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年


    星大附中高一年級期中統考當天,下起了傾盆大雨,剛入夏不久的時候,雖然人人都已經穿上了短袖衫,但依然抵擋不住涼意陣陣。


    府中的高一樓層是環樓,四麵樓層通過廊橋聯合起來,中間是空的一整個場地,平常用來進行一些看板展覽,


    他們的月考是走班製度,全年級按照上一次月考的排名,從一班到二十八班按考場排序,混亂座位。


    人人都把自己的書本清到外邊走廊裏去。現在半個上午剛剛過去,考了語文一門,還有剩下的一天半,除了考試就是複習準備。


    高一三班很寂靜。


    班裏人人都悶頭認真看書複習著,下午是數學考試,氣氛尤其凝重。


    傅落銀坐在講台上,看了一眼外邊斜飄的雨幕:“班委會來幾個人出來清理箱子,大家的書箱要被雨水淋濕了,往裏搬一點。”


    除了認真複習的人,這裏或多或少也會有幾個心不在焉的。


    雖然傅落銀在講台上關著,安安靜靜的,但班委會裏立刻也冒出了想溜出來放風的人,一個個非常踴躍。眼看著要鬧起來了,傅落銀趕緊點了名:“人不要多了,就蘇瑜跟我出來就行了。我出去時副班長管紀律,不要鬧。”


    班裏一片唉聲歎氣。一小陣唏噓聲後又安靜了,隻剩下書頁翻動的聲音。


    蘇瑜撓撓頭,放下了藏在書後麵的巧克力棒,跟傅落銀走了出去。


    上課時間,走廊裏十分安靜,雨天四麵透風,還有點冷。老師集體辦公層在一層,蘇瑜一邊搬箱子一邊往下麵望,突然說:“你看,老芋頭在底下幹什麽?”


    老芋頭是他們班主任外號,姓於,是個嚴肅古板的中年人,其人因為禿頂剔成了板寸,看上去圓溜溜又刺啦啦的仿佛一顆芋頭。


    大雨中,教學樓外休息區停了一輛車,老芋頭和一對夫婦站在一起說話,男人挺拔俊秀,女人柔婉美麗,單看背影就是談吐氣質非常好的一對夫婦。


    女人伸手搭著一個男孩的肩膀——那男生穿的不是他們這邊的統一校服白襯衫,而是一件普通的休閑t恤,他已經比他母親高了,一樣的挺拔清爽,皮膚白皙,隻是還有些這個年紀的男孩都會有的瘦削。


    隻是那男孩背對著他們,看不清楚臉。


    一個陌生的學生來臨,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同尋常的事。


    “轉學生嗎!”蘇瑜驚歎道,隨後努力踮腳想要再看清楚一點,“負二你看那是不是轉學生?”


    傅落銀把班上人的箱子挨個拖到走廊內道,隨口說:“你在想什麽?我們學校別說收轉學生了,全聯盟成績前1%的學生擠破了頭都想進來。”


    蘇瑜想了想:“好像也對,咱們從初中部直升過來,好像也沒見過轉進來的學生……可是那個男生看著也不像本校學生啊,這種情況除了轉進來還能有什麽事?”


    傅落銀隨口說:“之前休學的吧。說不定是生病了剛剛回來,我們之前沒見過也正常。”


    蘇瑜衝他擠眼睛:“可是好像長得很好看誒,好白啊,負二哥哥。如果是美人,你不下手我就先上了?”


    傅落銀隨手拿了一本書往他身上一拍:“你也就會嘴上說說了,借你八百個膽子你也不敢真上。否則至於跟我一樣還單著?趕快搬箱子,我可不想一會兒老芋頭上來抓到我們兩個出來聊天。”


    不過聽了蘇瑜這句話,他倒是也往下看了看,不過那個“轉學生”已經跟著走進了辦公室裏,沒能看見。


    這個年紀的男生未免都有些躁動,提起這種話題,彼此都心知肚明是什麽意思了,而且永遠都有無窮的新話題可以談論:不管是隔壁班班花的長發,還是樓上某個清秀男生的戀情。


    傅落銀在星大附中算的上是追求者如雲,從初中部橫跨高中部。不過眾所周知,傅家兩個兒子,大的和小的都是萬年單身——楚時寒和傅落銀都被管得死死的,楚時寒是聽話,傅落銀則是反感建立任何親密關係,他習慣了獨自一人,頂多再加上他的兄弟們。


    他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這麽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故而這些話題上他算是個例外,他從來沒有什麽討論的熱情。


