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部落一支二百餘人的隊伍就朝著陰山進發了。初春,正是乍暖還寒時候,陽光卻明媚的讓每個人都愉悅起來。


    蘇德騎著他黑色的駿馬,他和其他士兵一樣,都穿著黑色的鱗甲。在陽光的照射下,全身泛出如劍一般的銀色幽光。


    巴圖和托婭並行,他騎著一個普通的瘦馬,和托婭的寶馬並排走著。原本,蘇德是不允許托婭前來冒險的,但一來卓力傷情已經大有好轉,二來托婭也放心不下巴圖,在托婭的央求下,蘇德無奈隻好讓自己的寶貝女兒跟來,但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萬事小心。


    鐵木汗年老體衰,怕路上受風寒,被四名士卒抬著前往。行了半日,已經遙遙看見了東胡蠻族的王旗,沿途都有哨探回報,也並未發現有可疑的大軍駐紮的跡象,鐵木汗方才心安。


    黃昏的陰山下,總是像它的名字,比其它地方更加陰冷些。夕陽在這裏喪失了最後的溫度,積雪仍未消散,陰風吹拂著一地的雪白。狗熊、犛牛和鏟齒鹿都還呆在自己的洞穴裏,沒有人會喜歡陰冷的季節。


    蠻王呼拉爾正站在路口,穿著一襲白色的狐裘,迎接著鐵木汗和他的隊伍到來。鐵木汗走出自己裹滿毛皮的座椅,他不願意讓蠻族看到他的衰弱,可是,寒風中他仍是打了個哆嗦。


    “鐵木汗大酋長,感謝您能來!”蠻王親切地迎上。


    “見到你很高興,偉大的蠻王。”鐵木汗殷勤地應答道。


    “請!”


    “請!”


    兩人並肩走向蠻族事先已經搭建好的帳篷,帳篷很溫暖,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今晚將要在這裏過夜了。


    “大酋長,你們一路辛苦,先請用些酒肉。”呼拉爾道。


    “確實是一段很長的路啊,呼拉爾酋長,但願這條路不要讓我走兩次。”鐵木汗坐在了呼拉爾的對麵。


    鐵鑊端了上來,裏麵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蠻族隻吃人肉。光憑湯的鮮度,鐵木汗就知道這是純美的鹿肉。冬天裏的鹿,在他們發情的季節,肉湯要格外鮮美些。


    “多謝!”鐵木汗也不客氣,用木筷搗出一塊骨頭來,大口咀嚼起來。


    “大酋長……”蘇德對食物有些不放心,輕聲呼喚道。


    “沒關係,我想堂堂的呼拉爾蠻王,不會在食物中下毒這麽卑劣吧。”鐵木汗笑道。


    蠻王並不說話,也笑著喝下了一口肉湯。


    等鐵木汗吃掉了肉,蠻王恰如其分地端起了酒杯,道:“祝大酋長長命百歲!”


    鐵木汗大笑道:“人可不能活的太久,會被後輩們嫌棄的。一把老骨頭,也撐不了幾天了。”


    兩人一飲而盡。鐵木汗又舉杯道:“與東胡蠻族一戰,我們部落損失了不少的勇士,這一杯就算敬他們吧!”


    “蠻族也有將士因此而死,敬他們!”


    兩人站起,將一杯酒倒在了地上,劃出了一條明顯的分界線。


    兩位北方的領主重新坐定,互相凝視著對方。鐵木汗首先開口道:“蠻王,我已經來了,不知道我們這場兵戈,到底要如何化解?”


    呼拉爾道:“不知道大酋長意下如何?”


    “部落不相信承諾,而我們的傳統是質子。”鐵木汗道。


    “真的一定要質子?”


