬鎮外圍,這裏有一座荒廢的破院子。


    院子的主人可能搬去了城市,沒有再回來。也可能沒有子嗣,無人繼承這個院子。


    總之,這裏空無一人,牆倒屋塌,裏麵長滿了雜草,即使是小孩都不敢來這裏玩,因為太荒涼了,荒涼到讓人感覺到陰森森的。


    我和李長庚進去的時候,卻看到院子裏麵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中年男人,另外一個則是一個小女孩。


    我仔細看了看,發現這兩個人我居然都認識,其中一個是樊城,另外一個是梵靈。


    他們兩個正低著頭,把地上的紙錢一張張的撿起來。


    李長庚看見這一幕,頓時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緊張消失不見,又恢複了平時玩世不恭的樣子。


    他嘿嘿一笑,衝梵靈和樊城說:“今天你們父女倆團圓了,恭喜恭喜啊,我這些紙錢就當是賀禮了。”


    樊城和梵靈都嚇了一跳,他們一抬頭,看見我和李長庚走進來,都是又驚又喜。


    梵靈說:“原來這些紙錢是你的,真是不好意思。”


    李長庚擺了擺手:“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反正這些紙錢我也用不著。”


    我心想,李長庚今天心情真是不錯,不然的話,怎麽也得讓梵靈和樊城兩個賠他雙倍的。


    樊城和雷誠的情況一樣,身上的枷鎖突然消失不見了,於是急匆匆的要去投胎轉世,投胎之前,想起來妻女一直沒有見到,於是又急匆匆的趕過來。


    要知道,鬼魂一旦決定了要投胎,魂魄就會自然而然的有反應,到了時辰不入母體,就會魂飛魄散。


    換句話說,樊城還有一夜的時間。結果他剛剛來到孤馬鎮,就遇見了梵靈,父女兩個敘了一番,大半夜就過去了。


    梵靈催促著樊城趕快去見母親,然後投胎轉世,結果倆人走到鎮子裏麵,又看見無數的紙錢飛過來。


    樊城又匆匆忙忙的撿紙錢。


    梵靈在旁邊抱怨了兩句,樊城一個勁的說,不能空著手去黃泉路,一定要帶著紙錢。梵靈在旁邊勸說不動,隻好幫著他一塊撿。


    我和李長庚聽了之後,連忙告辭了,不想再耽誤樊城的時間。


    等我們走出大門的時候,梵靈和樊城也已經把紙錢撿光了。


    遠遠地,這兩個人向溫心家走去,誰知道走到半路上的時候,又遇見幾個喝醉的年輕人夜行。


    樊城是將要投胎的鬼魂,魂魄不穩,連忙躲到旁邊了。


    我感慨說,怎麽他見自己老婆一麵就這麽難呢?看樣子,他這一晚上挺折騰的。


    李長庚笑了笑,說道:“他今晚注定見不到自己老婆。實際上,他和溫心的緣分很淺,做了幾年夫妻,生了一個孩子,已經把緣分用盡了。”


    我看著樊城急匆匆趕路的模樣,不由得替他惋惜。


    我和李長庚思考著樊城的事,一路上小聲交談回到了紙紮店。結果遠遠地一抬頭,看見紙紮店大門洞開,裏麵亮著燈,我們倆就有點忐忑了。


    因為我們記得清清楚楚,從紙紮店出來的時候,我們是關了燈,鎖好了門的。


    現在門怎麽開了?燈怎麽亮了?這種情況,隻有兩種可能。其一,有鬼。其二,有樊姨。


    李長庚拿出來一個小巧精致的羅盤,一邊向紙紮店走,一邊小聲祈禱:“鬼,裏麵是鬼,裏麵是鬼……”


    然後我們就聽到一聲大喝:“你們兩個死剁頭的,還敢回來?”


    我和李長庚頓時苦下臉來了。


    擅離職守,食言而肥,迎接我們的,將是一場暴風雨。


    李長庚幹咳了一聲,瞬間目光就變得比較呆滯了,我有點羨慕的看著他。


    他這一招,據說是師門的不傳之秘,可以封閉五識。這種功法一旦運用起來,聽不到,看不到,聞不到,嚐不到,也感覺不到疼痛。外人看來,他隻是有些呆滯,而李大師自己,則陷入到了沉睡中。


    本來這祖師爺創出這一招來,是為了避免受到邪魔誘惑,墜入魔道的,誰知道李長庚居然用來挨訓。如果祖師爺泉下有知,恐怕要把棺材板給掀了。


    我雖然對李長庚的做法很不齒,但是平時沒少央求他教我。但是沒想到這家夥居然有很嚴重的道統觀念,說什麽道不輕傳,如果所托非人,給師門蒙羞。


    這時候我就會點點頭,說看見你這幅鬼模樣,就知道為什麽要道不輕傳了。


    我忐忑不安,李長庚呆呆愣愣。我們倆走到紙紮店,卻發現樊姨沒有訓斥我們,而是陪著一個老太太坐在椅子上。


    老太太見我們進來,馬上站了起來,從旁邊拿過一個籃子,掀開籃子蓋,一陣香味撲鼻。


    我看見大籃子分三層,一層為燒雞,一層為蒸魚,一層為燉肘子。


    我已經忙了一夜,早就又累又餓了,再加上這三道菜實在太香了,口水馬上就流下來了。


    老太太把菜擺在桌子上,樊姨又從廚房拿了幾個饅頭。


    老太太殷勤的招呼我和李長庚:“來啊,吃東西,吃菜。”


    我有點納悶:今天這是什麽日子?這老太太是誰?


    我仔細看她,發現她雖然在衝我笑,可是眼睛卻有點濕潤,裏麵似乎含著淚花。


    我心裏咯噔一聲:這人對我們這麽好,而且看見就哭,該不會是我的什麽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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