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程的父親叫林望,是他們那個小城市警區的格鬥教官。


    林水程從小不太知道他父親具體負責什麽警務,隻知道偶爾會配合偵查處去追剿犯人,做的都是最危險的事情,也經常加班,過年沒辦法回來都是經常的事。


    每天林望回來之後,會在家裏打沙袋練武,還把他和林等叫去小院子裏,教他們警用格鬥術。


    他們的爺爺負責做飯,泡茶,還有接送小孫子們回家。


    這個家從他有記憶時就是這個模樣――四個人,爺爺,父親,他,還有弟弟,再沒有別的人出現。


    林水程記事晚,沒有他媽媽的任何印象。


    林望告訴他:“媽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上班,過年也沒辦法回來。”


    每個年底,林望會帶來一些昂貴的玩具和零食給他們,都說是媽媽買的。


    然而林水程知道,他和林等的媽媽其實是離開了這裏,再也不會回來。


    五歲之後,他就能很清楚地知道街坊鄰裏在談論的話題。


    那些人總是不避諱他這樣說著:“得給老林介紹個好對象,至少能夠幫忙操持這個家啊,那天我看老林鞋子破洞了,都沒人提醒他。”


    “水程和等等都是水靈靈的好娃娃,什麽樣的媽才能狠下心不要他們喲。”


    “長得漂亮唄,生了老大之後身體跨了,之後生了老二,老二身體差,小時候生病,眼看著老林也沒什麽錢,心也野了,就跟別的男人鬼混去了。她原來是市裏最好的舞蹈團的,什麽男人不想娶她?那可真是……”


    “沒辦法,老林不願再婚,他給小的取名叫林等,可不就還等著他媳婦回來麽。”


    林水程聽過一次後,記在了心上。


    林等確實身體不好,出生後得了原發性免疫缺陷病,天天燒錢,反複感染。好在那時候聯盟蕭氏集團推出了針對這種病的慈善活動,無償治好了林等,林等這才撿回一條命。


    兄弟倆都長得好看,林水程從小就表現出非常強的學習能力和創造力,林等中規中矩,靠努力追趕他。爺爺對他們的教育張弛有度,林望工作順利,有希望提升。


    其實這個家中沒有女人,也能過得下去。


    這個家裏沒有媽媽,林水程也從來沒覺得缺少過什麽。


    變故發生在有一年的冬天。


    那時候他們的爺爺,林望的父親過世了。


    正是接近年關的時候,林望經常出差,家裏一下子冷清了很多。


    林水程和林等都默契地不提這件事。他們還太小,並沒有學會很好地抵禦悲傷,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想。


    林水程代替了爺爺的任務,每天下課趕回來做飯,給林望提前燒好茶,一邊寫自己的作業,一邊輔導林等。


    寫完作業,兄弟倆一起去院子裏比劃格鬥術,大冬天的,兄弟倆一人一件爺爺做的汗衫,抖抖索索地去外邊踢腿,軍體拳從第一套做到第三套,做完也就大汗淋漓。


    那時候林等九歲,他十二歲,林等在學校裏雖然乖巧柔弱,但是一點都不怕被欺負。


    別人欺負他,他就喊:“我哥是一中的年紀第一!他打人也特別厲害!”林水程也真的幫他揍過人。


    大年夜,兄弟倆放了假,窩在電視前等到了十二點。林水程煮了速凍餃子,和林等一起吃光了,給林望也留了一碗,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夠回來。


    睡之前,林等拉著他的手說:“哥,你說媽媽今年會給我買vr眼鏡嗎?”


    林水程想了想:“會的。”


    第二天不到五點,林水程捏著id卡出了門。


    他身上有三千塊錢,是他平時積攢的零花錢,還有參加數學競賽拿回來的獎金。他知道最便宜的正品要去哪裏買,於是走街串巷地找批發市場。


    他挑了一個vr眼鏡,跟人講價,從三千四講到了兩千五。


    剩下五百塊,他給林望買了一雙新鞋。


    剛付完錢,他身後傳來一聲訝異的聲音:“……程程?”