    “還是說,你真的喜歡許悅啊?”看他沒什麽反應,蘇瑜壓低聲音問他。


    許悅是他們班英語課代表,相當優秀漂亮的一個女生。


    最近許悅像是生病了,從上周體育課之後,整個人狀態都不變得太好,許多人撞見傅落銀單獨跟她說過話,還幫她打過飯送到醫務室,對於傅落銀來說,這是他第一次和一個女孩子走得這麽近,雖然他本人和女生本人都沒有承認,但這幾乎就像是戀愛關係石錘了。


    這實在是太不正常。


    傅落銀眼裏複雜神色一閃而過:“別人亂說,你不要跟著亂說。對了,她這幾天請假了,小魚你一會兒和我幫她把桌子和書箱都收拾好。”


    蘇瑜小聲問他:“那許悅怎麽了啊?她生的什麽病,我聽好幾個人說她一個人趴在教室哭,體育課那天下了哭了半個下午還翹了一晚上晚自習……”


    傅落銀聲音突然沉了下去,有幾分陰鬱:“你別管,過幾天我要揍個人。”


    話題跳得太大,蘇瑜愣了:“啊?哪個不長眼的人惹了你,負二哥哥?”


    傅落銀沉聲說:“教體育那孫子。”


    他催著蘇瑜收完東西,接著回到班上,把講台上坐著寫作業的副班長換了下去。


    他視線掃過許悅空掉的座位,手心發冷,眉心緊皺。


    他這幾天一直為這件事心不在焉。


    許悅被體育老師猥褻的事情,是他偶然撞見的。


    他們體育課是兩節課連上,傅落銀選的籃球課,他因為要趕著去教務處領資料,提前半小時回去還了器材,直接就撞上了從老師辦公室出來、哭得崩潰的許悅。


    他和這個女生不太熟,反而因為許悅之前給他送過情書的原因,需要避嫌。盡管他也還是個少年,但他看了一眼許悅衣衫不整的樣子,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問了她的情況,送她回了宿舍休息,隻感到怒火中燒——那體育老師是走關係進來的,和他們本年級的教導主任是親戚,許悅自己哭著求他不要告訴別人,也不要報告老師。


    傅落銀作為全班唯一知道她生病秘密的人,也隻能選擇尊重許悅本人的意願,保持沉默。


    這種沉默實在是有些苦澀,他是班長,但是卻無法再為自己班上的人做些其他的什麽。年少氣盛,想揍一個人就揍了——他絕對會把那孫子揍得再也不敢來學校!


    複習課過了,離中午飯點還有一段時間,傅落銀集中精力準備下午的數學課,翻著錯題本,抬頭發現老芋頭進來了,身後跟著一個學生。


    老芋頭說:“通知一個事,今天林水程同學轉學到我們班上來,大家彼此照應一下。”


    傅落銀瞥了一眼老芋頭,看他頓了頓,就知道後麵還憋著什麽話沒說,在賣關子:“正好今天月考,大家也一起考考,同學們可以看看我們小林同學的實力,小林同學也可以適應一下我們這邊的學習強度哈?”


    這話裏有話。


    他們是精英班,班上四十五個人都是上學期全年級每次大考小考加權後綜合排名的前四十五名,有著非常殘酷的末位淘汰製。人人都是學霸,強手如林的地方,多優秀的人沒見過?


    這個轉學生卻能讓老芋頭意味深長地說上一句“看看實力”,再加上星大附中幾乎不收轉學生,這個叫林水程的人估計大有來頭。


    林水程進教室的時候,班上齊齊安靜了一下。


    離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還有五分鍾,平常這個時間,學生們早就開始為搶飯做準備了,可是這個時候,全班都陷入了寂靜——


    這轉學生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


    轉學生唇紅齒白,氣質沉靜,可是五官卻是往明豔那一掛長的,眼尾一滴紅色的淚痣。讓人看一眼就挪不開眼睛。


    傅落銀偏過頭,視線停留在轉學生的側顏上。


    林水程很安靜,他站在那裏,傅落銀在講台上,偏頭看到的是他的側臉與後背,烏黑的碎發襯得皮膚很白,今天下雨冷,微熱的體溫仿佛能夠通過衣衫散出。


    ——真的很好看。


    這一刹那,傅落銀腦海中閃過蘇瑜剛剛在外邊說的話,不知為什麽,心底微微一動,這些時間裏壓抑著的沉鬱情緒,仿佛被什麽東西擠走了一點,讓他微微有些失神。


    老芋頭給林水程指了個位置,有些抱歉地說:“林水程你先坐最後一排靠門的地方,咱們班上一是因為今天月考走班,座位都調成了單人的,二是咱們每兩周前後左右輪換一次座位,有什麽不習慣的話就跟我說,或者問問同學們都行。你的入學編號發過來了,考試還是跟著一起考,地點位置在藝術樓樓第五層,能找到地方嗎?”


