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小床上,喝完安神藥的桓兒在桑葉輕柔的安撫聲中漸漸睡去。


    桓兒睡的並不安穩,小眉頭緊緊的皺起,小嘴裏無意識的囈語著什麽。


    桑葉坐在床頭一步也不敢離開,她輕輕地握著桓兒的小手,視線也一絲不離盯著他,思緒卻不知不覺的飛到了去年桓兒生的那場大病的時候。


    那時,察覺到危機到來,她提前恢複了自由身,帶著假死的桓兒逃離京城。原本的計劃萬無一失,隻要她帶著喬裝過後的桓兒混出京城就安全了。


    誰知道府上出了敵方的細作,這一番精心安排最終被泄露出去。時間緊迫想要變更出逃計劃已經來不及了,最後主家隻能安排一百名精銳死士護著她們二人逃離。


    自從出了京城,接二連三的追殺就沒有停止過,哪怕有一百名死士暗中保護,在殺手們源源不斷的追殺下,不到三個月就死傷大半了。


    要不是她有異能撐著,能根據植物們的情緒變化推測出殺手們的動向,繼而小心的避過去,隻怕剩下的死士根本支撐不了那麽久。


    可是即便如此,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逃跑的路上危機重重,在最關鍵的時候,還不滿四歲,卻一直風餐露宿的桓兒病倒了。


    這一場逃亡就是為了桓兒,若是桓兒有個三長兩短,那麽她所做的一切將沒有任何意義,她不得不同剩下的死士暫時停止逃亡,在一個偏僻的小鎮落腳找大夫給桓兒看病。


    或許是桓兒的病讓她失去了冷靜,或許是連日來的逃亡讓她失去了判斷力,明明觀察過的暫時沒有危險的小鎮,卻在當天夜裏,迎來了一場慘無人道的虐殺。


    那一晚,小小的醫館被人放了一把火;那一晚,醫館裏手無寸鐵的大夫一家死於非命;那一晚,僅剩的二十個死士全部死於敵手;那一晚,昏迷中的桓兒突然醒了過來,見證了他自出生之日起,最殘忍最血腥的一幕。


    也是這一幕,讓桓兒病情加重,一連數日高熱不醒。後來僥幸被她采集到的靈藥治好了,卻忘記了過往的一切,包括那一夜。


    原以為桓兒年紀小,又忘了自己的身世,那一夜將永遠不被想起,然而僅僅是一場殺豬,卻勾起了他無比殘忍的回憶。


    或許桓兒的潛意識裏,根本就沒有忘記那一晚,隻是在他最虛弱的時候,被自己屏蔽掉了,所以才會有今日再次受驚。


    就在桑葉出神之際,木氏端著飯菜走了進來。


    見小外孫已經睡著了,木氏懸著的心瞬間安穩了許多,她把飯菜放在床頭的小桌子上,對桑葉小聲的說道:“娘來看著桓兒,你先去吃飯吧!”


    桑葉沒什麽胃口,剛要說等桓兒醒來一起吃,卻被木氏不由分說的拉起來按在了桌邊。


    “桓兒一時半會兒醒不來,你要是不吃飯哪來的力氣照顧他?”木氏把筷子塞到桑葉手裏,催催她動筷子:“這肉剛出鍋,味道好著呢,趕緊吃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桑葉已經嗅到了肉香味,哪怕沒有胃口也不想讓娘親擔心,隻好接過筷子慢慢的吃了起來,視線還不忘往桓兒那裏看。


    木氏摸了摸桓兒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耳朵和手心,確定桓兒沒有發燒後,欣慰的說道:“看來是沒事了,以後家裏殺豬殺雞的,可不能再讓這孩子瞅見了。”


    之前李七爺說桓兒受到了驚嚇才會如此,除了桑葉之外其他人都以為桓兒見不得血腥兒才會這樣,就一直自責著。


    尤其是硬拉著桓兒看的小山,自責的撲在娘親於氏的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今日這事,也把他給嚇壞了。


    “嗯,我以後也會注意,不讓他看到這些了。”


