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見見勸小言不喝的那位朋友嗎?”


    阿鬆似乎聽見了我佛、天父的召喚,心裏哎呀媽呀地叫,還要佯裝鎮定地端茶喝水。他象牛飲一樣喝,對,先把嘴占用上。杯子沒有魔法,不能象不老泉一樣永不枯竭,牛抬頭的時候,一雙溫和的眼施施然地等待著。


    施言父親給阿鬆又添上水,阿鬆胡扯著解釋:“有點渴,早飯吃鹹了。”


    施父點頭。他越不蘭舟催發,阿鬆越覺得不安。自己就象一個小孩子,明知道大人看穿也堅持著,內心一歎:“叔,他回去了,他昨天才來的。”


    阿鬆誤導施言父親那人家不在這裏離開了。


    “你們都熟悉吧?”


    “嗯,熟悉,我們也交情不錯。”


    施言父親不易覺察地眉頭糾結一下:“你們認識幾年了?”


    “快8年。”說完阿鬆就發現施言父親的目光有異,他突然就想扇自己,亡羊補牢地辯解:“他原來在這,後來轉學了。”


    “小言大學裏有喜歡的人是嗎?是她吧?”


    阿鬆猶豫了,剛才順嘴就答的失誤讓他小心了,他保守地回答:“他們關係是很好,但是其他的,三哥沒說我也沒留意,主要我們大家都不錯,就不會往那方麵想。”半真半假地應對還不忘玩笑來解危:“叔,你是著急給三哥找女朋友了?三哥這條件,有什麽可急的啊?”


    施言父親順著阿鬆的玩笑輕鬆幾句就送他出來了,臨別還說下次有機會,那孩子來了要見見,謝謝那孩子。返回辦公室的男人坐在皮椅上卻困惑地思索,是什麽樣的孩子高中和兒子很好又轉學走了呢?他翻開厚厚的黃頁,拿起電話交待。做完這些的男人,揉揉眉心,叫進來秘書又進入到全心的工作狀態。


    下午一上班,就有人來給施言父親送來一份報告,裏麵是施言高中三年學校裏轉出、轉入的□□。不知道是不是黑諾的名字太引人注目,施言父親第一眼就看見了這名字,並且有怪異的熟悉感。而所有的名單掃過,最後施言父親將黑諾的名字圈起。這一筆和領導們的圈閱習慣一樣,然而這一筆讓施言的父親心驚。這個經曆了中國最動蕩年代,這個敏銳的男人似乎嗅到了不尋常。


    他在記憶裏搜索這個罕見的姓氏,多年前兒子迫切要調動的一個人浮現上來,那是兒子第一次對自己行使權利的要求,而後又一個同姓氏的年輕人的畢業實習。他想起來了,那個和兒子衝突導致他放下工作匆忙趕往醫院的人,也是事隔幾年讓兒子追究對妻子大發脾氣的人。


    幾個電話,施父很快知道黑諾由於複課而今年尚未畢業,聯係上a大人文學院,輾轉接到了法律係輔導員的手裏:黑諾已經在昨天就請假回家要到下周一才返校。施言的父親象戰場接到前線潰敗的指揮官一樣無力掛斷電話,他取消了下午一切的預約。


    邱林鬆在同一天裏第二次坐在施父麵前,隻是這一次他是沒有準備、沒有得到通知的被施父的司機直接出現接來的。


    “小鬆,我找你來沒別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些情況。昨天回來的是黑諾吧。”


    “是。”黑諾的名字被拎出來,阿鬆反倒不驚惶了,司機突然現身本身就帶了含義,隻是現在明白了。


    “你們這些孩子我都熟悉,咱們嘮嘮我不熟悉的黑諾吧。他是後來和你們玩到一起的吧,我到現在也搞不清楚這名字到底讀什麽音,好象聽小言說的時候念he?”


    “是,賀龍的賀音。”經曆了多少殘酷的政治鬥爭而屹立不倒,掌控著千軍萬馬營運的人,麵對自己早上露的破綻下午就被他穩操了勝券阿鬆也不抱怨。現在他盤算的就是控製兵敗如山倒,該坦白多少,要如何坦白對三哥黑諾最有利。


    應該說但凡阿鬆現在開始說的就沒有謊言,他將他們一夥人如何認識黑諾,如何與黑諾結緣的高中往事逐一道來。他附帶了自己對黑諾的第一印象,被三哥踢跪的不卑不亢。他詳細講述了“人肉沙包”約定的始末。他講到未知的原因導致了黑諾的落榜,即使現在也沒有找出究竟,但是所有認識黑諾的人都相信那絕對不是黑諾本身能力的問題,而是存在著一個意外。


    施父很認真,一邊思索一邊傾聽,沒有打斷過阿鬆也沒有提問。阿鬆對高中那幾年能夠想到的都交待了,對大學卻幾句話簡短概括總結:大學以後,我們不同校了,周末有時間才互相走走。


    阿鬆事情敘述得很細致,很多細節都不落,但是沒有對黑諾半點的誇讚評價,他相信世人若有一杆公平稱,自己就無需贅言。


    “很不錯的孩子,難怪你們又多出來小哥們。他大學讀書應該不錯吧?”


