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師弟的理念?”


    “是……”,水慕雲毫不避諱,很肯定的點了點頭:“不知師兄的人生理念又是什麽?”


    還真像他的名字一樣,常笑微笑道:“我不像師弟你,連取個名字都有著這麽多寓意。我想,當初父母為我取了‘笑’這個字為名,就是希望我能簡簡單單,開開心心的過完這一輩子吧!”


    “其實我挺羨慕師兄的……”,也不知為何,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水慕雲原本一直清澈透亮的眸子竟好像黯淡了片刻。


    而他嘴角的弧度也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沫諷刺而又不屑的笑容。


    “如果可以,我也想像師兄一樣,簡簡單單的過一輩子。隻可惜我命格太硬,注定隻能一生孤苦;注定隻能偷偷的躲在陰暗的角落裏,遠遠的仰望一下別人的幸福。”


    常笑忽然發現,麵前的這個少年,在他陽光明快的外表之下,卻是一顆憂鬱的心。


    隻是,他似乎把自己的憂鬱藏得很深,深到連他自己都曾一度將這份憂鬱給遺忘掉了。


    “師弟,我知道過去的經曆給你留下了陰影,但豈不聞:幸福從來不是別人所給予的,而是要靠自己去追求。”


    “或許吧。我欣賞師兄的這種樂觀精神,但樂觀就意味著將希望寄托在事情會變好這種微妙的假設上。然而,在實際中,事情發展的方向往往與假設背道而馳。我隻知道,對我來說,有些東西太過於遙遠。而我所渴求的那些,看似就在眼前,但實際卻永遠也無法得到,就像那遠空的流雲,那是我一生也難以達到的高度。”


    “那師弟可有怨恨過嗎?”


    “怨恨……”,水慕雲原本略帶著幾分憂鬱的眸子忽然又恢複到了之前的那種純淨明快,以及那同樣純淨的微笑:“有時候,想到自己的境遇,偶爾也會覺得憤懣,但卻從來沒有怨恨過誰。”


    “哈哈……”,常笑淡笑道:“師弟說我樂觀,但你的這份豁達與灑脫,才是真的無人能及啊!”


    “哦,是嗎?”


    “當然。”


    彼此微笑相對的兩個少年人,互相凝視片刻後,忽然一齊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那爽朗而清亮的笑聲,混合著同樣悠揚清脆的回聲,一起在淩月山攏月鋒下的幽穀中久久回蕩著。


    在過去很多年後,牧流風依然還是會時常想起,身在淩月山的那段日子。


    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那青春張揚的歲月。


    所謂的年少輕狂,放蕩不羈,大抵就是如此吧!


    許久後,常笑首先停下笑,問道:“師弟今天沒事吧,待會兒我要去城裏一趟,要不跟我出去走走?”


    水慕雲暗想這正是和常笑套近乎、拉近距離的好機會,同時還能順便熟悉一下淩月山周邊的地形,立馬答應:“好啊,反正對功法的修煉也不急在這一時,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那就走嘍。我知道城裏有家火燒店的燒賣不錯,帶你去嚐嚐。”


    說走就走,兩個人出山門搭了輛去城裏采辦的馬車,沒一會兒便到了城裏。按理說,以常笑的道行,完全可以禦空而行,怎奈門裏有嚴令,淩月山周遭上空禁止禦劍飛行。


    當然了,淩月閣雖號稱當世第一修仙大派,但也並不是說門眾個個都是能淩空禦劍的仙人。門裏的雜役弟子、長老座下的道童、煉丹的火工弟子,以及新入門的和普通的外門弟子。


    以上這些人,除了有淩月山弟子的名分之外,實際與普通人並沒有什麽差別。他們要出行,自然得乘車馬。


    再說了,就小半個時辰的路程,走上幾步散散心也好。而且,常笑也不是那種張狂輕浮之徒,更何況這一路走過去還有許多美景可看,那還有什麽禦劍飛行的必要呢!


    淩月城不愧是譽滿神州的咽喉重鎮,物寶天華,人傑地靈。


    足可以容納八乘並駕齊驅的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路旁的鋪子裏人頭攢動,客商絡繹不絕;趕早市的民眾三三兩兩從四麵八方湧來,川流不息。


    這是人,再來說說建築。


    雕梁畫棟的亭台樓閣一間緊挨著一間,一排並列著一排,穿插排列整齊有序,大氣恢宏。


    路旁的商鋪內,賣什麽的都有。山裏的、海裏的、鐵打的、木做的、天然的、人造的、各種貨物琳琅滿目,應有盡有。真可謂是百貨齊全,般般不缺。


    人眾聚集的攤位前,呼喊聲、叫賣聲、喧嘩聲……,各種歡聲笑語彼此交織著,響成了一片,顯得極其喧囂熱鬧。


    大街上、小巷內、樓閣處、庭院中,處處人流湧動。老人、孩子、婦女、男丁、士子、農眾,雜亂非常。


    總之,淩月城是匯天下之萬民,容九州之豪客。


    水慕雲還是平生第一次來這麽熱鬧的地方,第一次見如此多的人。一路走過來,幾乎每逢人多的地方他都要停下瞧上幾眼。


    這會兒,光各種雜耍表演就已經讓他看得眼花繚亂。還有許多稀奇古怪,以前從未見識過的趣物也已經讓他的目光應接不暇。


    當然了,淩月城裏怎麽可能會沒有小吃買,光彌漫的香氣,已經讓水慕雲口水完全收不住了。


    常笑就不同了。一直目不斜視的看著腳下的路麵,似乎絲毫不受周邊環境的影響。每一次,當他想和水慕雲說話的時候,轉過頭時,卻發現那小子還在後麵老遠的地方脖子伸得老長瞅什麽東西。


    每每這時,他都得很大聲的喊幾句,水慕雲這才快步跟上來。看著師弟兩眼放光,一臉好奇加興奮的表情,常笑總是微笑著搖頭。


    然而,沒走幾步,一回頭,水慕雲又還在後麵老遠的地方逗留。這讓常笑不得不懷疑,師弟是不是從來都沒有進過城。


    “水師弟,你家是住哪裏的啊,怎麽看你的樣子,似乎一次都沒進過城?”


    “家……家……”,水慕雲自問,自己有家嗎?


    答案是肯定的,有。


    師父、師娘、師姐,她們難道不就是自己的家人嗎?


    然而,麵對著常笑的詢問,水慕雲卻隻是落拓的一笑:“師兄,不是對你說過了嗎,我沒有家。”


    “我知道師弟你是個孤兒,我是問你住……”


    水慕雲心中沒來由的一陣酸澀,仰頭,望向不知名的遠處,打斷了常笑的話:“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所以,我沒有家。”


    “如果師弟願意……”,常笑伸手在水慕雲的肩頭輕輕拍了兩下:“從此以後,就把淩月閣當成你家。把門裏的師兄弟,當成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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