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瑾桓靠在沙發上,雙腿交疊,手機在他掌心一圈一圈的轉動著,輕緩的動作,矜貴優雅而又諱莫如深。


    五分鍾後,把玩手機的動作戛然停止,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點動,撥通了劉安的電話。


    嗓音淡漠,「二十分鍾,我要知道南灣人在什麽地方。」


    「好的慕總,我現在就去查,」正在吃晚飯的劉安連忙起身,撈過外套就往外走。


    湯秘書咬著筷子尖,不明所以的問,「出什麽事了?」


    她這才剛回來,能不能好好吃頓飯了!


    劉安打開門,走之前回頭無奈的嘆了口氣,討好的哄著,「慕太太又在搞事情,我得去把人給慕總找到,不能陪你吃飯了,明天補上好不好?」


    二十分鍾,他可能得坐火箭去辦吧……


    湯秘書頓時瞭然,比了個『ok』的手勢,讓他趕緊滾。


    嘖嘖,慕總難道是要開虐小嬌妻了?


    手機剛震動一聲,慕瑾桓就已經接起,薄唇輕啟,「說吧。」


    隻有兩個字,是失去耐心之前的平靜。


    「慕總,太太在愛麗絲餐廳吃飯,」劉安咽一口口水,狠狠的掐了一把大腿後,才小心翼翼的補充道,「和……和盛薄言在一起。」


    外麵是傾盆大雨,沒有驚雷閃電,所別墅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聽不到那些雜亂的雨聲。


    客廳死一般的寂靜。


    周姨是第一次從這個男人身上感覺到讓人懼怕的寒意,低著頭站在一旁動都不敢動,盡量減慢呼吸的頻率。


    「把地址發過來。」


    慕瑾桓眉目沉靜,淡淡的吩咐,掛斷電話之後,便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起身往外走。


    他進門的時候沒有換鞋,黑色皮鞋上還有雨漬,卻依舊沒有掩蓋它的高級感,踩在木質地板上,發出令人戰慄的聲響。


    周姨連忙把大衣取下,同雨傘一起遞給他。


    一直到車尾消失在視線裏,周姨才鬆了一口氣,心裏的焦急和擔心讓她不停的在客廳裏來回走動。


    最近先生和太太的感情很好,應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


    盛薄言從洗手間回到座位上的時候,看到餐桌上燃著橘黃色火焰的高腳燭台,還有玫瑰花,足足愣了好幾秒。


    南灣扶著額,很尷尬的解釋,「師兄,這是盛同學點的……」


    珠光晚餐。


    剩下的四個字她說不出口。


    盛薄言恢復了平靜,優雅的拉開椅子坐下,無奈的笑了笑,「他又逃課了?」


    南灣沒說話,隻是用手指了指盛逸辰的方向。


    盛薄言回頭,順著她手指的角度看了過去,果然看到了纏著紗布衝著他痞笑的盛逸辰。


    還舉著手機晃了晃,看口型的意思是讓他看自己的手機。


    盛薄言轉過頭,拿出西裝褲口袋裏的手機,屏幕上有一條未讀簡訊,他點了進去。


    內容很簡短,隻有六個字:灌醉她!拿下她!


    淡定的退出簡訊界麵,就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一樣,招手叫來了服務生,「把這些都撤掉,我們重新點。」