    考試教室也是按照全年級名次排序,科技樓那一片差不多是差生考場專用了,轉學生第一次考試自然被編入最末。


    林水程點了點頭,很輕地說了一聲:“能的,謝謝老師。”


    聲音也很好聽。


    他抱著書包,往最後一排走過去。蘇瑜在倒數第二排,林水程一路走過來,他就一路保持著張大嘴巴的神情。


    班主任在這裏,盡管全班同學已經暗暗沸騰了,但是沒人敢造次。


    傅落銀看著時間快到了,搬著座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下來時,他往後排看了一眼。


    新來的轉學生已經在座位上坐下了,翻開了書包裏的教材,低頭認真看著。


    所有人的視線都有意無意地往後麵掃——出於好奇,驚訝與某種憋不住的悸動,因為轉學生來班上就是一件天大的爆炸性消息。


    所有的躁動,都在下課鈴響的那一刹那引爆——所有人紛紛站起來往外衝,想要最早搶到食堂打飯的位置而不用排隊。一邊跑,一邊大聲談論著轉學生的問題,不出半個小時,全年級都能知道他們班來了個好看的轉學生的事。


    減肥節食的女生們會三三兩兩的留下來,也都壓低聲音討論著考試,但是目光卻有意無意地往林水程那邊掃。


    林水程沒有動,他依然坐在座位上,安靜地看著書。


    陰雨天,後門開著,這麽漂亮又英氣的一個人坐在那裏,就仿佛能自然生出光亮來一樣。


    傅落銀下了個判斷。


    是個好學生,最聽爸媽老師的話那種,估計成績也挺好的。


    傅落銀一直不太怎麽瞧得起這種死讀書的人——好學生是最無趣的。


    教室差不多走空了,傅落銀也沒動——他不需要打飯,這周蘇瑜和董朔夜跟他打賭輸了,他的飯會由他們兩個人打,放在他們鐵三角吃飯的固定位置上。


    傅落銀整理好書桌,為下午的考試騰出幹淨桌麵來。


    他拎著書包打算往外走,回頭看了一眼林水程,出於班長義務,他叫了對方一聲:“新來的。”


    林水程抬起頭。


    他眼睛很亮,眼尾那滴紅色淚痣仿佛跟著一樣熠熠生輝起來,寶石一樣。


    見鬼了,一個男生的眼睛為什麽會這麽亮?水光瀲灩的。


    傅落銀說:“……藝術樓在二食堂下來第二層,你不吃飯嗎?”


    如果林水程找不到地方吃飯,他倒也不是不可以把自己那份飯給他讓出來。


    林水程怔了怔:“家裏人送飯。”


    家人送飯。


    傅落銀在心底又暗暗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人恐怕還是個嬌氣包。


    一看就是在嬌慣中浸泡著長大的,巧了,這是傅落銀不太怎麽看得起的第二類人。


    和他不是一路人。


    他收回視線,本著責任感告訴他:“有事可以找我。”


    眼前的人高而沉穩,眉眼英俊,看著有些銳利和壓迫感。他麵無表情,隱隱之中還有一些少年老成的氣質,聲音極低。


    林水程還有些怔楞,沒來得及回答,傅落銀就從前門走了。


    教室裏剩下來的幾個女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大致也看到了林水程那一瞬間的反應不及,於是笑了,她們充滿善意地告訴林水程:“他叫傅落銀,是我們班班長,人很好的!”


    班長嗎?


    林水程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


    “沒什麽好謝謝的!你剛來要是有些地方不適應,也可以問我們的!”女生們嘰嘰喳喳地笑開了,隨後又順著剛剛的話題,討論起傅落銀來。


    “許悅好幾天沒來上課了吧,生病嗎?有人知道她到底怎麽樣了啊?”


