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一口氣喘不上來,隻感到胸口沉悶無比,快要窒息了。他臉色發青,嘴唇發紫,渾身哆嗦著,緩緩退出廚房,


    可剛一轉頭,他就看見那個令人驚懼的玩具娃娃,出現在冰箱上,正裂開著嘴,朝他露出詭異的笑容,手裏拿著明晃晃的水果刀。


    “哇!”


    他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失控地大叫起來,衝出樓道,連滾帶爬地跑下去。


    樓下,馬靜蕾正準備關門,就看見張鵬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怎麽了?”她走出來問道。


    看到馬靜蕾,張鵬腳下一軟,差點摔倒。馬靜蕾連忙迎上去,雙手扶著他。


    聞著她身上的淡香,手臂上又傳來酥軟的感覺,張鵬終於從恐懼中恢複過來。


    “呀~”馬靜蕾責怪道,“都這麽大,還冒冒失失的,摔壞了可怎麽辦?”她捏了捏張鵬的鼻子,“到時候你爸媽問起,還以為是阿姨虧待了你。”


    “不會的,阿姨對我很好……”張鵬喘過氣來,又補充道,“豬都能看得出來。”


    馬靜蕾抿嘴一笑,問道,“怎麽了,又遇到蟑螂了?”


    “不……不是……”張鵬急忙否認道。


    “那是怎麽了?”馬靜蕾奇怪道。


    “沒……沒什麽……就是……”張鵬腦筋急速運轉,說道,“天氣太熱了,想喝汽水,怕你關門了。”


    “哦~”馬靜蕾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接著,兩人回到店裏。張鵬從冰箱裏拿出汽水,又從櫥櫃上的散裝瓶裏抓出一把瓜子。然後一邊嗑瓜子,一邊喝汽水,有一句沒一句地和馬靜蕾聊著。


    從剛才的事情上可以看出,玩具娃娃害怕馬靜蕾。馬靜蕾在的時候,它不敢冒頭,可馬靜蕾一走,它又蹦了出來。為了安全起見,他隻能先賴在這裏了,反正馬靜蕾也拿他沒辦法。


    他們三者之間的關係,可以用鬥獸棋來比喻。張鵬是老鼠,玩具娃娃是狼,馬靜蕾則是大象。狼能咬死老鼠,大象能踩死狼,老鼠能鑽進大象肚子裏鬧騰,一物降一物。


    張鵬思考的時候,馬靜蕾也在思考。


    小鵬今天的表現,有點兒古怪,一會兒說有蟑螂,一會兒說要喝汽水,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該不會是……


    想到這裏,她臉上有些發燒,趕緊甩了甩腦袋,將那些不可能發生的、奇奇怪怪的念頭甩出腦海。


    他還是個孩子,她這樣對自己說道。


    張鵬慢悠悠地吃著瓜子,盤算著今晚的著落。小賣部的上麵是個閣樓,有兩張床,一張是馬靜蕾的,另一張是她兩個女兒的。


    他是不是能,在這裏湊合一晚,睡她女兒的床。反正兩家人這麽熟,關係應該不大,大不了明天幫她們洗被單。就這樣,他做出了決定。


    不知過了多久,馬靜蕾打了個嗬欠,朝張鵬說道,“小鵬,你明天還要上班吧。”


    “不用。”張鵬幹脆地回答。那公司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馬靜蕾咬了咬嘴唇,說道,“雖然明天不用上班,但太晚睡覺了,可對身體不好。”


    “我上麵空調壞了,蚊子多,睡不著。”張鵬說道。


    “那你鑰匙給阿姨,阿姨上去睡,你在這裏幫阿姨看店,好不好?”馬靜蕾問道。


    “這……”張鵬呆了一下,那玩具娃娃怕是纏上他了,萬一等會跑到店裏來,他可怎麽辦,於是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說道,“阿姨,我怕蟑螂,今晚一起睡吧。”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以前又不是沒試過。”


    “都這麽大了,還想吃奶啊。”馬靜蕾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說錯話了,紅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上來,耳根通紅剔透,仿佛有火在燒。


    張鵬也是一愣,摸了摸鼻子,顯得有些尷尬。


    沉默了一會兒,馬靜蕾率先打破寂靜,注視著張鵬,認真地說道,“小鵬,在阿姨的眼中,你就是我的孩子……”


    “你小的時候,阿姨替你洗澡,幫你穿衣服,唱歌給你聽,抱著你入睡。”


    “可你現在已經長大了……”


    “七尺男兒,頂天立地。”


    “阿姨是個寡婦,若是現在還不知道分寸,別人肯定會在背後嚼你舌根,指指點點。”


    “阿姨是沒關係,阿姨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可你不同,你還有幸福美滿的人生,不能讓人汙了名聲。”說著說著,馬靜蕾的眼中透出了淚光。


    麵對如此深情的話語,張鵬就是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賴著不走了。當即轉身離開,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媽/個/比,今晚怎麽辦?


    有家不能回,還有比這更慘的嗎!


