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個代號,叫做灰。不是黑,也不是白,而是介於兩者之間的灰。


    血四濺,噴濺她全身,讓她在這茫茫黑夜中感受到了一絲溫暖,隻是那溫度,也隨著下落的雨滴慢慢逝去。


    抬頭,雨勢漸大,隱隱有向暴雨展的趨勢。


    啊,該找個地方避雨了。


    灰混沌的腦海裏忽然冒出了這麽一個念頭。


    拖著疲憊的身子,她靠著牆壁一步一步向前挪。


    就在剛才,她用一隻手臂的代價,殺死了她這次任務的最終目標。


    受傷的腿部還在不停流血,止血劑已經開始失效,連她胸口也開始滲透血跡,而大雨的衝刷,更是加快了她血液的流失。


    灰挪不動了,她感覺自己仿佛失去了對全身的指揮,身體癱倒下來。


    她靜靜的倚在牆壁上,這才想起來。


    啊,對了,她在這之前才衝破對方的包圍圈。


    她感覺全身開始冰冷,不是那種寒冷的顫抖,而是從腳尖開始竄起的寒氣。


    她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這就是要死了嗎?奇怪,為什麽她不感到害怕,而是在莫名中鬆了一口氣呢。


    她…終究要死了。


    灰嘴角扯動,看上去像是在笑一般。


    終於…終於…解脫了啊…


    在她墜入黑暗之前,她似乎看到了一道明亮的閃光。


    宇宙曆396年12月9日,宇宙通緝榜上第一名,殺手灰,突破五百民強兵的包圍,刺殺特尼哇大使成功,並至此失蹤。


    鼻尖和腐爛的混凝土味道不同,那淡淡的青草香是讓灰致醒的主要原因。


    她一個鯉魚打挺就翻過身來,手指迅摸向掛在大腿上的匕,這一摸卻摸了個空。


    眼看前方的草叢攢動,似有什麽東西出來,灰右手五指並攏,一用力,尖銳的指甲從指尖中擠出。她看準時機,低俯著身子貼著地麵迅向前掠去。


    隻見高聳的草叢迅分開一條直線,直直的衝向另一頭聳動的草叢。


    電光火石之間,灰的手指刷的戳向了草叢之中,殺死或被殺,她隻有被教導了這兩個詞匯。


    草叢中出了一聲細細的驚呼,灰的指甲在距離那草叢中物體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住了。


    她凝視著那奇特的生物,第一次產生了猶豫這種情緒,不知道該殺不該殺。


    灰從沒見過這樣的生物,比人偶更小的體型,穿著粉紅色花瓣的裙子,微卷的粉紅色頭,細致的小臉,背後還有一對透明的宛如昆蟲薄翼的翅膀。


    那小小的生物嚇得慘白了一張臉,它手中捧著一片有她半個身體大小的葉子,上麵還聚積著一滴露珠。


    灰想了想,終究還是決定殺了這隻不明生物,越是看起來美麗的東西,背地裏越是肮髒恐怖。


    就在她決定下手的同時,那小小的生物竟然對著她吼起來。


    “aaa######?”那個生物看起來小小的,聲音也細聲細氣,這番挺著胸膛說出來的責問,聽上去一點都不嚴厲,反而軟軟糯糯的,像最甜的糖化在嘴裏,讓人禁不住想要把它使勁放在懷裏揉捏。


    灰倒是對這個生物沒什麽奇特的想法,隻是對它吐出的語言感到陌生,這一愣神,就讓那小東西飛出了她手指掌控的範圍,飛到了她的麵前。


    “aaaaa#######。”


    說了幾遍,那生物似是明白眼前的人類根本聽不懂她的語言,於是對著葉子和灰比劃了一番,這才讓灰明白,這小東西是想讓她喝下這葉子上的露珠。


    到這會兒,她已經不想殺死這個奇怪的小東西了,無論這是一個新的試煉也罷,是敵方的計謀也罷,都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她還活著,活的好好的。


    心裏甩不掉的那一絲情緒,她並不知道是失望,隻是忽然很想歎氣,雖然她從來沒有那麽做過。


    見眼前的人類不喝,那個生物急了,叫嚷著什麽,灰卻聽不懂,隻是淡淡的搖頭。


    看上去也許是一顆露珠,但也許是最烈性的毒藥,她雖然並不是那麽想活,卻也不是那麽想死。


    轉頭,她看向遠方,風拂過她的短,將她的劉海吹得亂七八糟。灰習慣性的將劉海收攏,夾在耳際處,卻啞然現,就在前不久被割斷的隻有一層皮連著的手臂,現在卻完好無損,好端端的在那兒呢。


    剛才她的警戒隻是本能,卻沒有在意身體上的變化,這一看卻讓她很是不解。不僅手臂上的傷,連她腿上還有身上的傷,也全都不見了。除了她這一身破爛的血衣,隻有淡淡的疤痕說明她曾經經曆過一場惡鬥。


    灰的神經又緊繃起來,現代的高科技治療甚至可以達到讓人斷肢重生的地步,可問題是,她是個殺手,無親人,無朋友,醜陋的臉孔,沙啞的聲音,即使是組織裏的人,也都對她厭惡的很,每次受傷,她隻是默默的回到躲避之所,自己用針線縫起來而已,又有誰會幫她做這種高級治療?