    服務生雖然很懵逼,但還是禮貌的頷首應道,「好的先生。」


    不遠處的盛逸辰看到服務生把玫瑰花和蠟燭都拿走之後,『恨鐵不成鋼』似的搖著頭。


    半個小時後,換了一桌清淡的素菜。


    盛薄言夾了些芹菜放在南灣的碗裏,朗潤笑著說,「嚐嚐吧,雨可能還得再下一會兒,吃完我送你回家。」


    「你車技不好,我可不敢讓你送,」南灣手肘撐著桌麵,淡淡的笑了笑。


    她是真的沒胃口,心情也好,味蕾也好,都不想吃。


    但還是拿起了筷子,勉強吃了幾口。


    窗外的雨勢變小,夜色很濃重,南灣眉眼之間的笑意慢慢減淡,低聲開口叫他,「師兄。」


    「嗯?」盛薄言給她添了杯熱茶,抬眼看著她的側臉。


    「隻有你一個人知道,」南灣轉過頭,唇角慢慢上揚,話音變得輕快俏皮,「不想有生命危險的話,就趕緊忘掉。」


    這樣偏僻的醫院,還能遇到熟人,她也是挺意外的。


    盛薄言想了想,靠在椅子上,不明所以的問,「你要我忘掉什麽?」


    懷孕的事,她不想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慕瑾桓。


    今天遇到她是湊巧,他也不是多嘴的人,所以自然不會亂說。


    「非常好,」真是孺子可教也,南灣很滿意的打了個響指,「你吃飽了嗎,我有點困,想回去了。」


    慕先生每天晚上都會給她打電話,她的手機關機了,也不知道慕先生有沒有擔心……


    盛薄言看了看窗外的雨勢,把茶杯放在桌麵上,「吃好了,你這個狀態開車我也不放心,我送你。」


    他說的很認真,手裏捏著車鑰匙慢慢的轉動著,大有一副她不同意他就不會放她走的意思。


    南灣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情況,低頭無奈的笑了笑,妥協道,「那就辛苦師兄了。」


    結帳的時候,南灣剛拿出錢包就被盛薄言阻止了,南灣不解的抬頭去看他。


    盛薄言拿出自己的卡遞給服務生,笑著解釋,「我開玩笑的,哪有師兄總讓師妹請客的道理。」


    「你真的是……」南灣看著他喃喃自語。


    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她這樣裝不懂裝糊塗,跟霍亦寒有什麽區別……


    結完帳之後,兩人並排往餐廳外走。


    夜幕沉沉下,淅淅瀝瀝的雨聲聽在耳裏,是初春所特有的舒適。


    盛薄言從餐廳裏出來的路上,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一直走到門口才想起來。


    「傘落餐廳裏了,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回去取。」


    說完便轉身,準備進去拿雨傘,卻被南灣叫住,他回頭問,「怎麽了?」


    南灣看著他,目光清澈淡涼,半分鍾之後才慢慢開口,「師兄,我很感激你,但是……你別等我了。」


    她的話太突然,幾乎讓穩重自持的盛薄言渾身僵在原地。


    良久。


    從那雙幹淨又透明的眼睛裏逃離,目光暗了下來,唇角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似自嘲,也似綿長的失落,「我回去取傘。」


    感情裏的時機很重要,他總是晚一步。


    ……


    南灣站在台階上,低著頭,目光毫無目的的落在積著雨水的地麵。


    一雙黑色的皮鞋闖進視線,然後是筆挺的西裝褲包裹著兩條長腿,握著傘柄的大手,稜角分明的五官……


    他踏著夜色而來,沉沉的腳步聲似乎就響在她的心髒上。


    四目相接。


    南灣的唇角開始揚起淺淺的笑意,連帶著眼尾那顆美人痣都有了生機。


    不等男人走近,南灣便抬步走下了台階,把自己送進他懷裏,抬手環住他精瘦的腰,鼻端是他所特有的淡淡薄荷味道,菸草味很濃重。


    又在吃悶醋嗎?


    低聲喃喃,「慕先生,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早上還說是明天的飛機……


    原來,用心是想念一個人,他就會真的出現在你眼前。


    不是幻境,不是夢,她抱著的人,是真實存在的。


    溫軟入懷,慕瑾桓本能的擁住她,沉靜的目光掃過走出餐廳的盛薄言,沒有多停留一秒。


    嗓音又低又沉,「慕太太,你是在背著我爬牆麽?」


    他從北岸別墅開車到餐廳外隻用了半個小時,同樣的,他在車裏也花了半個小時思考要不要進去。


    卻沒有得出任何結果。


    南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埋在男人胸膛前的腦袋昂起,模樣很不高興,「你竟然這麽想我……」