    知道娘親誤解了,桑葉沒有解釋,左右以後不能再讓桓兒見到殺豬殺雞的場麵,除非哪天他自己走出來,能麵對這樣的事了。


    木氏給桓兒掖了掖被角,隨口說道:“桓兒怕這些,你這當娘的事先也不說一聲,不然哪裏還有這事。”


    桑葉戳著碗裏的米飯不做聲了,發生這種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木氏也就是一說,倒不是真怪女兒沒把外孫當回事。她不等桑葉回話,又嘮嘮叨叨的說起了別的事。


    說到後麵,木氏突然想到了什麽,猛一拍大腿說道:“你老根爺和莊子叔今兒個回來了,是鄭家小子雇馬車去接的……要娘說啊,鄭家這孩子重情重義還有本事,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要是娘還有女兒,你還有其他的妹妹,娘一定招他當女婿。”


    說著,木氏偷偷地瞥了瞥女兒的神色,見女兒隻顧著扒飯跟沒聽見似的,頓時一口悶氣別在胸口不上不下,恨不得拿個錘子敲開女兒的腦袋,看看裏麵究竟裝了啥。


    桑葉比木氏更鬱悶,幸好嘴裏沒有飯,不然鐵定噴的滿地都是。


    關於鄭凜,關於嫁人這些話題,她娘隔三差五的就要在她麵前刷一遍。起初她還能耐心的回兩句,次數多了就已經習慣了,反正無論她怎麽說,她娘總能把她和鄭凜兩個人扯到一起,最後索性什麽也不說了,反而能落個耳根子清靜。


    隻是這一次,這一招不管用了,木氏顯然不打算放過她,見桓兒沒有醒來的跡象,放低了聲音說道:“剛才老根叔為咱們幫他家的事上門道謝,娘跟他打聽過了,鄭凜在外頭沒有相好兒,也沒有跟誰勾勾搭搭,隻要你肯點頭,他就是天上的星鬥,娘也給你摘下來。”


    桑葉扶額,幾近懇求的說道:“娘,桓兒還病著,咱們能不說這事嗎?”


    木氏覺得女兒故意拿外孫來搪塞她,反倒說的更加起勁兒了:“你別拿桓兒當借口,你要是真疼他,就該給他找個爹,別讓他走出去就被人說成沒爹的孩子。”


    桑葉的臉色變了變,糾正道:“娘,桓兒有爹,他不是沒爹的孩子!”


    木氏瞪了她一眼:“娘不知道桓兒有爹?桓兒沒爹你一個人能把他生出來?”


    桑葉無語,桓兒他有爹,也有娘,但是他娘不是您女兒,他爹更沒有死。當他娘已經讓您女兒很為難了,再找個便宜爹,這……誰有那個膽子敢當啊!


    木氏不知道女兒心中所想,以為女兒又擰上了,恨不得抬手去拍她:“可你男人已經不在了,這日子還是要過的,就拿今兒個的事來說,要是沒有我們,桓兒病倒了你要咋辦?”


    桑葉搖了搖頭:“娘,您跟爹還有哥哥嫂嫂們都在,這就是事實,不能拿來做假設。”


    木氏噎住,氣悶的說道:“我跟你爹總有要走的那天,你哥哥嫂嫂也有各自的小家,哪裏能時時顧著你,你說你沒個男人能成嗎?”


    “娘,能成!”桑葉毫不猶豫的給了肯定的答案:“您看,我會做很多咱們這裏人不會做的吃食,這些吃食能像鮮花醬一樣掙很多的銀子,等有了銀子我就買一屋子丫鬟伺候,就算遇到今日這樣的急事,也不擔心沒人幫忙……”


    木氏聽完,陷入了迷之沉默。女兒說的太有道理了,她竟然找不出理由反駁!