    而那人又貪圖什麽?


    那奇怪的小東西見眼前人類對自己不理不睬,氣的鼓起了腮幫子,轉身想走,可飛出幾步,回頭看看那人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手中的露珠,轉頭又飛了回來。


    它想起了一周前遇到這名人類的情景,隻是外出采花蜜的它,不小心和同伴走散,進而現了草地上滿身是血的人類。


    當時這人類真的是氣若遊絲,離亡靈之神不遠了,幸好她隨身帶了一滴生命露珠,這才讓這人類撿回了一條命。


    自那以後,它每天都會帶一滴生命露珠過來救治這名人類。


    它還記得自己看到這人類全身爬滿蜈蚣般醜陋疤痕的震驚,還記得自己看到她被毀容麵貌的驚恐,可最後,都化成了濃濃的同情和憤慨。


    這名人類可是一名女性,是該被保護和嗬護的較弱的女子,竟然會有人如此對待一名女子?!真不知道這名人類身上曾經生過什麽,她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膚竟然沒有一寸是完好的,都多多少少有著傷痕。


    隨著小東西一天又一天帶著生命露珠給灰,看著灰身上一點一點愈合的傷口,它越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從小打拚在殺手營的灰,身上的傷口是這個單純的小東西從未見過的駭人,燙傷、燒傷、砍傷、灼傷、各種疤痕全部都用簡陋的針線縫在一起,構成一條條扭曲的蜈蚣,在小東西查看灰恢複情況的時候,常常會忍不住想哭。


    這個人,到底是經曆了什麽,才會變成這樣的呢?


    同情心泛濫的小東西就這樣守著這名人類過了一周,可沒想到這人類第一眼醒來卻是對自己拔刀相向。


    見此,什麽同情都飛到腦後,反而是一股腦的委屈和氣憤,於是脫口而出“有你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接著那人類的漠視讓它恨得牙牙癢的,氣的想一走了之,可回頭看看她的背影,又覺得她看上去形影相吊,寂寞的很,於是同情心又開始泛濫的小東西,便再次捧著大大的葉子飛了回來。


    見那奇特的生物又把葉子遞給自己,大大的眼睛中閃爍著期盼,灰終於沒有拒絕,將那露珠滴入嘴中。


    露珠一入嘴,她就感覺一股甘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隨著吞咽下肚,暖暖的熱氣從她身體內部伸起,讓她困惑萬分。


    她天生體溫比平常人低,像這樣額頭滲出汗珠,手上冒出熱氣,隻有在她因傷口感染而高燒時才會出現。


    看來果真是毒藥…灰看著高興的跳舞的小東西,卻無力再殺它,隻覺得眼皮越來越沉,直到自己墜入黑暗。


    這次…應該是真的死了吧。


    鼻尖充斥著淡淡的青草味,灰茫然的睜開眼睛,還是同一片藍天,她依然沒有死去嗎?


    轉頭,她看見那隻粉色的小東西在她肩旁的草地上睡著了。它大概體重非常輕,輕到可以讓它就這樣睡在茂盛的青草葉子上麵。


    就這樣看著這小東西,灰忽然會想起自己小時候隔著櫥窗看到的那些美麗而遙不可及的布娃娃。


    苦笑著坐起,她現自己全身的疲憊已經一掃而光,五指握了又握,她感覺從來沒有這麽好過。


    站起,她舒展了一下身體,隨即身體憑空消失在原地,掀起了一道微風。


    不,她隻是度太快,宛如失去了蹤影一般。


    刺,擋,踢,回旋,每個動作都是那麽連貫,又是那麽充滿力和美。


    粉紅色的小東西不知什麽時候醒了,坐在草葉上,小臉紅彤彤的,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每個動作,看到精彩處,忍不住自己也揮舞著兩個小拳頭,想要比劃一番,卻不小心掉下了草葉,落得個和地麵親密接觸的下場。


    煞有其事的拍拍身上的灰塵,小東西扇動著翅膀再次飛起,迎上了走來的灰。


    灰感覺自己的身體輕盈了許多,不僅舊傷都痊愈了,連帶著彈跳力都增加了不少,罕見的,她覺得心情很好。


    “你身體好…”小東西說到一半的話卡在喉嚨裏,它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情景一般,在驚訝過後,大眼眯起,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灰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記的剛才眺望的時候,看到不遠處的山坡下有個小湖,於是她迅向那裏奔去。


    湖中倒影的人,身上很多皮膚裸露在外,唯有幾塊破破爛爛的布頭遮蓋住重要部位。頭也是亂糟糟的,臉上也有泥痕,可即使這樣,也遮蓋不了她相貌的絕代風華。


    特別是她的那雙眼睛,即使是河麵的倒影,看起來也灼灼生輝,宛如璀璨的星辰,吸引著一切光華。


    灰沉下臉,指甲伸出,對著自己的臉直抓而下。


    粉紅色的小東西隻來得及驚呼一聲,就見灰臉上的鮮血直往外冒。她這一下抓的可不清,皮肉都綻開,看的小東西幾乎就要暈倒,她卻還不滿意,伸手又要抓去。


    “aaa!aaa!”