    她貪心的想要再給自己多留一天的時間,後天,後天就放開他。


    周圍一片夜色,細雨淋淋,她的眼睛裏卻像是跌入了幾顆星辰,亮晶晶的。


    慕瑾桓心裏一動,把大傘向前傾斜,恰好可以擋住盛薄言的視線,又不會讓雨淋到她。


    低頭,惡狠狠的在女人下巴上咬了一口,低啞著嗓音威脅,「回家再收拾你!」


    餐廳外的盛薄言怔怔的站在原地,逼著自己把視線從那親密相擁的兩人身上收回,看著手上的雨傘。


    唇邊的弧度似嘲,也似諷。


    她說的『離婚』是迫於無奈吧,難怪她會那麽難過……


    抬頭的時候,眼裏的苦澀隱藏的幹幹淨淨,不留一點蛛絲馬跡,撐開雨傘,走向他們。


    兩把傘,兩個世界。


    慕瑾桓把黏在懷裏的女人拉出懷抱,手臂攬著她的腰,並排而站。


    冷峻的五官散發著成熟穩重的魅力,看著麵前同樣優秀的盛薄言,嗓音無波無瀾的道,「多謝盛醫生幫我照顧灣灣,改天一起吃頓飯另謝。」


    摟著南灣的動作親密無間,也是強勢的宣告主權的姿態。


    「有機會的,」盛薄言點頭微笑,麵龐溫和,「我來對麵的那家醫院送資料,正好碰到過來送資料的南灣,雨來的太突然,餐廳裏比較暖和,所以才一起吃的飯。」


    短短幾句話,就解釋的很清楚。


    慕瑾桓把在女人腰間的大手緊了緊,表麵上是同樣的風度翩翩,「確實,最近天氣都不太好,暴雨說來就來。」


    黑眸沉靜莫測,平添了深沉的氣息。


    南灣懂了男人的意思,開口說道,「師兄你路上小心,我們先走了。」


    盛薄言看著那張帶著淺淺笑意的臉,扯了車唇角,那一抹牽強被很好的掩飾,「再見。」


    ————


    車裏。


    南灣側首去看旁邊的男人,故意笑盈盈的問著,「你在生氣嗎?」


    從上車開始,他就沒說過一句話,臉色也不太好。


    慕瑾桓打著方向盤,麵無表情,冷冷的開口,「慕太太再蠢一點,我就會被氣死了。」


    他緊趕慢趕的回到家,連人影都沒見到就算了,她卻跟盛薄言在一起。


    「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小氣?」南灣笑了兩聲,慵懶的靠在車座上,右手無意識的摸著還什麽都感覺不到的小腹,「就是恰好碰到的。」


    她的肚子裏,有了連著他和她的小生命,如果他知道了,應該會很高興吧……


    之前,他總說想要個孩子,無論男孩女孩,他都喜歡。


    上帝真的很會玩弄人心啊……


    慕瑾桓打著方向盤,手腕上價值不菲的手錶因為這樣的動作露出袖口,除了短髮有些潮濕之外,整個人依舊是矜貴的。


    冷笑了一聲,不緊不慢的說,「才五天不見,慕太太倒打一耙的功夫長進了不少。」


    有多強的忍耐力才沒有進去把人抓出來,他還小氣?


    「我開玩笑的,別生氣嘛,」南灣笑了笑,手探過去捏著男人的衣擺晃了晃。


    看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轉了話題,開始問正事,「那位華裔醫生請回來了嗎?」


    他白嫩的手指捏著黑色的西裝外套,是很小女人的動作,慕瑾桓低頭看了一秒,心髒軟了一大半。


    卻依舊是一副撲克臉,淡淡的吐出兩個字,「不說。」


    見狀,南灣把手收了回來,低低的『哼』了一聲。


    比起惱怒,倒更小像是小女兒撒嬌時的情態。


    語氣硬邦邦的說著,「哦,你和我嫂子造出了花邊新聞我都還沒生氣呢,你還給我臉色看?」


    也不知道是她無意間挑起了敏感話題,還是語氣太生硬,話音落下之後,車裏就安靜了許久。


    就像是一顆石子丟進深潭裏,不僅沒有聲音,也沒有激起一層水波。


    沉默的時間久到她差點繃不住先求和。


    「請回來了,現在住在慕氏旗下的酒店裏,手術在一個星期後。」


    慕瑾桓把車停好之後,不冷不熱的說道。


    聞言,南灣嘴角偷偷的上揚,在男人湊過來幫她解安全帶的時候,快速的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然後撤回到座位上做好,故作冷淡的道謝,「辛苦了,慕先生……唔。」


