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這廟裏的規矩,被師父一手攔住,師父告訴我,這是佛家的修行,不要冒昧。仔細琢磨我才發現裏麵竟然大有真意,一般人掃地都是從門口掃向遠處,掃幹淨自己門口即可,這一對僧人,竟然從山下逆掃而上。後來我才知道,這叫做不留纖塵於外,內藏淨土於心,不由得對這兩位師傅起了敬佩之心。心中的稱呼也從僧人變成了大師。


    我們就站在門口靜靜地等著兩位清掃焚燒,他們做的並不快,卻有一種輕快幹脆的快感。一直到對方結束,那位老一點的大師傅走到我們麵前,先雙手合十深深施禮說:“老衲定真等候多時。”


    師父還禮,二人似乎十分熟稔,竟留下我不管,兩個人一邊談說一邊進入寺廟。


    那個小師傅慢慢走過來,也學著大師傅那樣施禮告訴我說:“等候多時了。”這小師傅麵容清秀,聲音空靈,我沒想到她竟然是個女的。


    “我叫碧雲,小時候被師父撿來的,師父不讓我出家,附近有沒有尼姑庵,所以讓我持沙彌戒。”


    我笑了笑,這小師傅的歲數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一雙眼睛清澈見底。我有些不好意思看她,仿佛看她一眼就會把心中許多齷齪暴露出來,玷汙了神聖。隻好撿了一個話題問道:“你們掃地真不容易。”


    碧雲搖了搖頭說:“不是掃地,是掃塔。”我這才知道,他們這是以山為塔,每天清掃。


    我又問道:“你師父好像認識我師父?”碧雲有些驚訝的說:“原來韓先生是你師父呀,他們是老相識了,每年韓先生來都要給廟裏許多布施。師父說韓先生早晚有一天會位列仙班。”


    成仙之事雖然是信仰追求,我並未當真,因此也沒有反駁。隻聽見裏麵師父召喚,我跟碧雲一同入寺。


    雞鳴寺並不大,因為年久失修,許多地方都已經坍塌,看上去顯的更加凋敝。所幸大殿和丈室經過整修,並不像看上去那樣尷尬。丈室的對麵一件屋子裝了空調,外麵各種線路分布,顯然也有許多現代科技產品,那是碧雲住的地方。


    我們是在方丈室,大師的屋子卻十分簡陋,除了一張床和案頭的木魚,別無他物,不過此時木魚前麵多了一個小泥娃娃,大師臉色凝重,顯然是知道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我覺得氣氛有些凝重,半開玩笑的說:“大師是不是覺得生活費不夠啊?”


    師父有些不高興,嗬斥道:“不要亂講。”


    大師抬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師父一眼搖搖頭說:“他沒有亂講,卻是你有些亂想。”


    師父一愣,仿佛明白了什麽點了點頭又說:“那放在這裏沒問題嗎?”


    大師苦笑了一下反問道:“放在別處就不會有問題了嗎?”


    兩個隨後結束了這如同啞謎一般的對話,各自心事重重。


    我跟師父在雞鳴寺呆了一會兒就走了,我本來以為這件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卻沒想到這僅僅是後麵事情的開始,用師父的話說,這叫緣法。


    距離上次的事情過去已經三年了,我早已畢業,也不是當年什麽都不知道的愣頭青。這三年來,我一直為工作忙碌,但是修行的事一刻也不荒廢。每年兩節的時候,去看望一下師父。上次回來之後,他身體就一直不好。所以一般有人找師父做什麽事情,需要奔波的都是讓我替他去。


    慢慢的我才知道,師父並非道門,但是卻跟道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不過他也不是什麽陰陽先生、入殮師一類,跟狐仙上身立堂的仙家也不是一回事,但是我們這個門派卻也有自己的字號,外麵的人一般叫我們是內仙門,而我們自己的說法叫做八天門。師父說,天地極數為九,留一方天地,有一線生機之意。


    那天是七月十五,早晨我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就接到師父的電話,說是有要事商量。


    我開車來到師父家裏的時候,師父正在屋子裏幫人辦白事。門口是一對用紙紮的童男女,畫的活靈活現。


    我半開玩笑的說:“這倆玩意快成精了吧?”


