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山村,但是山村和山村是有區別的。


    我們村子叫三姓村。隔壁五裏開外有一個三官村。我們村子窮的叮當響,一進村像是回到了六七十年代。而三官村則要現代化多了。有電燈,有電視,不少人兜裏都揣著手機。


    有人分析說,因為人家帶了一個“官”字,所以風水格外的好,村民才能富裕起來。並且躥騰著要把我們村子改名成三皇村。


    這種猜測純粹是胡言亂語。照我看來,三官村之所以富餘,完全是因為人家有一條路。一條通往外麵的盤山路。


    因為有了這條路,他們才有了電,有了錢。能娶到山外的媳婦。


    我和李長庚要去二嬸妹妹家,隻能先走五裏山路,到了三官村,再找一輛車出山。


    三官村和我們村相比算是富裕了,但是在山外人看來,依然是貧困地區。這裏隻有一班車,每天十二點四十五發車,如果錯過了就隻能等明天。


    我們趕到的時候,剛剛十二點。司機光著膀子半躺在駕駛座上,等著時間到了才開車。


    我和李長庚擠進去,車上空間狹小,又悶又熱。夏天的陽光從窗玻璃照進來,好像坐在了放大鏡下麵,熱汗一陣陣的往外流。


    顏棋安靜了沒五分鍾,就哭著喊熱。我隻好一個勁的給她扇扇子。


    李長庚耐不住寂寞,就跟司機聊天:“為什麽這車是十二點四十五發車?”


    司機閉著眼,懶洋洋的說:“你問我,我問誰去?人家老板定的規矩,咱們一個臭開車的,敢多嘴麽?”


    李長庚說:“老弟,十二點四十五,這要是擱在古代,那就是午時三刻啊,殺頭的時辰。你這車上拉的到底是人,還是剛從刑場飄下來的死刑犯?這不吉利啊。”


    我當然知道李長庚這是瞎掰。刑場上殺人選午時三刻,那是因為這個時辰陽氣最盛。人死了之後,鬼魂一下就被陽氣衝散了。連鬼都做不成,免得惡人變惡鬼,繼續鬧事。


    我雖然知道這個,但是我沒有吱聲,看著司機被李長庚嚇得臉色煞白,有點好笑。


    常年在山上跑活的,往往迷信。司機就問李長庚:“看你挺懂這個的,那你有沒有辦法化解一下?”


    李長庚說:“這還不簡單嗎?你就別等午時三刻了,直接開車不行了嗎?”


    司機就有點猶豫:“老板定的時間,我自己改了,不太好吧。”


    李長庚就說:“你們老板是做大買賣的,在乎幾點開車嗎?你到時候把錢給他掙了就可以了。老板的時間重要,你自己的命重要?”


    司機聽了之後,馬上打著火,開著車走了。


    汽車一開,一陣陣風從窗戶裏吹進來,身上的汗一下就沒了。顏棋也安靜下來了。


    鄉親們一臉讚賞的看著李長庚,認為這人挺不錯的。當然,沒趕上車的人就不這麽認為了。


    這趟車跑兩個縣,正好路過二嬸妹妹的鎮子。所以我們不用轉車了。


    李長庚就感慨,說真是湊巧,好像客車專門送我們去小鎮上似得。


    我就說,其實不是湊巧,是山裏的姑娘往外麵嫁,全都嫁到客車沿線的村鎮了。二十年前雖然沒有通汽車,但是有路。女人們的世界,也就是路邊的這幾個村子。


    這期間客車上有人上,也有人下。等到傍晚的時候,就剩下我和李長庚、顏棋還有一個老頭了。


    這輛車不知道已經開了多久,座椅都壞的差不多了,我坐上去之後,硌的腰酸背疼。偏偏那個小鎮很遠,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我們還沒趕到目的地。


    最後司機把車停下了,對我們說:“我先下去吃點東西,吃完了再走。”


    李長庚馬上站起來了,讓我在車上等著,他要去買點吃的。


    我也想下去透透風,但是他說讓我看著點東西,別被人偷了。


    因為要送顏棋去二嬸妹妹家,所以我們帶了點平時用的東西。我心想:就這些衣服被褥的,有誰稀罕偷?