    “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


    “我確實有一個更好的辦法。”呼拉爾道,“大酋長,今天請您先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再談。”


    ※※※


    夜幕降臨了,呼拉爾獨自走在叢林中。對比於草原,蠻族更喜歡叢林,那裏,有著更多的神秘。夜晚時分在叢林中散步,也是呼拉爾多年來養成的一個習慣,他就那樣默默地走著,似乎很漫無目的,但是對於他,卻總能聆聽到這林中蟲鳴鳥叫,和響尾蛇的匍匐覓食。


    這叢林的王不是虎豹,而是他自己。


    呼拉爾今年四十一歲,他的父親也是蠻王。呼拉爾記得,在自己十八歲那年,突然感染了一場重病,他突然覺得寒冷極了,皮膚開始潰爛,他不停地咳嗽,痰液裏麵都帶著血。


    那時候,一場戰役正在烏桓爆發。來自東胡蠻族極西之地的一個未知種族,他們金發碧眼,並且數量巨大,而他們的“武器”是屍體。他們用巨大的拋石機將無數染病身亡的士兵的屍體發射到烏桓城內。很快,烏桓城內到處堆滿了死屍。


    麵對這些已被瘟疫感染、正在腐爛的屍體,東胡蠻族不知所措,他們不知如何處理,更不了解傳說中的瘟疫到底有何威力。幾天後,進一步腐爛的屍體汙染了這裏的空氣,毒化了這裏水源,而恐怖的瘟疫也隨之爆發了。


    烏桓城中很快出現了許多被瘟疫感染者,患者開始時出現寒戰、頭痛等症狀,繼而發熱、譫妄、昏迷,皮膚廣泛出血,身長惡瘡,呼吸衰竭;快則兩三天,多則四五天,就紛紛死亡。由於患者死後皮膚常呈黑紫色,因此人們將這種可怕的瘟疫稱為“黑死病”。


    對這種可怕的疾病,東胡蠻族一無所知,他們的祭司束手無策,幾天時間,烏桓城內就有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感染了疾病,牲畜和虎豹都也奄奄一息,東胡蠻族麵臨著生死存亡的危機。


    這個時候,大祭司蘇日娜來了,她一並帶來的還有對這場瘟疫的解藥。她施展法術,淨化了空氣和水源,她不懼怕病人,親自喂他們喝下湯藥。


    而就在呼拉爾覺得自己快要死亡的時候,甚至他的父親都拒絕醫治他,大祭司前來救活了他的命。當烏桓度過了瘟疫的危機,異族終於撤退了。如他們來的時候一樣,誰也不知道從哪來,也不知道從哪而去。


    病好之後,呼拉爾感覺到了生命的珍貴,他不再浪費時間。幾年後,他繼承了父親東胡蠻王的地位,而他用了將近二十年時間,統一了其它的在東胡境內的氏族。


    誰也不會否認,呼拉爾是一位傑出的將領,他聯合善於控製動物的氏族鮮於,共同去對付精通武器造甲術的良冶,最後又和鮮於反目成仇,並最終打敗了他。他身先士卒,勇猛過人,曾親率500名虎豹騎日夜兼程突襲了鮮於酋長的帳篷,那火燒了一夜。


    至此,他終於將蠻族這三個最大的氏族統一在了一起。而他的目標,則遠比這個遠大的多——蠻族可能需要一個一統部落,建立一個不再受到外來侵襲的王國。


    它足以對抗中原大陸。


    “這是蠻王呼拉爾的故事,它定會載入史冊。”呼拉爾走著,心情也放鬆了起來。


    忽然,他看到了前方也有一個人在林中漫步,似乎是部落的人。走到眼前,他發現那個人正是蘇德。


    “蘇德酋長,真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你。”呼拉爾親切地打招呼。


    蘇德正在沉思,他一愣,發現是蠻王,也笑道:“蠻王你好。”


    “看到酋長若有所思,你在想些什麽?”呼拉爾隨意地問道。


    “實不相瞞,我在思考這棵大樹生長在這裏,不知道已經過了多少年,才能長的這版宏偉,讓人肅然起敬。”蘇德道。


    “我或許有些心得。”呼拉爾走上前去撫摸著樹幹,“此乃櫟木,剛生長時十分幼小,然後一年後,它的皮開始變得大而壁厚,顏色鮮嫩,這是它幼年時候。以後生長逐漸減慢,樹壁更厚,體積縮小,顏色變深,這被稱為後期木。在這以後,樹又進入冬季休眠時期,周而複始,循環不已。像這棵櫟木能長成這般景象,少說也過了一百年吧。”


    “感謝蠻王賜教。”蘇德歎道:“樹木可以百年,人生哪得幾個人能活百年?”


    “人生如白駒過隙,匆匆數十載。大丈夫當做出自己的一番事業,方不愧來這天地間一趟啊!”


    “沒想到,蠻王卻是我的知音。”蘇德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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