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爺七竅流血,把我嚇得魂飛魄散。等我把他扶起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沒有呼吸了。


    我六神無主,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也沒有摸到心跳。


    我忽然有一種感覺,我之前經曆的並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的,叔爺真的交出了一年陽壽,所以他才突兀的死在破廟裏了。


    叔爺死了,我再也不敢留在這個鬼地方,我把他背在身上,急匆匆的想要從破廟逃出去。


    在經過那口井的時候,我感覺到裏麵吹出來的陣陣陰風。我很想搬兩塊石頭把它填上,但是是我現在還沒那個膽子,誰知道填上之後又會出什麽怪事?


    我咬了咬牙,小跑著衝出了破廟。


    一出破廟,我忽然有一種全身輕鬆地感覺。我回頭看了看,破廟臥在黑暗中,看起來無比陰沉。


    我沒敢多看,就背著叔爺向村子走去。距離村子越近,我就越忐忑。


    麵對鬼的時候,我想的是怎麽回到人間。可是回到人間之後,我就開始發愁怎麽麵對活人。


    二叔死了,二嬸死了,現在叔爺也死了。不到一個月,我連續操辦了三場喪事,恐怕村子裏的人都要以為我是掃把星了吧?


    其實“掃把星”這個外號早就安在我頭上了,我小時候父母就離開村子,從此再也沒有消息。我就聽見有人說閑話,我說是掃把星,把他們嚇走的。


    唉,外人的看法,我已經不在意了,我隻希望叔爺能活過來。現在回想一下昨天發生的一切,我有一種感覺,叔爺進破廟的時候,就有了赴死的打算。


    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


    我抬起頭來,看見自己已經來到村子跟前。


    黑夜快要結束了,有起的早的鄉親,已經在街上溜達了。


    我看到活人,心裏一陣踏實。但是他們看到我,卻匆匆低頭離開了。


    我搖了搖頭,背著叔爺回家,然後把他放在床上。這時候,我忽然心中一動,發現一個異常的地方。


    我從破廟回到叔爺家,用了大概二十來分鍾。怎麽叔爺的身體還沒硬?


    我把燈打開,看見他臉色雖然不好看,但是還有一絲血色,和真正的死人相,有一點區別。


    我的心髒砰砰跳:難道叔爺還沒有死?像以前一樣,嘴裏含了一枚銅錢,把活人氣壓製住了?


    我剛想到這裏,就聽到一陣雞叫聲。天亮了。


    我的心頓時一沉:上一次叔爺說過,天亮之前,必須把銅錢取出來,不然的話,假死就變真死了。


    我這一次,是不是誤了時辰?


    我急得滿頭大汗,掰開叔爺的嘴,想要亡羊補牢的把銅錢拿出來。可是他嘴裏空空如也,哪有什麽銅錢?


    我又找來了手電筒,向他嘴巴裏照了照,同樣沒有東西。


    我把手電筒丟開,坐在床上,有點失落的發呆。


    好消息是,我沒有錯過時辰。壞消息是,叔爺根本沒有複活的可能了。


    “哥哥,爺爺給我的紅繩掉了。”旁邊忽然傳來顏棋的聲音。


    我心裏一跳,猛地回過頭來。我看見顏棋手裏捏著紅繩。那繩子像是被火燒過一樣,一半已經焦黑了,至於串在上麵的五帝錢,也出現了一絲裂紋。


    我有點後怕的想:還好現在已經天亮了,不然的話,少了紅繩的壓製,顏棋恐怕要鬧起來。到時候,我八成抗不過去,我這個“掃把星”也得見閻王了。


    我問顏棋,紅繩是怎麽斷的。顏棋支支吾吾也說不清楚,隻是說一覺醒來,看見紅繩掉在地上了。


    我把紅繩收起來,想接著發呆。顏棋就纏著我,想再要一條紅繩。


    我看著她一陣苦笑,原來四歲的女孩也知道愛美。


    我歎了口氣,拉開叔爺的抽屜,從裏麵找了紅繩和五帝錢,毛手毛腳的串好了,係在顏棋手腕上。


    這時候,我又看到了她手臂上的鬼紋。然後我就嚇了一跳。


    因為鬼紋變得無比猙獰,整張臉都變形了,嘴巴張得很大,眼睛一個向上看,一個向下看,完全是一副厲鬼的樣子。


    顏棋見我盯著她的手臂看,連忙把胳膊抽了出去,有點不好意思的笑著說:“手髒了。”


