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她這麽喊,真是又急又氣。


    我急的是她這麽一喊,肯定把人都招來了。我氣的是這人還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了?就算是強奸犯,看見她了也下不去手啊。


    總之,我剛剛想到這裏,就被人拖了出來,一陣暴打。然後就關到了小黑屋裏邊。


    這年頭,私刑泛濫,尤其是我這樣的人,罪大惡極,民怨沸騰。抓住之後肯定要先折磨一番,折磨的奄奄一息,差不多了才送到公安機關。


    開始的時候我挺擔心,擔心這件事影響了我和溫心的關係。後來我師父來看我,把話給我點透了。


    他跟我說:“雷誠,你別傻了。這就是溫科長給你設的一個套。你不是對溫心有意思嗎?現在好了,你是強奸犯了,有意思也沒用了。”


    說到這裏,師父又有點奇怪,說對溫心有意思的人多了去了,怎麽偏偏就專門對付你呢?你是不是得罪了溫科長了。


    其實這種事就是一層窗戶紙,有時候自己想怎麽也想不明白,聽別人在旁邊說一句,頓時就清楚了。


    我衝師父勉強笑了笑,說:“薑還是老的辣啊,師父你真厲害。”


    我雖然在笑,但是心裏難受極了。沒想到溫心會這樣對付我。


    不過想想也是,溫科長畢竟是她爹,現在強奸犯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不定什麽時候就把溫科長給查出來了。


    女工的男人雖然是個窩囊廢,但是她婆婆是個厲害人物。老太太雖然不識字,但是脾氣倔得很,據說整天背著鋪蓋卷上訪。


    現在好了,我變成強奸犯了。一來,沒有人再騷擾溫心了,二來,溫科長有了頂缸,真是一舉兩得啊。


    師父見我沉默不語,就拍了拍肩膀,遞給我一支煙,問我:“怕了?”


    我搖了搖頭,猛吸了一口,說:“我有什麽好怕的?怕就不幹革命,怕就不是共產黨人。”


    我師父就嘿嘿的笑,說:“你當你是什麽英雄人物呢?現在你就是咱們廠的掃把星,和你有關係的都被審查了。”


    我聽了這話就慌了,對師父說:“那你還來看我?你趕緊走吧。”


    誰知道師父說:“我行的端,坐的正,我有什麽好怕的?”


    我聽得既佩服又感動,對師父說:“患難見真情,現在大家都躲著我,隻有師父你來看我。就衝著今天這份情誼,我給你養老送終。”


    師父說:“你算了吧。你還是想想讓誰給你送終吧。”


    師父說了這話就走了,留下我自己在小屋裏麵想,後來我明白了,估計我的事情有點嚴重,可能會判死刑。


    我猜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裏自然很震驚,不過震驚之餘,我又沒有太害怕,畢竟已經死過一次了,雖然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前世的事隻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但是認真想想,還是能想起來的。


    我隻是有點遺憾,沒有把溫心追到手。


    我能隱隱約約的猜到,這個世界不是真的。可是那又怎麽樣?我心中畢竟有執念,和外麵的活人不同。我很想再經曆一番前世的事情。


    更何況,外麵的人間,就一定是真實的嗎?


    這些天,我坐在小黑屋裏胡思亂想。每天都要被人暴打一頓。


    在這期間,溫科長並沒有露麵,溫心也沒有來看我。


    我聽人說,溫科長要升官了。而溫心也在談婚論嫁。


    二狗子本來要追溫心的,但是被溫科長一巴掌打回去了。溫心最終嫁給的是副廠長。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顆心都碎了。然後就走到了窗戶跟前。


    我本以為,這一世我不會再自殺了。可是經曆了這一切之後我才發現,宿命之所以為宿命,就在於它的不可改變。


    於是我撞碎了玻璃,跳下去了。


    當我快要落到地上的時候,我忽然有點慌亂:如果宿命不可改變,那我是不是還要被人抓走,關在轉生廟裏麵?