    南灣的話音剛落,唇就被攫住,帶著菸草味,帶著她最熟悉的慕瑾桓的味道,緊緊包圍過來。


    慕瑾桓的吻勢並不兇猛,反而是的溫柔,大手扣著她的後腦勺,讓她更加貼近。


    她的唇很涼,他便不急於闖進去,一寸一寸的描繪著她的唇線,直到她的唇瓣被暖熱,才撬開她的牙關。


    極致繾綣的親吻。


    結束的時候,彼此的呼吸淩亂急促。


    慕瑾桓稍稍撤了點距離,額頭相抵,黑眸裏的柔情仿佛要溢出來,嗓音沙啞炙熱,「有想我麽?


    女人正卯足了勁小口呼吸著,杏眸裏像是落入了幾滴雨水,波光粼粼的。


    這個時候的慕瑾桓,隻是以為那是親密之後的嬌羞,從未想過,那雙眼睛裏的濕潤,真的是眼淚。


    南灣臉頰漾出輕輕淺淺的笑意,似真似假的回答。


    「想啊,想到每天什麽做不好,茶飯不思,連睡覺的時候摸到旁邊沒有人都會立刻驚醒,隻想許個願你就從美國飛回來,我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你。」


    她故意拉長了音調,聽在慕瑾桓耳裏妥妥的就是應付。


    沒了那些旖旎心思,嗤笑了一聲,不輕不重的在她臉頰上捏了一把,「回家。」


    ……


    周姨看到夫妻倆有說有笑的進門,心裏鬆了一大口氣。


    「先生,太太,你們回來了啊,」接過兩人的包和外套,走到衣架旁掛好,「晚餐還需要等十分鍾。」


    她一直都很擔心,做飯的時候心不在焉,比平時慢了許多。


    南灣換好拖鞋,笑了笑,「不著急周姨,你慢慢做,慕桓要先上樓去洗澡。」


    周姨點頭,「好的好的,那我再多做一道湯。」


    上樓之後,慕瑾桓去浴室洗澡,南灣給找了充電器給手機充上電,坐在沙發上給沈之媚回了電話。


    沈之媚正在許淑玉住的別墅裏陪嘉樹吃飯,也知道南灣沒有在意前兩天的新聞,隨便聊了幾句就結束了通話。


    淅淅瀝瀝的水聲從浴室裏傳出來,臥室不再是讓人覺得煩悶的寂靜。


    南灣窩在沙發裏,低頭,怔怔的看著自己的小腹。


    半晌,才用掌心去觸碰,心裏作用太強烈,她似乎能感覺到肚子裏麵小小生命的存在。


    慕瑾桓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她還是那副模樣。


    在發什麽呆……


    眉頭不動聲色的皺起,邁開長腿,走到沙發前,將搭在肩上的毛巾蓋在女人的腦袋上。


    南灣被嚇了一跳,神智瞬間回籠,鼻息間全是他的味道。


    眼前一片黑,她本能的想要拿走擋住視線的毛巾。


    然而,她剛抬起胳膊,手腕就被男人捉住了,不解的開口說話,「你幹什麽,我看不到了。」


    毛巾不是很大的那一種,慕瑾桓剛才隻是隨手一扔,恰好蓋住了她半張臉,堪堪隻露出她的嘴巴。


    說話的時候,一張一合,像是有根羽毛撓在心尖,癢癢的。


    眸色變深了許多,太陽穴突突的跳,俯身捧起女人的臉頰,在她唇上重重的親了一口。


    拿開蓋子她腦袋上的毛巾,把人從沙發上拉了起來,嗓音低啞旖旎,「下樓陪我吃飯,嗯?」


    「好啊,」南灣笑了笑,從男人懷裏掙了出來,「我在餐廳裏其實也沒怎麽吃,回家就有點餓了。」


    她的動作很自然,慕瑾桓也沒多想,抬手揉了揉她的長髮,「走吧。」


    ……


    餐廳裏。


    周姨把魚湯端上桌,剛揭開蓋子,南灣就捂著嘴跑進了洗手間,趴在洗手台前幹嘔。


    她打開了水龍頭,幹嘔的聲音被『嘩啦啦』的水流聲蓋住。


    周姨還愣在原地,慕瑾桓幾乎是立刻反應,大步跨進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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