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有錯,於情於理,桑榆都站在自家二姐這邊。聽到娘親的吩咐,他無視黃木頭眼裏流露的哀求之意,冷著臉回房取來紙筆,當著全場所有人的麵,親手為二姐寫下和離書。


    隻要男女雙方在和離書上簽名按下手印,拿到衙門備案,再由兩家的長輩取回婚書並撕毀,日後男婚女嫁便互不相幹。


    黃木頭不識字,眼睜睜地看著小舅子將一張白紙變成了一紙和離書,然後這張和離書就到了自己的手上。明明隻是輕飄飄的一頁紙,拿在手上卻猶如千斤,重重的壓在他的心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木氏狠下心腸,冷聲道:“這和離書你先按個手印,等事了了枝兒要是願意跟你過下去,這就是張廢紙不作數;要是不想跟你過了,就拿到衙門備案,把婚書撕了你們就沒啥幹係了。”


    黃木頭手一抖,和離書就掉在了地上,他緊緊地抱著頭痛苦地說道:“不,我不按!我死都不按!”


    木氏心想,這個傻女婿讓和離書唬住了,應該不敢站在他老子娘那邊了吧?


    這時,桑枝突然開口了:“你還是按了吧,不然待會兒收拾了你那厚顏無恥的爹娘和兄弟姐妹,他們還是得逼著你休了我。早按是按,晚按也是按,不如現在就按了,大家都省事。”


    “不、不會,我不會聽他們,我不會休你。”黃木頭的情緒變得激動,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枝兒,你別逼我按手印,我不會按的,以後我什麽都聽你的,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桑枝搖頭苦笑,也不管麵子不麵子,會不會在家人麵前丟臉,道出了這些年的委屈:“從嫁給你的那天起,我就沒過幾天舒心的日子。最初那幾年,你娘天天給我立規矩,但凡我有所反抗,她就在外人麵前罵我不孝忤逆,還侮辱我爹娘……我自問剛過門時對你娘夠孝順,偏偏五個兒媳婦,她就對我萬般苛刻,恨不得磋磨死我……”


    桑枝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人,黃木頭聽入耳中,卻是心如刀割。


    桑家人默默地聽著,心裏的痛一點不少,對黃家人恨到了心眼裏,對原本還算滿意的黃木頭,更是哪看哪不順眼。


    以前他們單看到黃木頭對桑枝百般順從,指東就不敢往西,有時候他們覺得桑枝過分,還會譴責幾句,根本想不到桑枝在婆家的日子如此艱難。桑枝很愛臉麵,回到娘家幾乎不說在婆家的日子,桑家人便以為她過的很好,能應付的了沒臉沒皮的黃家。


    “……時間久了,我便知道就你娘還有你家人的德行,就算我做的再好,他們也不會滿意,隻會覺得我好欺負而已,所以我就不忍了,跟你娘吵架,跟他的幫凶動手,那個時候你是不是覺得我一點都不溫柔賢惠,覺得自己娶了個母老虎?”桑枝衝著黃木頭笑了一下,也不需要他回答,繼續說道:“後來大姐回來了,家裏的日子好過了,你娘他們又算計上了,每次回去都嫌我帶回去的東西少,又想全部拿走不給留半點,而你從來不說半句,隻有我一個人死命的護著。”


    黃木頭的臉就跟被人重重的抽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燙,是羞愧的。羞愧於家人對妻子的薄待,以及曾經對妻子彪悍生出的不滿。原來,他想著家和萬事興,便處處對家人忍讓,竟是讓她受了這麽多委屈。


    桑枝鉤唇一笑,笑容頗為諷刺。每晚在枕邊睡著,哪怕他沒有明確的表露過心裏的想法,她又不是傻子,能感覺不到嗎?她沒有挑明,是覺得沒必要,總歸這個男人不敢,也不會為這個原因休了她,畢竟黃家不會給他花錢,再讓他娶第二個。後來生了孩子,這個男人也有了點長進,不像以前那樣一心想著自己的爹娘兄弟,終於把她放在了心裏,就更沒必要提了。