    我剛剛想到這裏,就是砰的一聲巨響,然後我暈過去了。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在號房裏麵了。


    這種事我已經經曆過一次了,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也許這可以作為我的資本,讓我這一生做個牢頭,好好欺負一把別人,過過幹癮。


    隻可惜,事情往往沒有那麽簡單。我進了號房之後,依然整天被人揍,而我斷了一條腿,也打不過別人,隻能挨著。


    區別就是,上一世我不知道要被揍多久,這一世我知道了。


    ……


    今天就是第九次要遊街了,今生最後一次見到溫心。


    遊街之前,我整了整衣冠,借了把剪刀,把胡須大體修剪了一下。然後又讓眼鏡幫我理了一下頭發。


    眼鏡一邊理一邊說:“雷誠,我就納悶了,你一個遊街的,打扮這麽漂亮幹什麽?又不是上台作報告。”


    我嘿嘿笑了一聲,說:“明天就死了,想幹幹淨淨的死。”


    他就呸了一聲:“說你一個強奸犯還想幹幹淨淨的死,這不是說夢話嗎?”


    然後我就被帶出去了,反綁雙手,押上囚車,這一套流程我已經太熟悉了。


    我站在車上,眼睛一直在人群中尋找。十分鍾後,我終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是溫心。


    她正在和溫科長吵架,我聽見她說:“不是說好了,給他個教訓就可以了嗎?怎麽現在他正在被遊街?我聽人說,他要被槍斃了。”


    溫科長就皮笑肉不笑的說:“他這樣的混蛋,被槍斃了正好。強奸了那麽多姑娘,不該受到懲罰嗎?”


    溫心無言以對。


    溫科長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站在囚車上微微歎了口氣:“溫心啊,溫心。你怎麽就這麽天真呢。”


    這時候,溫心看到我了,她追著車跑,一邊跑一邊使勁喊:“對不起。”


    我搖了搖頭,想要衝她喊:“不用對不起,我不是強奸犯。”


    可惜,我沒有喊出來,身邊的人民警察用槍托給我來了一下,把我的話全打回到肚子裏去了。


    等我緩過勁來的時候,溫心已經找不到了。


    我有點絕望,看來我要以強奸犯的形象留在溫心的心中了。


    我知道接下來的是什麽,我會在號房裏吊死。我忽然想要搏一把,就算活不下來,也要打破宿命,於是我奮不顧身的跳下了囚車。


    我聽到警察的呼喊聲,我聽到槍栓聲。然後我的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砰地一聲,有一道火光在耳邊擦出來,是一顆子彈。子彈打偏了,沒有擊中我。


    我心中一喜:難道我今天還可以逃跑不成?


    隻可惜,這種驚喜沒有延續多久,很快,有一輛卡車碾過我的身子,我變成了一灘肉泥。


    五分鍾後,我從破碎的肉身中鑽了出來,看著自己的屍體,心裏一個勁的慶幸:還好,還好今天是陰天,不然的話,我已經魂飛魄散了。


    遊街過程中出了這種事故,遊街已經無法進行下去了。於是幾輛大卡車草草收場,把剩下的犯人也押了回去。


    我站在大街上,忽然獲得了自由,隻是這種自由讓我有點手足無措。


    雖然現在沒有太陽,可終究是白天。於是我躲到了一個角落裏麵,不敢再露頭。


    一直到月亮升起來,我才來到街上,看見有幾個人正在收斂我的屍體。


    說收斂其實是好聽的說法,說白了,就是把那一堆碎肉鏟起來,裝在袋子裏,扔進亂葬崗。


    那年頭,也不講什麽人道。更何況我一個強奸犯,也配享受人道主義?


    我沒有跟著我的屍體去亂葬崗,而是飄飄蕩蕩,到了溫心家。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仇人的話,那溫科長就是我的仇人了,沒有他,我也不至於落到這個下場。


    我打算殺了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囚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顏期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顏期子並收藏囚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