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態03


    林水程從沒覺得自己這麽嗜睡過。他淩晨跟著傅落銀回家,第二天睡到了早晨九點, 依然覺得累。


    他是被首長踩醒的, 這隻貓終於還是捱不過思念之苦,即使傅落銀杵在這兒, 也還是大著膽子留了上來。被子裹得嚴實, 它鑽不進來, 隻能氣呼呼地在床上打轉兒,小心翼翼地想要走進林水程和傅落銀中間。


    他側躺著, 傅落銀坐在床上,一隻手伸過來繞過他的脊背,把他護在懷裏。


    被子嚴絲合縫找不到任何一點空檔,林水程也被他嚴嚴實實地撈在手邊。


    傅落銀還沒發覺他醒了, 他隻是保持這個姿勢,歪頭對首長比口型:“進不來吧?我能進來哦,我還跟他一起睡覺呢。”


    首長雖然聽不懂人話, 但是似乎也感受到了麵前這個人的惡意和挑釁——麵臨爭奪林水程的大戰, 它尾巴又翹了起來,隱隱又有要炸毛的趨勢。


    傅落銀引誘它:“乖乖過來給我摸一下頭,就讓你鑽被窩。”


    首長也聽不懂, 他還在那裏耐心解釋, 仿佛樂此不疲一樣。


    林水程動了動,伸手掀開一個被子角。


    首長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帶著沾了一身涼的毛皮鑽進來了,毛茸茸地貼在了他身邊。


    傅落銀這才低頭看到他睜眼了:“醒了?我吵醒你了?”


    他都是用氣音說話, 首長也是一隻沉默的小貓咪,基本不會叫的,他和它吵架應該不至於弄醒林水程才對。


    “自己醒的。”林水程睡眼惺忪,摸了摸首長的毛,也沒有要起床的意思,隻是閉著眼睛又要往裏睡。


    “餓不餓,起來吃點東西再睡?”傅落銀問他。


    今天是周六,林水程聞言睜眼,想了想沒說話,又閉上了眼睛。


    他懶得起身吃飯,寧願自己餓著。


    傅落銀的手又摸過來,先揉了揉他的臉,又去摸首長,兩隻貓摸完後,他心滿意足地收回手:“給你點個外賣?雞蛋牛奶吃好了好睡覺。”


    林水程“嗯”了一聲。


    他們這處住房一層就是生活區,每天的新鮮蔬果都是家政直接送上來分配給各門,當然也有便捷熟食區,方便上班趕時間的住戶。


    傅落銀找了半天業主群,終於在幾十個業主群裏找到了這邊的房子,讓樓下生活區送早餐過來。


    他給林水程點了個雞蛋芝士包,還有牛奶和麥片巧克力。他自己也吃一樣的,隻不過把牛奶換成了咖啡。


    兩個人就非常頹廢鬆散地在床上吃掉了早餐。


    林水程把送過來的肉鬆挑了一點給首長吃,隨後繼續躺下去睡覺。他在迷蒙中感到傅落銀打開了平板,應該是開始辦公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傅落銀已經不見了,外邊的天色也灰蒙蒙的,不知道是什麽好時候。


    林水程看了看時間,他九點多吃了個飯,隨後又直接睡到了下午兩點。


    這次他覺得精神恢複了,於是去洗了個澡,出來後給首長添了貓糧,這才發現首長又被喂過了。


    首長的食盆底下壓了一張字條,林水程打開來看了看,是傅落銀的字跡:“我加班去了,你記得吃飯。乖乖的聽話。”


    傅落銀的字歪歪扭扭的,看起來還是初高中生的那種字體,不太好看。看來他被罰抄時練的那幾個字,到底也是沒什麽效果。


    林水程把紙條收起來,收拾廚餘垃圾的時候,順手一起丟掉了。


    他坐在沙發上看消息。


    這幾天他的私人消息已經被堆到了省略號那麽多,群消息他一律沒有看,昨天剛剛加上了一些人,他也沒有仔細看。


    正好一個新窗口跳出來,問他:“身體恢複好了嗎?”


