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是在這樣讓人神誌不清的疼痛裏,她聽到一個清透微涼的嗓音,就離她不遠的地方低聲問她,


    “夏拂衣,你為什麽非得要跟著我?”


    “……”


    少女閉著眼靠在車壁上,張唇片刻後才喃喃的答了一句,


    “我……要保護你。”


    她的睫毛在暗淡光影下羽毛般微微顫抖,和她這句神誌不清的回答一起,在男子心底羽毛般柔軟又脆弱的掃了掃。


    麵具下的長睫顫了顫,李熾坐在車廂裏,眼神晦暗的將夏拂衣整個人籠罩起來。


    許久之後,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已經沒有危險了。”


    “不是這樣的……”


    夏拂衣閉著眼,聲音含糊如同夢囈,


    “他們,會一直,跟著你的。”


    李熾的目光微凝,聲音越發低了下來,


    “他們是誰?”


    “……天機門。”


    “你對天機門有多了解?”


    “很……非常了解。”


    “為什麽要離開?”


    “……”


    像是被問道了十分不想回答的問題,少女極輕的皺了下眉,那個聲音於是很快換了一個問題,


    “天機門,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馬車內的男子彎了彎唇,眼中卻沒有一點笑意。


    他低頭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也就是所,如果他們的目的是殺我,就無論如何也會達成目的嗎?”


    “我會保護你,”


    少女第二次這樣回答。


    她閉著眼,臉上還帶著沒擦幹淨的血跡,分明是比李熾更加蒼白的樣子,握緊長劍的手卻絲毫不肯放鬆,


    “你是我的雇主,我會把你平安送到家裏的。”


    李熾沉默下來。


    昏暗的光線渡上他露在麵具外的下頜還有緊閉的嘴唇,莫名有種冷淡而壓抑的味道。


    他無聲的看著少女,許久之後才慢慢移開了目光。


    你忘了。


    我從來沒給過你銀子。


    而就如那個男人所說的,即便我們是真正的雇傭關係,你也沒有必要為我付出性命。


    風撩動天青色的車簾,窗外正好經過一片楓林,有紅葉簌簌而落,乘風飄入昏暗的車窗裏。


    李熾隨手接了那片葉子,葉片上清晰的脈絡映在他眼底,暈開一片漠然的淡紅。


    隨後他將葉子隨手擲出窗外,將窗簾徹底係緊在木框上。


    車內於是無風,少女更沉的睡去了。


    ·


    不知是多少個日夜。


    晝夜在夏拂衣這裏開始喪失了存在感。


    高燒和她成了不打招呼就隨時來又隨時走的朋友,叫她整日整夜都處於昏昏沉沉的夢境裏,連自己吐了多少血都不知道。


    可即便神誌不清到認不出身邊的人是誰,她也始終沒有鬆開過手裏的劍,隻要待在李熾身邊,身邊一旦有風吹草動她就總能瞬間睜開眼睛。


    這一日,再次被嘈雜單調的聲音吵醒時,窗外又已黃昏。


    夏拂衣睜著眼,直到對麵那個靠坐的身影在她眼中逐漸清晰起來她才慢慢移開目光,看向身後。


    帶著濕氣的微涼的風從窗簾的縫隙間吹來,在太虛山頂生活多年也從沒感覺到冷的夏拂衣第一次察覺到難以忍受的寒意。


    她握了握手中的劍柄,克製住想要把整個人都縮起來的衝動,低低問了一聲,


    “下雨了嗎?”


    李熾嗯了一聲,聲線沉沉的壓在夏拂衣的耳邊。


    她昏沉片刻,在身後細碎的風聲和雨聲裏突然低低咳嗽了一聲。


    可就是這一聲咳嗽,像是將她這些天來一直壓抑的毒全都爆發一般,大口大口的血開始從她口中不斷溢出來。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失去了所有感官,愈發模糊的視線裏,對麵戴著麵具的男子伸手過來挑起她的下巴。


    她看著那小半張蒼白的臉,即將黑下去的意識裏還在很不好意思的對男子道歉。


    ——


    我本想把你送到家的,可現在看來,怕是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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