    後來我才想明白,李長庚指的是顏棋。


    坐了一路車,也把她累壞了。白天的時候顏棋還有點新鮮感,趴著車窗向外麵看,現在已經累得睡著了。


    我隻好答應下來,留在車上看著顏棋。


    我們現在所在的村子叫困馬營,據說這個地方很邪門。


    從古時候開始,領兵打仗的將軍,帶人走到這裏的時候,都會人困馬乏,不得不駐紮下來修整。有很多人就因此貽誤了戰機,被人擊敗。所以這個村子就得了困馬營的名字。


    後來進入了新社會,有幾個做學問的考證了一番,說士兵走到這裏之所以會累,是因為附近的路崎嶇難走,一會山坡,一會下坡,並且這裏的路為了繞開河流和高山,往往蜿蜒盤旋,曲曲折折。


    所以士兵們感覺自己走了很久,又餓又累,卻沒有走出去多遠。和邪門不邪門根本沒有關係。


    雖然有了科學的解釋,但是過往的司機還是很小心。經過這裏的時候,都停下來吃點東西,稍微休息幾分鍾。


    我向車窗外看了看,司機正在一個小攤上吃麵條,估計沒有二十分鍾回不來。於是我站起來,在車上活動活動手腳。


    這樣活動的時候,就走到了老頭附近。


    那老頭是半路上來的,所以精神倒好,他衝我笑了笑:“小夥子,坐這輛車可得膽氣壯才行啊。”


    我有點納悶,就問:“這話怎麽說?”


    老頭神神秘秘的說:“這是凶車。”


    我一聽這名字就感覺裏邊有事,於是坐在老頭身邊問:“我聽過凶宅,什麽是凶車?”


    老頭說:“這還不簡單嗎?死過人的房子叫凶宅,死過人的車叫凶車。”


    還沒等我問,老頭就主動跟我說了。


    就在幾年前,司機是另一個人。他開著車路過困馬營的時候,沒有停下來休息,結果撞到人了。


    對方當場死亡,司機也嚇傻了。從此以後就辭職了。


    從那之後,車上總是時不時出些怪事。客車的老板請了一個道士給看了看凶吉,那道士讓他每天十二點四十五發車,據說這樣車上就帶著一股陽氣,可以避開髒東西的騷擾。


    老板這麽幹了之後,果然太平多了。


    今天的司機是新來的,不然的話,一定知道這個掌故,不會那麽輕易的被李長庚給忽悠了,隨便改時間。


    我就有點好奇的問老頭:“這車為什麽一定要在困馬營停一會呢?有什麽說道嗎?”


    老頭笑著說:“我這也是聽人瞎傳的啊。說這裏是古戰場,死了很多人。那些當兵的都回不了家,所以在這裏停一會,就是等他們的魂上車呢。”


    我看著窗戶外麵黑乎乎的,不由得心裏發顫。


    這時候,老頭忽然臉色一變,指著我身後,悄聲說:“小兄弟,有人像是要偷孩子。”


    我大吃了一驚,隨後怒道:“還真的有人來拐顏棋?”


    我扭過頭去,看到那是一個女的,留著長頭發,手裏拿著一張紙,一邊看顏棋,一邊和手裏的紙比對。


    “你要幹嘛?”我惡狠狠地走過去。


    “我……我找人。”對方有點害怕,向後退了一步,又把手裏那張紙遞了過來:“我看看她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接過紙一看,是一張尋人啟事,上麵寫著:女,20歲,長發,臉上有疤。身穿白上衣,白褲子……


    我把紙扔給女人,冷笑了一聲:“你要找的人二十多了,我妹妹才四歲,這還用比對嗎?你到底是幹嘛的?”


    女人把紙接過去,小心翼翼的貼身藏好了,嘀咕著說:“我真的找人。大哥,你要是看見這個人了,告訴我一聲好不?”


    她抬起頭來,一臉真誠的看著我。


    我隻看了一眼,眼皮就是一跳。這女人不就是尋人啟事上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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