    然後就跑到院子裏,在水池裏洗胳膊。


    我走出去對她說:“別洗了,這個洗不掉……”


    我話音未落,就看到顏棋的鬼紋隨著清水的衝刷,越來越淡,最後消失不見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這是鬼紋嗎?還能這樣洗下來?


    與此同時,我的膝蓋忽然傳來一陣刺痛。我低頭,看到膝蓋上的屍斑不知道什麽時候脫落了,變成了一個傷口。我的小腿又恢複了知覺。


    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叔爺,驚疑不定的想:我和顏棋都沒事了?是因為昨晚叔爺在破廟交出了一年陽壽嗎?


    這時候,有人敲響了院門。


    顏棋一跳一跳的把門打開了,我看到外麵站著封七。


    封七依然幹瘦幹瘦的,可是他臉上好像出現了一點血色,他一見我,就急匆匆的問我昨晚上情況是不是順利。


    這個問題我根本沒辦法回答,就問他:“你覺得怎麽樣?”


    封七一臉激動:“我覺得很好,一覺睡醒,身上有了點勁。腦子也清楚,不像以前,糊裏糊塗的,整天做夢似得。”


    我點了點頭:“嗯。看來叔爺把你們也救了。我叔爺出事了,昏迷不醒。”


    封七一愣,跟著我快步走到叔爺的臥室。他詳細檢查了一遍,最後歎了口氣,對我說:“小風,我說實話吧,其實你叔爺不是暈過去了。”


    “那是什麽?”我皺著眉頭問。


    封七猶豫了一下:“他是死了。”


    我連連否認:“不可能。從他睡過去到現在,過了兩三個小時了。你看他還是軟的,死人不可能這樣。”


    封七坐在床邊,苦笑了一聲:“小風,我不是咒你叔爺。他救了我的命,也是我的恩人。隻不過他現在死了,我想讓他入土為安。”


    封七見我臉色不好看,連忙說:“我們家以前也有這樣的人。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兩三年,然後身子才開始爛。我懷疑,被破廟害死的人,死了之後都這樣。”


    我見封七說的言之鑿鑿,由不得不信。可是我心裏還存著個念想,叔爺身子既然沒有壞,那沒準就有救活的希望。


    所以我對封七說:“那就等叔爺身子開始爛的時候,再把他入土吧。”


    封七見我態度堅決,也就沒再說什麽。


    我想了想,對他說:“你能不能幫我照看一會顏棋?她還沒吃早飯。嗯……我要是一時半會不回來,你就每天幫著我叔爺擦擦身子什麽的。”


    封七驚訝的看著我,過了好一會才說:“你該不會想去破廟吧?”


    我點了點頭。


    我確實想去破廟。現在是白天,鬼魂應該不敢出來。我得弄清楚昨天晚上到底出了什麽事。


    封七勸不動我,隻好按照我的要求,把顏棋領走了。


    他沒有問黑狗的事,我估計他也能猜出來,黑狗已經死了。


    我在叔爺家裏翻找了一遍,在身上踹了一把五帝錢,綁了幾條紅繩,又帶上了手電,然後就急匆匆向破廟去了。


    在去破廟的路上,我總覺得後背上沉甸甸的,好像還背著一個人似得。我晃了晃肩膀,心想:難道早上背叔爺,身體都背習慣了,以為他還在我背上?


    這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那座破廟即使在太陽底下也顯得陰森森的。


    我想要從門洞裏鑽進去,可是內心深處生出來一股極為強烈的恐懼,好像在哀求我:不要進去,不要進去。


    我的頭皮有點發麻,因為我能感覺到,這股情緒,好像不屬於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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