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長庚對視了一眼,沒有出聲。隻是沉默的看著這兩個人。


    而那兩人也不說話,就蹲在地上,一個勁的燒紙。我看了一會,感覺他們的紙錢應該是燒給孔方的。


    不過,他們為什麽不進門?反而要在門外鬼鬼祟祟的燒紙?


    那個打赤膊的忽然站起來了,我和李長庚怕被他發現,連忙躲到了一棵樹後麵。


    那人距離火堆遠了一點,伸手在身上扇了扇風,嘴裏嘀咕著說:“媽的,這天真是越來越熱了。”


    我忽然覺得有點奇怪,現在固然是夏天不假,可是也沒有熱到讓人整天打赤膊的程度。更何況晚上的時候夜風還有點涼。


    果然,那個戴草帽的微微抬起頭來,看著他說:“兄弟,你這身子不是有毛病了吧?你怎麽整天喊熱?”


    打赤膊的說:“我能有什麽毛病?哥,我倒覺得你該給你自己查查。你吃飯睡覺都戴著個破草帽。你腦袋不悶嗎?”


    戴草帽的搖了搖頭:“不悶。最近風一吹腦門就疼,戴著個草帽還好點。”


    他們兩個沉默了一會,戴草帽的就招呼打赤膊的:“來,燒紙,燒紙。”


    打赤膊的蹲下來,一邊燒一邊嘟囔:“說起紙錢來我就生氣。那個老板娘真他娘的有病。咱們要買紙錢,她賣給咱們不就完了嗎?又不少給錢,她倒好,說話夾槍夾棒,倒三不著兩的,多管閑事。奶奶的,等有空了,咱們也把她做成生意。”


    戴草帽的人沉默了一會,低聲說:“看來咱們被她懷疑了,以後不要去那買紙錢了。”


    打赤膊的人說:“我早就不想去那了。是你說的,那個店裏老板娘雖然脾氣不好,但是價格公道。我就納悶了,咱們給死人燒的紙錢,也要講價嗎?那也太不尊重死人了。”


    戴草帽的朝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媽的,好像你有多敬重死人似得。”


    兩人一邊燒紙錢一邊爭論,忽然吱扭一聲,孔家的大門開了一條小縫。孔方的母親走出來了。


    戴草帽的人和打赤膊的人還在爭論,並沒有發現前麵多了一個人。


    而孔方的母親隻是奇怪的看著他們兩個,也沒有出聲。


    過了一會,孔方的母親繞過火堆,慢慢地向一條黑乎乎的小巷子走去了。


    我有點不解的說:“怪了,一個大活人過去了,燒紙的人看不見?有人在家門口燒紙,這女人也不管?他們三個都不對勁。”


    李長庚笑著說:“也沒什麽不對勁的。燒紙的人看不見那女人,那女人現在迷迷糊糊的,也意識不到燒紙的人在幹什麽。”


    我有點困惑的看著李長庚,有點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


    李長庚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說:“你丟了一盞本命燈火。有時候眼睛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可能你還不適應這種本領……”


    在這一瞬間,我忽然懂了,我看著一閃而沒進入小巷中的女人,脫口而出:“那是魂魄?”


    李長庚點了點頭:“咱們去看看吧。如果我沒猜錯,孔方正在小巷子裏給自己母親托夢。”


    我們兩個急匆匆的走到了巷子口,然後探頭探腦的向裏麵看。


    這條巷子我曾經來過,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巷子。但是今天晚上,它黑乎乎的,也陰森森的,好像沒有盡頭一樣。


    孔方的母親走進來之後,顯得很驚慌,她四處張望,想要找到回去的路。但是有一團黑色的霧氣,混雜在黑暗中,將她悄悄地包裹住了。她隻能看見黑暗,偏偏就看不到十幾步之外的巷子口。


    我看見孔方的母親麵色發白,驚恐的走來走去,心裏有點同情。


    我問李長庚:“這是孔方幹的?”