    師父瞅了我一眼說:“你這張嘴啊,還是沒個把門的,小心將來吃虧。”師父把手上的活撂下,指著牆的角落裏一個紙人說:“那兩個不行,這個再過三個月就差不多了。”


    我看了一下那個紙人,小臉紅撲撲的,望著人笑,嘴唇是暗紅色的,顯然是師父用血化上去的。


    這種紙人的畫法,是道術中的一種,可以讓一些看不見的靈附著在上麵。天地之間有各種各樣的靈,但是具體來說,靈分兩種,一種靈是精魄構成,也是通常故事裏常說的各種妖魔鬼怪的原型。另外一種叫做真靈,也就是俗稱的三魂七魄中的三魂,真靈隻有一個,所以三魂是真靈在這個世界上的三種狀態。古時候就有斬去三屍的說法,實際上就是斬掉這束縛,也就有了超脫三界的說法。


    三魂與這個世界的精魄結合在一起,誕生一個完整的生命。例如常說的三魂七魄中的七魄,就是人的真靈與七種不同的精魄構成。


    魂魄之中,魂為陽,也成為元神或者陽神,精神等等。魄為陰,也被稱為陰魂陰神或者心魔,主導人的七情六欲。人對外界的一切感受都是來自於七魄。如果沒有陽魂主導,精魄就隻能遊離在自然界中。


    精魄不是死物而是活物,有萬般感觸,精魄可以轉化成魂,不再受萬般苦楚,這個過程也就是俗稱的超度。


    師父紮的這個小紙人上聚集了七個精魄,用血點化,就相當於一個普通的鬼魂,但是這種人為的方法製作的東西叫做精怪。師父做這個東西是用來去辦一些人辦不到的事情。


    師父一邊抽煙一邊說:“天黑前幫我把這些紙紮做完,晚上就要用!”


    我大驚,問道:“誰去了?”


    “定真大師。”


    聽到這個消息,我半晌沒有說出話來,上次見大師的時候還是半年前,記得他上山的時候還健步如飛,一點不像會圓寂的樣子。


    師父將眼袋鍋子放下,指著那個快成精的小人說:“我讓他去看了,大師不是自己圓寂的,碧雲明天就到,有什麽話你問她吧。”


    沒想到的事,中午的時候碧雲就到了,見到她時我嚇了一跳,她沒有穿僧人的百衲衣,而是穿著一身普通的運動服,多年不見,頭發也留了起來,看上去跟普通的女孩子沒有什麽區別。這些日子看來有些憔悴,清瘦了許多,精神也不如之前那樣。不過仔細觀察,眉梢深處透露著一股子多年修行的莊嚴氣息。後來才知道,她恢複了自己俗家的姓氏,叫做沈碧雲。


    師父一見到他問的第一件事就是那個娃娃的事情,沈碧雲從兜裏拿出來那個娃娃,三年過去,這個娃娃的身上布滿了裂痕,但是僅僅是個驅殼,這個娃娃的三魂七魄不見了。


    師父站起身來,有些頭暈,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我這才發現他的右手比原來瘦了一些,好像幹枯的樹枝,是上次大戰留下來的創傷,而且哪條小蛇的影子就一直吸在師父的手掌上。


    “這個玄靈不一般!”師父說:“三年來我都沒有破掉他的法術,反而越來越壓製不住,我估計定真大師的死跟這個家夥有關係。”


    我問沈碧雲:“大師圓寂之前,遇到過什麽事嘛?”


    沈碧雲說:“前不久寺廟裏來了一個怪人,跟師父鬥法,賭注就是這個娃娃,如果輸了,那個人捐給寺廟三十萬。”


    “如果輸了呢?”


    沈碧雲搖搖頭說:“對方沒說。”頓了頓,沈碧雲又說:“其實對方的目的就是要跟師父鬥法,所以師父隻要答應了,不論鬥法結果如何,必然會輸。”


    我有些疑惑,問道:“何出此言?”


    沈碧雲說:“他一開始並不知道這個娃娃一直養在師父的臥室裏。”


    我又急忙問道對方是個什麽人?沈碧雲告訴我,那個人穿著非常奇怪,帶著道冠,但是穿著不是道袍,而且說話聲音很奇怪。感覺不像是個男人。


    聽完之後,我就明白過來,沈碧雲口中說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跟師父鬥法失敗的張玄靈。隻是想不到,這個家夥居然能夠找到廟裏,更想不到的是,他被破了法術,三年之後不但恢複了過來。可是我還有一點想不明白的地方,雖然我沒見過定真大師的手段,但是師父說定真大師乃是自幼修行,佛法精深,比自己還要略勝一籌,而且佛寺之中,有佛像金身護持,張玄靈到底怎麽贏了大師的?


    沒想到沈碧雲卻告訴我說:“師父他是自行了斷的,哦對了,師父還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們。”


    我急忙打開書信,裏麵隻有四個字“未來已來”。我看著沈碧雲問道:“大師還說什麽嘛?”


    沈碧雲搖了搖頭,這時候旁邊的師父突然開口說:“別問了,定真拚著一命才得到這四個字已然不易。前幾天我推算過,你必須去找到那個靈,不然要出大問題。”


    “怎麽找呢?”我問師父,這三年來雖然學的東西很多,可是對於測算卜卦這方麵卻是十竅通九竅——一竅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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