    桑葉見狀,趁熱打鐵:“娘,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再嫁,就拿女兒來說吧,自己能養活自己,還有個兒子做依靠,嫁不嫁的都無所謂。”


    木氏敗下陣來,看著女兒深深地歎了口氣:“隨你吧,你想咋地就咋地,反正鄭家的小子娘是瞧中了。”


    桑葉聽出了娘親的畫外音,累覺不愛:“您老也想咋地就咋地吧,隻要不硬逼我嫁給他就行。”


    她就不信這人不娶媳婦兒,等他娶了媳婦兒她娘總會死心的。


    可惜,打臉永遠來的那麽快,這一刻,桑葉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將來的某一天,她會像無數女人那樣,以凶悍無比的姿態,把一個企圖染指鄭凜的所謂的未婚妻扔出了門外。


    ……


    興許是李七爺的安神藥起了作用,睡得不甚安穩的桓兒到底一覺睡到了黑夜,還是被餓醒的。


    “知道餓就好,知道餓就好,娘現在就給你做吃的去!”桑葉幾乎喜極而泣,尤其是在知道桓兒並沒有真正想起以前那些事時,心裏懸了一天的大石頭最終回歸了原處。


    桓兒卻拉著娘親的手坐了起來,看著黑漆漆的屋外說道:“桓兒跟娘一起去。”


    桑葉隻當桓兒害怕,沒有拒絕桓兒的要求,於是讓他穿上鞋子就牽著他的小手往廚房裏去。


    桑家其他人還沒有睡下,聽到母子倆的動靜,一個個穿上衣裳走出來看。見桓兒好端端的,精神也還不錯,俱是鬆了一口氣。


    桑葉說了一聲,就帶著桓兒去了廚房,把火生好後就讓桓兒看著火,自己就在灶上忙活開了。


    考慮到是晚上,桓兒白天又沒有進食,她就沒有做太過油膩的吃食,隻是用麵粉和青菜做了一碗香噴噴的麵羹。


    麵羹就是加一點水用筷子攪拌成米粒大小的粉粒,然後倒進燒開水的鍋裏,等粉粒變得透明了,再加一把青菜滴幾滴香油就十分美味了。


    許是太餓了,簡簡單單的麵羹桓兒也吃的噴香,沒過多久一碗麵羹就下肚了,他眼巴巴的看著娘親,露出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顯然還想再吃。


    見兒子胃口這麽好,桑葉很是高興,卻搖了搖頭說道:“不能再吃了,會撐壞肚子的,你要是愛吃,明天娘再給你做。”


    桓兒的小臉兒上露出幾分失望,倒也懂事的沒有再要了。


    桑葉見狀,更加心疼了,但是不會為著這份心疼就縱容桓兒,那不是真正的為他好。


    就著鍋裏的熱水給桓兒擦洗身子,赤條條的桓兒站在水盆裏,臉紅紅的說道:“娘,還是桓兒自己洗吧!”


    桑葉噗嗤一笑,啪的一聲在兒子白嫩嫩的小屁股上輕輕地拍了一下:“娘連你的尿布都換過,還跟娘害羞呢!”


    桓兒一聽,臉更紅了,把腦袋埋在娘親的脖子裏不說話了。


    桑葉把赤條條的桓兒抱到大床上,拍著床上的枕頭說道:“今晚咱們娘倆一起睡,等你不害怕了再回小床上。”


    房間裏擺了一大一小兩張床,母子倆原本分開睡,隻是今晚情況特殊,桑葉不放心桓兒一個人,就打算一起睡大床了。


    桓兒眼睛一亮,立馬滾到了床的裏側,把不太厚的被子蓋在身上,這副模樣生怕娘親反悔了似的。


    桑葉樂不可支,拉上布簾子簡單的清洗一番後,也跟著上了床,把小家夥兒攬在了懷裏,並沒有吹滅床頭的油燈。


    許是白天睡足了,桓兒一點一點也不困,他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突然小聲問道:“娘,那些可怕的事都是假的是嗎?”


    桑葉的神經繃了一整天,這會兒挨著枕頭已經很累了,聽了桓兒的話腦子凝滯的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桓兒說的是什麽,連忙打起了精神,沒有猶豫的說道:“對,那些全是假的!是桓兒有一天夜裏做噩夢夢見了,白天看到殺豬就想了起來,才把自己嚇到了。”


    說到這裏,桑葉故意取笑道:“娘還指望著桓兒長大了好保護娘親呢,可桓兒的膽子太小了,現在還得娘保護桓兒才行。”


    大底每個孩子都有一顆想要保護娘親的心,桓兒被說的羞愧極了,頓時忘了腦海裏那恐懼的一幕,伸出小手抱住了桑葉的脖子,鼓起勇氣說道:“娘,桓兒會讓膽子變大,桓兒一定可以保護娘親,一定!”


