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傅玉瓏身子一僵,驚懼地回頭望著他,“你說師父和靖王府滅門案有關?”


    “不會,師父不會那樣做。”她不能相信地搖頭,“不可能。”


    “這件事是我親眼所見,那時我帶著四弟逃走,親耳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也看見了他的樣子……不過,待我進入鬼穀的時候,他似乎並未認出我來。”


    他給她把頭發上的水擦幹,又拿起烏木梳子給她把頭發梳順,慢悠悠地道:“不知道是因為兩年後我的樣子長變得太多,還是因為在第一次見麵當時,我臉上太亂太髒,他沒有看清楚我的樣子……又或者……”


    “他明明認出來了,卻並沒有揭穿我……”


    傅玉瓏聽到他所說的這些過往,心裏糾結不已,師父是她最敬重仰慕的人,她實在無法相信,他竟然參與了靖王府滅門這件事,實在無法接受。


    “師姐,你也不用太過糾結,參與靖王府一事的人很多,若說師父去的意圖和目的,我現在想來,也許還有別的解釋。”


    “你說我步步算計,謀盡人心,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明也無法自證,事實上當初,我的確是抱著目的入穀,也沒有什麽可以分辯的餘地。”


    說著他抱起她,跨過翻倒在地的屏風,來到床過,讓她倚坐在床頭,又在床沿邊坐下,這才道:“可是師姐說,當初我全是虛與委蛇,耍弄心機,是真的冤枉了我。”


    他直直地看著她的雙眸,仿佛要看進她眼底深處:“師姐問我算盡了天下,還有什麽不在我的算計之中……”


    說話間,他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笑容:“不在我算計之中的……那就是師姐你啊。”


    看著她瞬間亂了的眼神,他笑容漸深:“我一直慶幸遇見了師姐,這個意外……”


    他俯近了她,輕輕吻在她的臉上,在她耳邊道:“實在是老天的恩賜神靈的眷顧……讓我不至於變成一具嗜血而生的行屍走肉。”


    傅玉瓏胸中的憤怒早在不知不覺中飛到了九宵雲外,在他毫不掩飾的表白中整顆心軟成了一池春水。


    盡管已經被他曖昧的舉動弄得心慌意亂,她仍是堅持著安慰他:“怎麽會,你也並不是那麽……那麽冷血無情的人……”


    他的動作微滯,臉上的笑意更濃:“是嗎?”


    她這種時候最是可愛,傻乎乎的單純的想安慰他,讓他不要太過自責自卑,全然沒有會被人吃掉的自覺。


    “能得到師姐的讚賞,真是難得。”既然得了讚揚,那理所當然地要表現更大的誠意。


    落在她臉上的吻移至唇間,驀然加重,瞬間奪走了她的呼吸,輾轉反複,流連不息。


    一吻終了,傅玉瓏連推開他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一邊把她放倒在床上,一邊道:“難得師姐這麽讚揚我,我也應該多做一些師姐喜歡的事,讓師姐對我更加賞識才對,也省得師姐一時迷眼又賞識了別人。”


    明明是他自己想做,還偏說是她喜歡的事,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無賴!


    她來不及多想便被他拖入了漩渦之中,再也無力去想別的事情。


    “師姐,”他惜著她的身體,克製著自己沒有一再要求,從身後抱著她,輕聲跟她說話,“你還有什麽話要問,就一並問了吧。”


    省得她想起一出來又折騰……


    “嗯?”她似是神誌模糊,昏昏欲睡,嘟囔了一句,“我原本想問你……朱煊是不是就是你四弟?”


    他的手不由得一緊,苦笑了一下道:“我還以為,我做得天衣無縫呢,既然師姐隻和他見過幾麵都猜得出,也難怪他們能找到蛛絲螞跡了。”


    她打了個嗬欠懶懶地往他懷裏貼緊,汲取他身上的熱量,一邊道:“也並不是你出了什麽紕漏……隻是,我總歸比其他人知道你啊,你對朱煊照顧得那麽好……肯定……有問題……”


    她的聲音漸漸地沉下去,隨即傳來平穩綿長的呼吸聲,這一次似乎是真的睡著了。


    他卻睡意全無,視線越過她的側臉,看著屋中的那一點燈光,在風中明明暗暗地起伏。


    事情說起來似是簡單,若是要真的處置便是另一回事了。


    他原本是想跟她商量,可是她實在被折騰得狠了,還未等他開始說,便已經睡去。


    眼中仿佛又看到靖王府上的熊熊火焰,他背著幼弟在夾巷中拚命地奔跑,身後是人影綽綽,寒冷刀光。


    嫡母用身體保護了他們兄弟二人。


    殺聲響起時,她身著華麗朝服,端坐在案前,神色平靜地對他交待:“阿摯,答應我,永遠不要讓阿煊做靖王府的家主,隻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說罷,她深深低頭,伏地不起,烏發上鳳凰展翅的步搖映著火光,如同泣血。


    “可是現在,”趙離喃喃地道:“似乎已經回天無力了。”


    他要做的,也許隻能是讓阿煊平平安安的,做一個家主。


    其實,他幾乎可以猜測嫡母心中對他的怨毒,她要他照顧自己的兒子,何嚐不是想推他入地獄。


    可是……


    他低低地在她背後絮叨:“阿煊是我親手帶大的,也是我親手接引到這世上的……嫡母生產的時候,是在府中的花園,周圍除了我沒有別人,是我用青虹匕首割斷的臍帶……”


    ……即使,當初嫡母的初衷也許是隻是為了構陷,然而阿煊是無錯的,所以,無論如何他不能放著阿煊不管。


    “所以我一直覺得,有時候也許有真的天意在,很多事到最後便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謀劃也無用。我的父親,我的嫡母,所有人……“就好象我遇見師姐一樣……我,很開心。”


    他以為自己不過是在自說自話,不意中,她轉過了身來,麵對麵地倚在他懷裏,閉著眸低聲道:“嗯,我明白了。”


    趙離微怔了一會兒,低頭親了親她的眉眼,輕道:“今天我偷了一日的閑,明日就再沒有空了。這幾天會很亂,你小心些,盡量不要出府門。”


    會很亂?傅玉瓏尚有些許清明,心想,大概與聳翠樓的刺殺有關吧?但倦意濃濃,她並沒有多問,很快又沉入了夢鄉。


    燕元朔初年,皇駕於吳王別苑遇刺,太尉國榮涉嫌其中,在元旦朝賀時被捉拿歸案。


    侍禦史周光於宮門前怒斥吳王心懷叵測一手策劃了刺殺行動,指吳王誣陷忠良,意圖謀反,因此被當場誅殺。


    後經刑部勘察,廷尉禦吏台司隸三司會審經查證主使者為太尉國榮,周光等大小數十名官與大都屬城的官員參與其中,全部落獄,當事者處以極刑,抄家沒產,家中男子流放發配,女子沒入官家為奴。


    一場腥風血雨在年夜拉開序幕,又在吳王蕭繹的鐵血手段下,以數百人的性命為代價轟轟烈烈地結束。


    因為這一場刺殺行動,燕都的朝廷格局再次洗牌,吳王蕭繹終於站上了權利的巔峰。


    趙離每一日都淩晨出府,中途也未象以往得空回府,常常過了醜時才回到府中,隻是不管時間長短,即使隻是陪著傅玉瓏小臥半刻,他也必定每一夜都會回到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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