    “前幾年好不容易分了家,咱們終於擺脫你娘他們出來單過,本以為我就要苦盡甘來了,可是你娘他們見咱們日子過好了,又開始哭窮,想要咱們家出錢養他們一大家子懶貨,我不樂意就在你麵前挑事,動不動就把休了我這個惡婦放在嘴邊,在外麵敗壞我的名聲,讓琴琴玲玲姐弟三個也受了委屈。”


    孩子受了委屈,是她最不能忍受的,哪怕她跟黃家人的關係如同水火,也從來不會在孩子麵前說他們的壞話,可是他們又是怎麽做的?她覺得自己已經夠大度了,可是有些人就是給臉不要臉。


    “別說了,別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黃木頭捂著眼睛,眼淚透過指縫流了下來。


    “不,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你要是知道,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對他們妥協,在他們欺負我的時候,從來不敢跟他們撕破臉,就會勸我忍,我是人,不是石頭,我總有忍不了的時候!”桑枝壓抑的情緒瞬間被引爆,衝著黃木頭大吼:“你說那是你爹你娘,是你兄弟,不忍心自己吃肉喝湯,讓他們過吃糠咽菜的日子,你把賺你自己賺的錢給他們一半,行,我沒阻止你當孝子;每年咱們自己的地還沒侍弄好,你說你爹娘年紀大了,要先幫他們,我也沒讓你不去就一個人做繁重的活計,可是你娘他們欺負我的時候,你就隻會拉著我,任由你娘扇我巴掌,你根本就沒把我,沒把我們的家放在心上……”


    說到最後,桑枝自己也哭了。她在外人眼裏是個悍婦,可是她也是個人啊,不當悍婦,那一家子根本不會把她們一家子當人看。


    “兒啊,是娘不好,是娘的錯,當初就不該把你嫁去那個狼窟。”木氏抱著桑枝,心痛的直流淚,心裏把黃家還有黃木頭恨極了。


    “娘,沒事,都過去了。”桑枝安慰著娘親,雖然沒有遇到個好婆家,但是她有個好娘家啊。要是真的和離了,她還能回家裏住,比好多同樣被婆家磋磨,卻有兩家都不能回的姑娘好多了。


    “你個傻丫頭,受了這麽多年的委屈都不吭聲,真是蠢死了。”木氏恨恨的捶著桑枝,,桑葉幾個連忙上前勸慰,生怕老太太受不住。


    木氏沒有他們想的那麽脆弱,這還去找黃家報仇呢!


    她擦了擦眼淚,凶狠地瞪著黃木頭,恨不得衝上去晃一晃他的腦子,看看裏麵是不是裝滿了水:“你個混賬東西,老娘竟是不知道好好的閨女嫁給你,受了這麽多委屈。”


    她看中這小子老實,沒想到老實是真的,愚蠢也是真的,早知道這樣,打死她都不會把女兒嫁給她,她的心,疼的喲!


    “嶽母……”麵對木氏的指責,黃木頭無理辯駁,也沒臉辯駁。


    “別叫我嶽母!”木氏手一揮,打斷了黃木頭的話:“今兒個說什麽你都要在和離書上按手印,不然休想再進這個家的大門!”


    要不是桑枝沒有明確表示一定要和離,那就不是單單按手印這麽簡單了,她肯定立馬押著人去衙門備案,再去黃家把黃家人打狠狠地一頓,將婚書撕了。


    最終,在桑家人的逼迫和桑枝的默許下,黃木頭終是在和離書上按了手印,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桑葉心裏難受,卻不得不狠下心問道:“算上你,你們黃家明明有五個兒子,你有沒有想過你娘為何就磋磨我?”


    黃木頭抬起頭看她,默默地搖了搖頭。他從小到大都是家裏最不得寵的那個,就連重男輕女如他娘,喜歡小妹也多過他。他曾經想過原因,卻始終想不通,隻以為自己最笨,不討爹娘喜歡。


    桑枝笑了笑,下了一記猛藥:“因為你娘不喜歡你啊,在她眼裏你這個兒子有與沒有,沒有任何區別。我是兒媳婦不得她喜愛就算了,你看她對琴琴玲玲姐弟三個是什麽態度?那是她的親孫子親孫女,可從來沒有個好臉色,沒有被她打罵,是我護的好,不然你以為他們三個能安然長到現在?”