    不知道為什麽,張鵬心裏燒起一把火,膽氣橫生。


    “咚咚咚……”


    馬靜蕾剛插好門閂,又響起急促的敲門聲,隻好放下門閂,開了條縫隙。心想這孩子,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阿姨,有沒有米袋?”張鵬問道。


    “米袋?”馬靜蕾疑惑道。


    “對,就是裝米的,別的布袋也行,結實點兒就好。”張鵬比劃道。


    “你等等……”馬靜蕾關上門,沒過多久,就去而複返,塞出一個白色的米袋來。


    “謝謝。”張鵬接過米袋,直接上了樓。


    家裏的門還開著,剛才太害怕了,沒來得及關門。


    “不就是個玩具娃娃嘛,有什麽可怕的。”


    “哥從小就上山掏鳥蛋,下河撈大魚,什麽事情不敢做?”


    “我人稱紅星小呂布,打遍天下無敵手。”


    “又有人叫我火電小董卓,手下強將如雲,幹天幹地幹世界。”


    他一鼓作氣,衝進客廳,雙手拿著布袋口,正準備套冰箱上的玩具娃娃,卻發現那裏空無一物。


    “嘶……”


    他吸了口涼氣,剛起來的膽氣就散了一半,並持續下降……


    為了保持勇氣,他小聲地唱起了歌。


    “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繼承革命先輩的光榮傳統……”


    沒錯,這就是老版少先隊進行曲,他最熟悉的歌謠。


    “愛祖國,愛人民,鮮豔的紅領巾飄揚在前胸。”


    唱到這裏,他衝進了主房,一眼就看到了床頭櫃上的玩具娃娃,瞪著蒼白的眼珠,望著他。


    “不怕困難,不怕敵人,頑強學習,堅決鬥爭,向著勝利,勇敢前進,向著勝利,勇敢前進,前進!”


    他高唱凱歌,猛撲過去,一把套住玩具娃娃,迅速綁好,衝到樓下,大步流星,向院外奔去。


    十五分鍾後,他出現在大院外的河堤上,望著漆黑的江水,掄圓了手臂,正要將布袋扔進河中。


    卻在這時,他忽然想起,這個玩具娃娃十分詭異,說不定還會回來。他四處張望,很快就找到一塊巴掌大的石頭,將布袋丟在地上,用盡全力,砸了下去。


    “啪!”


    隨著一聲裂響,布袋裏傳出淒厲的哭聲,既像嬰童,又像老者,聽得人毛骨悚然,與此同時,鮮紅的血液從布袋中滲出來。


    張鵬這個人,平時性格溫和,甚至還有點懦弱,但若是逼急了,發起狠來,就像餓狼爭食,猛虎下山,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膽,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啪!”“啪!”“啪!”“啪!”“啪!”“啪!”“啪!”


    他一下接一下地砸著,表情猙獰可怖。


    “叫你嚇哥,叫你害死老王!”他一邊砸,一邊叫罵,直到整個袋子都癟下去,哭聲也消失了。


    “去死吧!”他咆哮著,將布袋甩向河中,隻聽見“撲通”的一聲,就沉了下去。


    “哼,跟哥鬥,你還嫩著呢。”張鵬罵罵咧咧地,回了大院。


    走著走著,他忽然感到小腿有些疼。低頭看去,褲管一片殷紅。他迅速卷起褲子,發現自己的小腿在流血。


    他頓時一驚,迅速走到路燈下。就著昏暗的燈光,他看見右邊的小腿上有一條十多厘米長的口子,正冒著血。


    是什麽時候受的傷,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而更驚人的是,他發現自己左手的手背,也有一條幾厘米長口子。不難看出,是利器造成的。


    他大驚失色,快步走到大院裏的小門診,拚命地敲窗戶。


    值班的醫生很快就開了門,張鵬立即上前,急促地說道,“波哥,快救我,我流了很多血。”這名值班醫生叫楊波,是張鵬的玩伴之一,不過比他年長五歲,今年剛從醫學院畢業。


    楊波立即把張鵬帶進醫療室,白熾的燈光下,張鵬腿上、手上,血跡斑斑,十分嚇人。


    “來,坐著別動,我給你處理傷口。”楊波卷起他的褲管,用稀釋的酒精清洗。


    “咦……”楊波忽然麵露疑惑。


    “怎麽了?”張鵬緊張地問道。


    “傷口很淺。”楊波說道,然後抓起張鵬的手腕,將酒精倒向手背。


    在酒精的衝洗下,傷口逐漸露出來,隻是一條劃痕,沒有多深,甚至還沒到真皮層。


    “怎麽回事,傷口為什麽會這麽淺,血又流得這麽多?”張鵬驚慌失措地問道。


    楊波皺著眉頭,仔細思考了片刻,取出一個血壓計,說道,“我給你量血壓。”數據很快出來了,張鵬的血壓是一百六十到兩百,心跳是每分鍾一百五十下。


    “你血壓很高,所以表皮的毛細血管大量出血。”楊波解釋完,又問道,“你是不是進行了劇烈運動,或是遇到什麽興奮的事情,或是受到了驚嚇?”


    “好像都有……”張鵬不太確定地回答。


    “回去好好休息,血壓降下來就沒事了。”楊波說道。


    張鵬點了點頭,處理完傷口,出了小診所。


    楊波追出來,說道,“我送你回去。”


    “那謝謝了。”張鵬虛弱地笑了笑。


    “謝什麽謝,都是兄弟。”楊波板起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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