    他扭過頭去看,發現是他的爸爸。


    林望剛下班,帶著滿身疲憊,手裏拿著兩盒玩具,準備過來結賬。


    在看見他的那一刹那,男人甚至是有些慌亂的,局促不安地想把手裏的東西收起來。


    他每一年都會來這裏,從微薄的工資中摳出一筆錢,買下他的兩個兒子平常不敢奢想的玩具和零食,然後告訴他們,那是媽媽買的。因為他知道,孩子的成長中,不能缺少母愛。


    現在這個謊言穿幫了。


    父子倆走回去,一路無言。


    南方的雪天濕冷,融化的冰雪鑽進鞋縫裏,走一步咯吱咯吱響。


    林水程把手中的鞋盒遞給林望:“爸爸,新年快樂。”


    林望下意識地扭了扭頭,眼眶有點紅,聲音也啞著:“謝謝寶貝。”


    他們回去時,林等還沒有醒。


    林水程把vr眼鏡放在他枕邊,然後輕輕搖了搖他:“小等,爸爸回來了。”


    林等揉揉眼睛,先是看見了林望,爬起來後又看見了vr眼鏡,驚喜地叫了一聲。


    他沒想到夢想成真――vr眼鏡應該是他們家負擔不起的東西。


    林等驚喜過後,很快小心翼翼地問他們:“這個,是誰買給我的?”


    林望正要說話,林水程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是媽媽買給你的,讓你好好學習,鍛煉身體。”


    林望愣住了。


    ……


    那麽久遠的事情此刻在腦海裏浮現,湧現的是冬日的霧氣、冰涼的空氣、燉湯咕嚕咕嚕的聲響,他是從那一天開始,覺得自己成為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林水程抬腳狠狠一踢,右腿後絆,同時右肘向前下猛力一推,快得幾乎看不清他的動作,易水手裏的刀就被他奪走了,刀刃反轉,直接衝向了易水本人,嚇得他驚聲尖叫起來:“我操!。


    奪刀,軍體拳第二套中的應用。


    林望以前不肯教他們這一招,他說:“你們是孩子,以後遇見危險,不要上去奪刀對打,而是找機會製服,能跑多遠跑多遠。莽夫才搏命,知道了嗎?”


    後邊還是教了,因為耐不住孩子們都覺得“奪刀”這個招式,聽起來是最酷的。


    林水程自己雕了一把小刀出來,天天跟林等換著玩。


    易水這一退,迅速讓林水程抓住了空隙,他猛地起身往外衝去,把手裏的便當盒直接砸了出去,一切能阻擋敵人視線和步伐的辦法都用上。


    一對多,他不可能是對手。


    林水程將要跑出去的時候,忽而感到有人跟了上來,直接拽住了他的領子,罵罵咧咧地要把他拖回去,林水程當機立斷,直接丟了外套金蟬脫殼,順便又狠踹了那人一腳。


    更多的人追了上來,林水程直接反身抄近路去實驗樓,跨入禁止踐踏的草坪裏,抄起一塊石頭,往第一實驗室的窗邊狠狠砸去!


    實驗樓的安防級別是最高的。


    刺耳的警報聲立刻響了起來,不超過五分鍾,校園保安的巡邏車趕了過來,林水程被人圍住了:“幹什麽?你是本校的學生嗎?”


    “我是。”林水程喘息尚未平定,他第一反應想說“有人要襲擊我”,然而就在出口前的那一刹那,他的大腦迅速運轉了一下,隨後一字一頓地說。


    “有人搶劫,我要報警。”


    半小時後,聯盟警察總署星城大學分部。


    林水程安靜地坐在警務室的沙發上,身上裹著警方強行塞給他的毛毯。


    辦公室裏的女警官問完了情況後,就沉默地坐在電腦前辦事去了,叫他等待一下。


    一牆之隔的地方,易水和他帶來的人在接受警方的詢問。


    易水笑著說:“真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和我對象打鬧著玩兒呢……你們說我聚眾鬥毆,說我看起來要打人,他身上有半點傷口沒有?您調解調解得了,真不是您想的那樣。那把刀就是我平常帶著玩兒的工藝刀,我媳婦兒他逼急了要跟我動手,這就搶過去了,我哪兒知道他就報警了呢?”


    他拿出手機給警察看,裏麵還有事先p好的,他和林水程的“合照”,並且修改了日期。


    這些圖片都是他的兄弟提前p好的,他事先也沒看過,這麽一看還……有點帶勁。


    林水程是真長得好。


    男狐狸精。他再度在心裏這樣確認了。


    打人並不是多高的招,聯盟這個製度,如果真犯事了,就是董朔夜也保不了他們。


    但是易水敢這麽做,就是鑽這個“民事調解”的空子。


    清官難斷家務事,警方說實話也最怕這種涉及情侶關係的案件,當事人容易牽扯不清,警方努力協調保護,最後一方臨時反悔的情況也特別多,浪費警力。


    而大學校園內,隻要不是涉及特別重大的事件,也都是以調解為主。


    他帶人圍林水程的那段路,已經提前確認過裝的隻是普通攝像頭,而且那段路沒有路燈,黑黢黢地什麽都看不見。


    他也沒打算真動林水程,隻要把人嚇得再也不敢來學校就行了。林水程的其他信息,他也提前了解過了,無論警察怎麽問,都不會穿幫。


    現在能p圖改數據,人證物證都在,林水程“被戀愛”,會變得百口莫辯,而且這也隻是在校園裏,除了民事調解還能怎樣呢?