    林水程看了看對方的昵稱,直直白白的就是真名和職位——星大學生會主席韓荒。


    他估計對方就是送自己去醫務室的那個學生會成員,打字過去發了一段:“好了,謝謝你。”


    對方幾乎秒回:“好了就好,昨天我看你在睡覺,不知道你起來會不會餓,出去給你買吃的,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你走了。”


    林水程:“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在那裏等,我提前回去了。醫藥費用大概多少,我轉給你?我聽院長說學生會為我發聲了,十分感謝你們的幫助。”


    韓荒:“也沒幫什麽忙,醫藥費是楊之為教授墊付的。你真要謝我,有空請我吃個飯吧哈哈。”


    林水程想了想說:“好,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韓荒:“我都行,看你的時間了。身體剛好一定要注意修養,這些事情都是次要的。”


    林水程就沒有再回複。


    他記得禾木雅的保鏢給過他一張名片,叮囑他身體好之後打這個電話。


    林水程吧撥了過去,對方接電話的顯然是個助理秘書之類的消息,問了他有空之後就說:“那麽小林先生您稍等一下,一會兒們有專車接您過去,您看這樣可以嗎?”


    林水程說:“可以的,麻煩你們。”


    他放下手機,看見客廳多了一堆貓咪玩具——他不記得有買過這些東西,顯然傅落銀在他去七處的那幾天裏回來過,還買過許多東西哄首長開心。


    他盤腿坐下,拿了根逗貓棒和首長玩。


    距離他做完報告,已經過了一天半。


    論壇裏沒有任何人得到準確的消息,許多人盼望著投票結果公布論斷輸贏,但是卻遲遲沒有人打聽到那場報告的結果。


    沒有人能想到居然是這個走向,不少人到處打聽:“怎麽回事啊?總務處那個礦泉水項目到底結了沒有?”


    還有一部分投票給了“都做不出來這個項目”的人沾沾自喜地說:“看來這局走空了,就說了,現有技術無法查明的東西怎麽可能七天內就做好?”


    然而就在第二天中午,星大校方發出了一條公告,引起了一片驚濤駭浪。


    公告內容:關於數學院教授餘樊學術造假的調查啟動項


    值得玩味的是這條公告內容語焉不詳,對於引起調查的原因隻字不提,隻是“經調查,餘樊在總務處項目鑒定中偽造數據,暫停職查看,後續處理結果進行跟蹤公布”。


    論壇裏炸鍋了:“怎麽回事?這個意思是餘教授在項目當天學術造假被發現了??有沒有人知道具體情況能說一下??”


    這個時候學生會的人才姍姍來遲,韓荒用主席id發布了公告:項目已經順利完成,請勿繼續發散,相信學校處理結果。[愛心][玫瑰][愛心]


    底下迅速有人看出了一點端倪:“臥槽看我發現了什麽1項目已經順利完成,但是餘樊被停職調查了,一共就兩組,也就是說順利完成的是林水程??”


    韓荒沒有否認,而是默默地點了個讚,差不多算是坐實了這個說法。


    底下又是一片:“臥槽!!!!林水程牛批!!!!下周我一定得去數院拜拜他!”


    還有少數畫風不太對的:“發這麽浪蕩的愛心玫瑰幹什麽,知道的是公告通知,不知道的以為主席春心蕩漾了。”


    韓荒整棟樓都沒有回複,唯獨回複了這一條:“你管得著?”


    那一層的是一個學會幹員,兩個人顯然都相熟,所以會這樣不太留情麵地吐槽打鬧。然而這棟樓迅速又開始歪了,另一個幹員跳出來發言:“我作證,我在現場,不是玩梗,我那天真的在,主席看林水程的眼神都不足以用’含情脈脈’來形容了,我隻恨沒能拍下來給你們看!”


    ……


    學生論壇的嬉笑打鬧,背後蘊藏的風暴,卻隻有少數人能看出來。


    星大學生會主席並不是一個虛名,所涉及的也遠遠不止學生方麵。作為全聯盟最高學府的學生代表,星大學生會副主席以上都是有實際職稱的,級別可能會比某些分部的副教授還高!