    說著,她不去臉色變得煞白,坐都坐不穩的黃木頭,對木氏等人說道:“娘,你們早去早回,我在家做好飯菜,等你們回來。”


    木氏打起精神,對桑樹桑林吩咐道:“去村裏找幾個人來,越多越好。”


    黃家人多,村子裏的人也都姓黃,論起來供著一個祖宗。待會兒跟黃家打起來,人少了肯定吃虧。


    村子裏跟桑樹桑林年齡相仿的人有二十多個,大家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沒成親前沒少一起胡混,哪怕成親了關係也很鐵。


    鄭凜也說道:“我回去叫些人來。”說著,就隨兩個大舅哥一起出去了。


    一刻多的時間,三人就帶著四五十號人過來了。要不是時間緊迫,鄭凜隻叫了上鄭村的年輕人,要是把其他三個村的人也叫來,湊個一百人不成問題。


    就這樣,一行六十來號人浩浩湯湯的直奔黃窪村黃家。黃木頭失魂落魄的跟在後麵,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著,隻知道一定要回去。


    桑家人也沒有管他,就算跟去了,也改變不了什麽。


    李家村距離黃窪村有很長一段距離,等到他們來到黃窪村黃家時,太陽隻剩下半張臉,家家戶戶開始準備晚飯了。


    乍一看到這麽多人黑壓壓的往村裏來,黃窪村的人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等有人認出桑家人,頓時明白他們幹什麽來了,於是廚房裏的婦人放下了鍋鏟,村口聊天打屁的男人也放下了二郎腿,就連玩樂的小孩也好奇的跟了上來。


    一時間本來就不寬敞的村中小道,黑壓壓的擠滿了人。


    “嘖嘖,這陣仗,今兒個晚上黃老三家晚飯怕是要吃不到嘴了。”


    “活該,誰讓他們欺負人家閨女的?忒不要臉了,都分家了見天的上門鬧,鬧就算了還動手打人,換做是我,我能拿刀跟他們拚命。”


    “這黃老三到底姓黃,是咱們黃家人,就任由他們被打,外人會不會當咱們黃窪村的好欺負啊!”


    “那你去幫忙唄,反正我是不會幫忙的,黃老三一家該得點教訓了,連舉人老爺的主意都敢打,真是嫌日子過的太舒坦了。”


    “……”


    墜在後麵看熱鬧的村民們議論紛紛,有罵黃老三家活該的,也有人想要幫忙,一時間竟然起了分歧,一群人分作兩派掐起架來。


    有人發現了跟丟了魂似的黃木頭,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問道:“木頭,待會兒你嶽家給你爹娘他們打起來,你幫誰呀?”


    黃木頭還沒說什麽,就有人替他回道:“當然是兩不相幫了,幫嶽家最多是被親爹親娘罵一頓,幫親爹親娘這嶽家可是能不認女婿的。


    “哎喲,你這話就說反了,這些年黃家對黃木頭咋樣,長了眼睛的人都瞧的清清楚楚。在看看他嶽家,但凡有好東西都想著他,做生意掙錢了還給他婆娘分紅,就這樣的嶽家打著燈籠都難找。”


    “說的也是,恐怕木頭真幫了嶽家,黃老三能打死他,那還是兩不相幫誰也不得罪。”


    兩人說的起勁兒,誰都沒有發現臉色本來就不大好的黃木頭,像是突然泄去了所有的生氣,變得跟沉沉暮年的老頭一般。


    原來,有些事連外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就他自己蠢,咋都看不明白。這麽多年,他想著那是他的親人,卻從來沒想過,他們有沒有把他當作親人。


    蠢,真蠢啊,蠢的沒藥救了!


    此時,黃家老老少少二三十號人圍著兩張沾滿油汙的破桌子,準備吃晚飯。就在黃婆子掂著勺子準備分粥時,虛掩的院門就被一腳從外麵踹開了,發出“哐當”的一聲巨響,嚇得她手一鬆,飯勺掉在了滾燙的粥盆裏,濺起的米湯燙的其他人一哆嗦。


    “天殺的混賬東西,竟敢踹老娘的門!”黃婆子回過神來,氣得破口大罵。她顧不得分飯,擼起袖子就往院子裏衝去。黃家其他人見狀,也紛紛站起來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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