    桑葉蹭了蹭桓兒的臉,鼓勵道:“嗯,娘相信桓兒,相信桓兒會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會保護好娘親。”


    桓兒小小的鬆了口氣,一時間備受鼓舞,在心裏默默地豎起了一個偉大的目標。


    母子倆又聊了一會兒,最後桑葉終於敵不過睡意沉沉的睡了過去。靠在娘親懷裏的桓兒聽著娘親有節奏的呼吸聲,也漸漸有了困意,被子下的手不自覺的抱著娘親的胳膊,也漸漸閉上了眼睛。


    此時,熟睡中的母子倆不知道,在千裏之外的京城,一個曾令她們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終日的人並沒有睡著。


    書房的案桌旁,不怒自威的男人一目十行的看完手中的密信,目光沉沉的看著跪在下麵的黑衣人:“沒有一點消息?”


    被男子的氣勢壓的不敢抬頭,黑衣人抱拳回道:“回主子,暫無下落。”


    其實黑衣人更想說,找了一年沒找到,那兩個人恐怕已經死的連骨頭也不全了。隻是這句話隻能深深地咽在喉嚨裏,半絲苗頭也不敢表露出來。


    男子沉默良久,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最後說出的命令卻讓黑衣人驚詫不已:“把人撤回來,讓靈去查!”


    靈,除了主子和靈衛,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就連他這個暗衛統領也隻知道靈是主子的另一個秘密武器,隻要靈出馬,就沒有打探不到的人和事。


    沒想到就為了那兩個人,主子會出動靈!就算是為永絕後患,也用不著這麽大的手筆,況且他並不認為主子是要置那兩人於死地,不然不會隻讓他們尋找,而不是下絕殺令!


    不過主子的決定沒有人能改變,既然要出動靈,就算那兩個人真的死了,靈也會找出那兩個人的屍骸!


    直到黑衣人離開,男人終於有了變化,他微閉著雙眸按揉著發脹的額角,沒有一絲缺點的臉上寫滿了深深的疲憊。


    稍許,男人伸手打開案桌的抽屜,從抽屜裏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兵書,打開兵書的扉頁,裏麵靜靜的躺著一張女子的小像。


    女子一襲簡單的衣著,舉手投足一派恬靜溫和,隻是看似溫順的眉眼卻偏偏夾雜著一絲桀驁,就是這一絲桀驁,讓整個人變得格外不同。


    男人回憶著初次見麵的場景,不自覺的笑出了聲。她就是這樣,明明不是絕色,站在人群裏,卻在猶不自覺中,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


    殺豬後的第二天早上,給桑家蓋作坊的十位梓人師傅就到了。


    桑家上下再次忙碌起來,開始準備十個師傅以及一家人的午飯。今天隻需要多做十個人的飯菜,等正式開工了,從村子裏請的六個小工的飯菜也要做,到時隻會比現在更忙。


    好在桑葉還有桑家婆媳三個都是手腳快的,四個女人忙活廚房的事情完全能忙活開,不然就得請人幫忙了。


    桑葉木氏等人各自分工,有條不紊的洗菜切菜,沒過多久桑樹風風火火的衝進了院子,衝著木氏大聲說道:“娘,剛才在村口碰到鄭老弟,他聽說咱們家明天就要開工,主動提出要幫忙,我答應了,明天的飯菜您多準備一些,鄭老弟飯量大著呢!”


    ------題外話------


    額,說好隻種田不宮鬥,絕壁是真的,凡是疑似涉及到了,都是為了劇情需要(╯□╰)


    當然,這麽寫的話後麵太容易搞事了,好怕哪天腦子抽了,把洗具寫成杯具,關鍵是作者有一顆寫杯具的心,致力於虐死人不償命的那種!(‵▽′)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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