    在這個位置上做下來的人,畢業後是肉眼可見的順風順水,未來也會躋身行政階層。


    韓荒本身家庭是舊中東分部首富,家裏最不缺的就是錢,不過他這個位置,卻是自己實打實的掙上來的。


    他的原生家庭給了他足夠的自由度,也讓他在任性妄為中培養出了敏銳的嗅覺。


    就比如這次名畫鑒定的事,他作為學生會主席直接看到了餘樊的翻車現場,更目睹了禾木雅的現身。


    學院沒有對此進行任何通知,學會會更沒有接到任何與這件事相關的命令,一向不避諱宣揚學生優秀的星大,這一次卻顯得異常沉默低調。


    他沒有在帖子裏直接提林水程的名字,就好比草原上嗅到風吹草動的狼群,知道應該會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而這件事對於林水程來說是吉是凶,他不知道。


    星大發布調查餘樊學術造假公告的同時,後續也有幾個新聞出來了。


    時間定格在昨天,董朔夜手中鼠標迅速下滑,按照頁麵逐個滑過去,視線掃過接下來的幾個標題。


    “楊之為現身聯盟星城大學”


    “七處科研所提交最新議案,七處處長肖絕:未來會繼續推行研發人體工具,外骨骼隻是冰山一角。”


    “著名收藏家設立生物科學基金會。”


    最後是他自己的公務係統,右上角彈出一條新消息:您的權限已被凍結,您正在被停職調查中。


    除此以外,隻有記錄員發過來的昨天的報告錄音。


    董朔夜關閉了這個頁麵,揉了揉眼睛,隨手打開微信群,發布了一個金額一萬的專屬紅包。


    蘇瑜:你贏了。


    群裏立刻炸開了鍋:“臥槽!!!這怎麽可能???”


    董朔夜:事實就是這樣,林水程很優秀,報告我聽了,無懈可擊。


    他一句“無懈可擊”,群內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蘇瑜應該在打遊戲,過了一會兒才冒出來,喜滋滋地領走了紅包:“我早說了,嫂子有那個能力!我押的人總沒錯!”


    隻有白一一還在發問:“怎麽回事?傅雪姐姐呢?她不是也去了嗎?真的是這樣嗎?”


    傅雪裝不在線。


    她沒好意思說餘樊數據造假的事——盡管再過幾天,這群裏的人都應該會知道這個消息。餘樊不是她這邊的關係,而是歐倩和夏家那邊的關係,這種情況說出來了,也隻是彼此尷尬。


    蘇瑜私聊他,頭像動了起來,董朔夜給他的備注是“傻白甜”:“原來你去聽報告了嗎!你看吧,你丫當初牛皮哄哄的告訴我不可能,還把我嚇一跳!不過今天總算是發了一筆橫財,我下次就拿這個錢請嫂子吃飯。”


    幾百一千一萬的對他們這個圈子來說都是小錢,星幻夜一支香檳都遠不止這個數。不過蘇瑜最近辭職,勒緊褲腰帶過活,堅決不啃老,隻能每天眼巴巴地算錢給自己開小灶加餐。


    董朔夜:來吧,打遊戲嗎,最近閑下來了,你想吃什麽我都能陪你去。


    蘇瑜:?????臥槽是真的??你和負二兩個狗,一個忙工作一個泡美人,沒想到你還有點良心!今晚約嗎!我非常想吃火鍋雞!


    董朔夜:“去吧,我請客,也慶祝一下你贏了。”


    蘇瑜提醒他:“大哥,我贏的可是你。”


    董朔夜:“無所謂,就這樣,或者你想換個理由,慶祝你至今還沒找到工作?”


    蘇瑜:“你放屁,不要說的我和廢物一樣!拿的offer都是拿命換錢的工作,你說我想找個清閑點的工作怎麽就這麽難呢?”