    李長庚點了點頭。


    我呸了一聲:“把自己親媽嚇成這樣,真是不孝啊。”


    李長庚點了點頭:“確實不孝。”


    不過他緊接著又解釋道:“孔方這麽幹,倒也不是誠心嚇唬人。因為她母親畢竟是活人,雖然魂魄被勾出來了,身上還是有活人氣的。人和鬼呆在一塊,會互相衝撞,對雙方都不好。所以先用陰氣包裹著她,等她適應了這種陰氣,他們倆再見麵。”


    我點了點頭。


    這時候,黑乎乎的巷子裏有了一點燈光,不過這燈光是慘綠色的,看起來很是恐怖。燈光一閃一閃的,逐漸照出一個人影來。這個人,正是孔方。


    紅繩依然綁在孔方的手腕上,而他手中捧著一盞破舊的、髒兮兮的油燈。


    孔方的母親本來在黑暗中團團亂轉,找不到出路,現在看到這一點燈火,馬上就走過去了。


    隨後她一抬頭,看到了自己兒子。


    “媽。”孔方叫了一聲,蒼白的臉上擠出來一絲微笑。


    “你怎麽在這啊?”孔方的母親有點迷茫,好像忘了自己的兒子已經死了。


    孔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揚了揚手腕:“媽,你幫我把紅繩解開吧。我解不開。”


    孔方的母親也沒有多想,就伸手去解紅繩。


    我對李長庚說:“咱們要不要把她攔住?一會紅繩解開,他該逃走了。”


    李長庚搖了搖頭:“再等等,不用著急。紅繩解開之後,他怎麽也得把自己親媽的魂魄送回去,不會那麽不孝吧。”


    我有點懷疑的說:“他都被選為過路財神了,什麽事幹不出來?”


    李長庚無奈的說:“就算是壞人,也不能隻幹壞事,不幹一件好事吧?”


    這時候,孔方的母親正在費力的解紅繩。李長庚隻是把紅繩在孔方手腕上繞了幾圈而已,並不難解,但是對於一隻鬼,和一隻半鬼來說,那就有點困難了。


    孔方的母親一邊解,一邊嘟囔:“你這孩子,玩什麽不好,怎麽把紅繩綁在手腕上了?老輩的人都說,紅繩是用來綁妖怪的。前兩天咱們家的死人差點詐屍,就有人提議說,要不然用紅繩綁住吧。”


    說到這裏,孔方的母親愣了一下,雙眼有些迷茫的看著孔方:“咱們家最近是死人了吧?是死了,我記得搭靈棚,燒紙錢,我哭的可厲害了。可是……死的人是誰?”


    孔方連忙岔開話題說:“媽,紅繩還沒有解開呢。”


    “哦,對,解紅繩。”睡夢中的人並沒有太嚴密的邏輯,思維被打斷之後,注意力很快就轉移了。


    幾分鍾後,紅繩被解開了。孔方說:“媽,我去談生意,你趕快回家睡覺吧。這盞燈籠給你。你照著點亮。”


    孔方的母親答應了一聲,提著燈籠就朝巷子外麵走出來。而孔方則跟在自己母親身後,頗有點依依不舍的樣子。


    出了巷子,孔方的母親就快步朝自己家門口走去。而我和李長庚一左一右,把站在巷子口張望的孔方給抓住了。


    以前我見過鬼,但是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接觸過鬼。我感覺他就是一團氣,入手冰涼。但是我又能感覺到,他被我控製住,無法離開。


    李長庚擺出一副狠人的樣子來:“孔方,你已經見過自己的親人了。心願已了,我就幫你解脫了吧。”


    孔方驚恐的看著我們:“別殺我,別殺我。我找到怨氣的來源了,我找到了。”


    我和李長庚對視了一眼,神色中都有些欣喜。


    如果能和平解決,誰願意把一隻鬼殺的魂飛魄散呢?就像李長庚說的,那樣實在大損陰德。


    我問孔方:“怨氣的來源是什麽?”


    孔方搖了搖頭:“我還不知道。”


    我勃然大怒:“你是在耍我了?”


    孔方畏懼的看著我,慌亂的抬起手來,指著不遠處正在燒紙的草帽和赤膊說:“就在他們兩個身上。我能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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