    小東西急了,喊著什麽,隨即飛上抓住了她的手指,使勁向外拽,然而它小臉憋著通紅卻不能對灰造成阻力,眼看著她就又要在臉上劃上一道,來不及多想,小東西從嘴中吐出了快的語言,在它麵前形成的一個白色六芒星引起了灰的注意。


    她這麽一停頓,頓時讓小東西有了時間說完了那奇特的語言,六芒星也變成兩道光芒射向了灰和小東西的眉心。


    灰來不及躲避,就被那不明光芒鑽入了體內,頓時覺得腦海裏多了什麽東西一樣,卻沒有任何不適。


    呼~~~那粉紅色的小東西像是鬆了一口氣,趕緊道,“把你手放下,快點放下!”


    灰忽然能聽懂小東西的語言了,見小東西一副生氣的模樣,竟然不自覺將快要抓上臉蛋的手放了下來。


    粉色的小東西心痛的看著眼前絕美臉蛋上的抓痕,喃喃道,“啊啊,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麽?”


    灰突然的回答讓小東西嚇了一跳,也讓灰皺起了眉頭。


    就連聲音都恢複了…


    小東西瞪大眼睛,讚歎道,“你的聲音也好好聽哦。”


    接著它又飛上灰的膝蓋,小手叉腰,道,“可惜你的臉蛋啊,你為什麽要抓破它呢?”


    灰想了想,道,“不需要吧。”


    “不需要?”


    “是的。”


    她是一名殺手,最要不得便是引人注意,一張讓人記不清模樣的醜陋臉蛋會比一張美的震撼人心的臉蛋要更適合殺手。所以,她一向是以毀容後的相貌出現在世上,這也是組裏人們躲避她的另一個原因。


    作為孤獨的殺手,她不需要這張會給她帶來麻煩的漂亮臉蛋。美麗的事物總容易引起他人的好感,她不需要善意的接近。而且,她也並不是如同欲那般用身體和相貌來誘惑對方,進而進行刺殺的殺手,她更喜歡的是靜靜的呆在黑暗中,尋找刺殺的時機。


    是的,她比起殺來,更喜歡刺。


    在找到對方破綻那一刹那的喜悅,總是會讓她忘記自己隻是個沒有感情的殺手,也隻有在那一瞬間,她才會感覺自己還活著。


    “什麽不需要啊,你可是女孩子啊,這麽一張臉蛋劃破了多可惜。”


    小東西的臉蛋皺著,隨即又道,“而且女孩子破相了,將來老公就難找了哇。”


    奇怪的小東西,灰看了小東西一眼,隨即又想劃破臉蛋。


    小東西急了,連忙拉住她的手指,道,“你不可以這樣,我們簽訂了平等共享契約,如果你劃破了臉蛋,我的臉蛋也會破掉的!”


    “平等共享契約?”


    小東西拚命點頭,讓灰一度懷疑它那小小的腦袋會不會從細細的脖子上掉下來。


    “那是什麽東西?”


    “那個不是東西,就是剛才進入你身體的那道光,是契約!”


    契約…喃喃的重複了幾遍,灰似乎想起了進入組織的那個雷雨交加的日子,被迫簽下的一紙契約…


    果然是越美麗的東西越有毒。


    一瞬間,她泛起了濃濃的殺機。


    粉紅色的小東西絲毫不知道自己被死神盯上了,而是自顧自道,“簽訂了這個契約以後呢,你不僅可以掌握我會的所有語言,還能我生命共享啦。”


    “算起來你還是賺了呢,你們人類才區區幾百年的生命,跟了我以後,你的壽命可就達到我這麽長了哦。”


    小家夥的話忽然讓灰打消了殺氣,聽起來這個契約沒有什麽副作用,反而會延長她的生命?


    她的心裏第一次泛出疑惑的情緒。


    除了聯邦的生命原液,她沒有聽說過還可以通過契約來延長生命的方法。


    見眼前的人類狐疑的表情,粉急中生智,又補充道,“不過我們這裏有個規矩,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了,所以以後你都得聽我的!”


    “啊,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粉晶晶,以後我們就是生命共同體了!不準你再傷害自己了。”


    直到後來學習了魔法,灰才知道,平等共享契約是個共享語言,延長生命的契約,是為了啟蒙異族同類才會使用的魔法,是讓她一方得益的契約。她的壽命會和粉晶晶一般長,但是她和粉晶晶卻是完全獨立的個體,無論哪一方的死亡,都不會對另一方造成影響。而那個所謂的大6的規矩,也是根本是不存在的。那個同情心泛濫的小東西,當時完全是怕她再傷害自己,故意眶她的。


    隻是,灰不知道,粉晶晶也不知道,她們兩人的相遇,在將來,給這片大6,給這個世界帶來了多少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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