    “想要錢還想清閑。”董朔夜給他打字,“做夢。”


    隨後他退出界麵,將記錄員發給他的錄音音頻點擊發送給了另一個人。


    過了一會兒,對方的頭像跳了起來,發來一個問號。


    董朔夜:“好好聽聽,傅落銀現在的身邊人有多優秀。”


    傅落銀今天早晚兩個會,中間一直沒間隔,七處的自助難吃得不行,他下午出來時,胃已經疼得快沒有知覺了。


    他讓司機開車回了傅家,難得傅凱也在,他趕上了飯點,坐下來吃了一頓飯。


    傅家的飯菜說不上難吃,也說不上好吃,還是按照楚靜姝和傅凱的口味做的。


    楚靜姝沒上餐桌,保姆說:“夫人下午吃完藥就睡了,醫生說這種藥吃了後會嗜睡,是正常現象。”


    傅凱說:“知道了。”


    傅落銀和他麵對麵坐著吃飯,父子倆都脊背筆挺,動作迅速,仿佛不是在家中,而是在軍營上。


    都吃完之後,傅凱看他放下筷子,也跟著放下了筷子。


    傅落銀清楚他父親有事問他,於是等在這裏。片刻後果然聽見傅凱問:“你哥……那個事兒,調查得怎麽樣?我記得你說是給小董去調查了。”


    “嗯,目前還在整理當年的數據。”傅落銀說。


    傅凱知道他這個兒子的性子,一反常態地沒有再勸阻,隻是沉默。


    傅凱低聲說:“那我這邊剛接到通知,總務處有一批人停職調查,你知道這個情況麽?”


    傅落銀說:“我知道。學術界是該整治了,今年年中時就有這個議題,禾將軍那邊的意思也非常明確。他這次撞上了,估計沒個大半年的回不去。”


    “那是,禾木雅她自己就是跟科研人員打交道的,當初她在營裏的時候還會修火箭,對這些會更專注,不止她,其實更上邊也……”傅凱說到這裏,警告他,“你不要給我動什麽歪心思,我知道你從小跟那個董家小子是同學,關係好,但是不能因為這個影響正事。”


    傅落銀說:“我知道。”


    董朔夜家和他們所有人都不太一樣。像傅家、蘇家,雖然有兄弟姐妹,但是大多不超過三個,每個孩子基本都還能在一個較為正常的環境中長大,而董家是個異類。


    董朔夜這一輩有九個哥哥姐姐,往下還有弟弟,一個家族內人才輩出,同輩的關注和資源隻有那麽多,每個人從小都被教育要去爭奪最頂尖的位置,這樣才能討他們父親的歡心。董朔夜早在同齡人還在蹦蹦跳跳走路時,就學會了沉默與掩飾。


    楚靜姝曾經評價董朔夜,說他心思老成。而傅凱的意見就更直接:“陰沉弄權之輩,野心也不會小。”不過他倒是不禁止傅落銀和董朔夜玩,因為相比他的大兒子楚時寒的溫雅溫吞,傅落銀從小就顯示出很強的個性,他不是會被人輕易影響的人。


    傅凱反而認為,傅落銀跟在董朔夜身邊,多少能學到一些眼觀世事的本事。


    傅凱輕輕歎了口氣:“我也老了,你哥沒了,你媽病了,我快退下去了。我知道你現在擔子重,又是家裏的公司,又是七處。七處以前和我們不是一個派係,你知道把你調進去多困難麽?現在苦一點忙一點,都是在為聯盟做實事,都值得。”


    傅落銀從小到大聽類似的教誨聽得快耳朵起繭,他有點不耐煩,但還是忍著聽完了,隨後說:“那爸,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你給我等等,現在天天往外頭跑,你回家睡過一次沒有?”傅凱瞪他,“你今年也二十五了,如果談了什麽對象,也還是往家裏帶回來看看,你吊著人家,人家跑了怎麽辦?”


    傅落銀一看他爸這個樣子就笑了——肖絕是個大嘴巴,估計把他有對象這事到處說了出去。傅凱這個樣子就差直接問他了。


    他閉著眼睛都能知道肖絕是怎麽替他吹的。


    他說:“到時候再說吧。”


    “還到時候再說?我聽肖絕說是可好看一學生,性子正,能力也突出,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還惦記著那個夏……”傅凱說。


    “爸。”傅落銀打斷他,“我真有事,先走了。”


    他的聲音突然冷了下去。


    傅凱看著他的背影,許久沒能說出話來,半天後才重新回到餐桌上,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酒。


    “這孩子和他哥不一樣,他怎麽就不戀家呢。”傅凱喃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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