    “不知道,不過我想知道的是,班長和她到底是不是在談戀愛了啊……雖然班長和許悅都沒承認”


    細碎的話語落進耳中。


    林水程本來對她們提的名字沒什麽概念。


    他瞥見爺爺提著飯盒走到了樓梯口,於是站起身來往外走。


    教室門口立著紀律值日表,第一行的名字就是三個字:傅落銀。


    落銀。疑是銀河落九天。


    原來是這三個字。


    林水程轉學過來沒兩天,迅速地成為了高一的風雲人物。


    無他,人長得好看。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在這方麵的精力不可想象——林水程剛到半個下午,就有人去科技樓撕了他的考試信息條保存下來;第二天,全年級二十八個班的學生一股腦兒地往三樓他們班外邊衝,遞情書的人瞬間都多了不少。


    因為要促進月考方便搬桌椅、攢箱子,教室後門一直都是開著的,林水程坐最後一排,隻要站在教室門外,直接就能近距離看到林水程本人。


    蘇瑜看他每天被人吵吵嚷嚷的看著估計也煩,主動提出和林水程調換了座位——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實際上也是拜倒在林水程顏值下的一員,為美人換個座位,順便探聽第一線八卦,又有什麽不可以!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蘇瑜成為了全班第一個比較能和林水程說上話的人。


    “他好有禮貌啊!今天上午好多來找我幫忙傳情書的,他跟我道歉說打擾我了!”飯桌上,蘇瑜一邊扒拉著傅落銀和董朔夜的雞腿兒,一邊幸福地回憶,“他還給我講了最後一道離子方程式大題!講得好清楚,他講的時候我就感覺我會了!雖然講完後我好像又不會了,可是他好聰明啊!”


    董朔夜把自己的雞腿給他挑了過去,順手從蘇瑜盤子裏挖走一勺肉末茄子,挑眉說:“你不會的我們也可以跟你講。”


    蘇瑜嘿嘿笑著:“那這不一樣,他新來的不一樣啊。”


    傅落銀注意了一下林水程的成績,或許也是因為之前老芋頭暗示了一下,蘇瑜現在也提了一嘴,不知道怎麽的,有點在意了起來。


    少年人總是有些爭強好勝的意思在裏邊,對於班上來了一個轉學生,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激起了傅落銀的挑戰欲。


    這個林水程,成績到底能有多好?


    月考過後是電子批卷,很快,半天之後就出了成果。


    學生們按照慣例,這半天裏有一個小小的假期。


    別的學生都回家了。傅落銀和蘇瑜、董朔夜照常出校門找了個小館子搓了一頓,吃雞絲涼麵,喝綠豆排骨湯。吃得高高興興地再回學校,在宿舍睡個午覺,睡完起來,假期差不多就到頭了。


    “那是誰啊,那不是你們班那個轉學生?”


    回學校路上,董朔夜突然對他們指了指走在他們前邊的一個人,傅落銀和董朔夜齊齊看過去。


    是林水程。


    他已經去校務處買了校服,今天身上還穿著,沒有換下來。白襯衣,黑色西裝褲,烏黑碎發襯著瑩潤白皙的脖頸,脊背挺得很直,一派清雋溫柔。


    蘇瑜說:“他沒回去啊。”


    傅落銀嘀咕:“他不是有家裏人送飯嗎?怎麽也不回去。”


    他比較在意林水程有人送飯這一點。同齡人,也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比較一下自己有的,和別人有的東西。


    盡管他不在意,不過比較完全是下意識的。


    傅落銀看見林水程手裏提著一個袋子,透明的塑料袋中躺著幾本資料書,傅落銀瞥了幾眼,沒看清林水程買的到底是哪些書,但是他確定了一點:那些資料絕對不是他們高一這個階段的參考書。


    新一輪月考放榜的成績公示布告欄被搬了出來,就在全年級學生從宿舍進教學樓的必經之路上。


    傅落銀一直不怎麽關注成績——他的成績穩定的要死,一直在年級前五左右浮動,每次自己估分的結果也都不會超過五分的差距。


    排名榜對他來說,已經失去了吸引力。


    不過這一次,他卻鬼使神差地過去瞥了一眼。


    先看到了自己的,年級第三,隨後找到蘇瑜的,第二十七,再是董朔夜,第二。


    隨後他又看了看——傅落銀下意識地想,他是不是也應該關心一下班上其他人的成績穩定情況呢?


    盡管他之前沒這麽做過,他也大致瀏覽了一下班上其他人的成績。


    在中間比較靠後的地方,傅落銀看見了林水程的名字。


    他的第一反應,是這個成績簡直平庸得過分——平庸得到了有些差的程度。


    第二反應,那就是林水程是在月考第一天中午才轉學過來的,他參加了後麵的考試,卻沒有參加第一場語文的考試,整整一百五十分是沒有的。


    傅落銀看了一眼林水程的分數詳情,愣了一下,先是以為自己算錯了。後倆再一算,又好像不是。


    那就隻剩下一個結論——


    林水程這個人,除了他沒有參與考試的語文科目,其他所有科目都拿到了滿分!


    全部滿分,一分都沒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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