    這一招整人的辦法,他不止用過一次,效果非常好。非得把人整得百口莫辯不可,而在被襲擊之後的慌張狀態下,這一招幾乎更是百發百中。


    對方說不認識,那就是在賭氣,對方手機裏沒照片,那就是賭氣吵架時刪除了。


    至於傅落銀那邊,易水也知道了,林水程不過就是一個夏燃的替身,他要收拾林水程,傅落銀就是知道了,又有什麽影響呢?


    聽他這麽說了,警察顯然也有些猶豫。


    兩邊口徑太不一致,現在很難辦。他們隻是星大分部的一個小分所,平時遇到的頂多是幫忙找走失貓咪之類的事情。星大附近的警力,最近全都調去了各方麵的高層會議附近,一時間也沒有更好的調查辦法。


    易水笑了笑:“警察大哥,您要是不好做,不如把我對象叫進來對質吧,我什麽時候打他了?他身上有半點口子,我都是要跪搓衣板的啊!他那人還特別傲嬌,一會兒肯定咬死了我不是他對象,沒辦法,他生氣了就那樣。”


    警察去隔壁問林水程:“那邊的意思,要你過去當麵說一說,你願意嗎?我們這邊是嚴格保護受害者的,決定權在你手上。”


    林水程說:“我明白,這邊隔音不太好,我都聽見了。”


    看他神色很平靜,警察心裏也犯嘀咕――這看起來還真是一對兒,雖然相貌氣質不太登對兒,但是真要是受害者,也不至於這麽冷靜吧?


    林水程一進門,室內擠成一堆的社會青年紛紛看向他,齊聲叫:“嫂子好!”


    做戲做得一絕,惡心人也是一絕。


    林水程淡淡地瞥了一眼易水。


    易水抬起下巴看他,笑意裏是掩不住地挑釁,那樣子像是在說――你能把我怎麽樣?


    “老婆,你快跟警官說說,我真沒打你。”易水嬉皮笑臉的說,“早點回家吧,這麽晚了都。我讓你在床上打回來,啊?”


    “我不認識你。”林水程說,“你是沒打我,但是你搶了我的東西,我報案報的是搶劫,不是你打人。”


    他咬字很清楚,“搶劫”兩個字落入人耳中,清晰淡然。


    易水一愣,另一邊的警官也是一愣,趕緊回去看出警記錄。


    易水懵了:“我搶你什麽東西了?”


    他動都沒動林水程一下!


    林水程麵不改色:“錢包。”


    “什麽錢包?”


    易水有點慌了,錢包是什麽時候冒出來的東西?


    林水程這個樣子不像是在說假話?


    “什麽錢包?老婆你開玩笑呢……”易水繼續插科打諢,而林水程壓根兒沒理他,而是對警官說:“麻煩您再去確認一下,現場應該遺落一件大衣,大衣外套裏有我的錢包。這就是他們搶走我的東西。”


    另一邊警官迅速交接,在證物袋裏拿到了那件大衣,也看到了裏邊的錢包。


    辦案人員照常檢視了一下錢包裏的東西,打算跟林水程核對,但是剛打開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把錢包裏那張特殊標誌的卡拿出來,環顧辦公室一圈,顫抖著聲音找同事問:“你看看,這是什麽卡?”


    同事看了一眼,神情立刻變得和他一樣凝重:“……假的吧?這要是真的,那就是政治事件了,小不了……”


    “先放讀卡儀器上看看。”


    他們隔著證物袋把卡放了上去,電腦上立刻跳出一個人臉識別認證窗口――


    “聯盟科研七處權限認證”。


    “警告error:您不在常用登陸地點,七處將暫時凍結您的權限,申請專員調查。”


    “警告error:如果您不是此卡的法定持有者,在無授權書認可的情況下,我們將以竊取科研機密,間.諜.罪逮捕您,請知悉。”


    兩位警員彼此對視了一眼,石化了。


    完了完了,這是真的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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