    “黑諾和我們都不一樣,進大學就進了學生會,後來一直做到學生會主席,而且他另外考到了雙學位。雖然不是一個大學,我們曾經去看過他的活動,有他組織的,有他做主持的,也有他受邀的,反正他的大學生活與我們截然不同,他應該算是那種教授喜愛的勤奮學生,領導看重的那種積極有為青年吧。”


    “他也快畢業了,有打算分配回來嗎?”


    阿鬆心裏翻騰,說與不說之間搖擺,最後選擇相信施叔的人品,不是會陰險的暗中動手腳之人。於是直言不諱:“黑諾應該不會回來。他考到了美國和加拿大的留學,美國那邊還有人在為他擔保,聽說拿到簽證的希望很大。這個夏天他就應該走了。”


    施父對此倒是表現出來吃驚:“那孩子要出國?留學?”


    阿鬆走了以後,施父久久瞪著自己圈畫的名字。幾乎8年,才20出頭的他們已經認識8年,在成長的歲月中這幾乎可以看做是青梅竹馬。由小鬆言之鑿鑿那種酒的清除,可以彰顯出後來加入的這個男孩子,對兒子的影響大大超越了玩泥巴開始的那些小哥們。


    這是怎樣的一種冤孽?施父力氣被抽幹,心絞痛。他的兒子為什麽會走入歧途?對於黑諾大學以後,他隻局限在黑諾這個人的了解,而沒有查問黑諾與兒子的關係。不管小鬆知不知道,他不會從別人口裏來確認兒子的逆天。


    但是早在上午,小鬆在回答“我們交情也不錯”的時候,他就覺察疑惑。男女之間通常用關係、感情來形容,而男人之間才習慣稱交情。而且從開始到現在,小鬆沒有回答兒子大學裏喜歡的人是不是黑諾,正常的反應是他上午就應該笑著指出自己鬧的笑話。


    唯一讓施父緩解心絞痛的消息是那孩子不回來,而且會走得非常遠。他終於知道了兒子痛苦的根源,而且慶幸那是個優秀的孩子,讓兒子無法掌握的孩子,他們才可以雙雙迷途知返。父親下定決心要更多關心,更多父愛支持兒子回歸正道,他要默默陪兒子戰勝生命裏第一次傷痛。


    如果施父在察覺到兒子感情受挫的時候,不是帶著一種期望,期待兒子遺忘轉而接受門當戶對的戚歡,他或者會和兒子好好談一次。如果施父不是覺得失戀是成長的必經之路,他也會及時和兒子溝通。如果……如果施父在黑諾回來之前知道兒子戀人的秘密,他或者有希望用父愛“挽救”他們。


    然而生活不給他倒敘的機會,在他做下決定的時候也是黑諾對施言宣判的時候,而黑諾的判決效力顯然又高於他。在他心存僥幸時間與距離不得不讓迷途的孩子回歸的時候,他不了解羔羊的再度牽手讓他們由渾渾噩噩中蘇醒,重新成為草原上的獅子與狼,聯手迎接穹蒼下的風雨。


    黑諾醒在施言懷裏是毋庸置疑的,也是回來之前就預想到的。他沒有回家直接找的阿鬆,甚至到現在也沒有想回去看看,他本身請假回來就隻是為施言。上次與施言匆匆二見,□□裏尚是失落氣苦,但還可以壓下蠢蠢雜念;而校園的清晨一抱再被推開,黑諾終於開閘了滾滾情潮。


    第一次被施言推出,一改平日施言緊迫逼追,黑諾爭取擺脫的模式,讓黑諾真的明白自己有多貪念施言的懷抱、施言的體溫了。他明白自己有多麽不願意、不甘心與施言隻是彼此記憶中的親人。他可以想到將來耳聞施言的娶妻生子,然後目睹他身邊的位置被一位女人竊取,懷裏被一個幼兒霸占,而陪伴自己的是無盡悔恨。


    黑諾可以想見自己的後悔,他預料自己必然的悔,因為僅僅現在他就嫉妒到欲嘶喊欲吼叫。人不在眼前,心念被強硬鎖起;而那個晨光裏的擁抱,心鎖斷裂,黑諾終於看清楚錫刻的心語:施言!


    而意識到阿鬆贈送的藥有問題,施言一夜地焦急等待,施言失控地摔藥。然而他又克製住所有思念與關懷,對自己一夜去向保持緘默地離去。黑諾懂施言,懂施言除此以外什麽都不說是免除自己的慚愧。黑諾少誓言,少承諾,少花言,但是他卻始終認為自己在這份感情中投入的深於施言,因為這是他唯一的感情,唯一的一杯水。


    曾經他和老學生會主席李明啟這樣描述自己的感情觀:愛情是一杯水,一生中隻有一杯。澆灌在某人身上就收不回來,若想改弦易轍,就要看杯子裏是否還有水。即使有,幸運的或者是半杯,不幸的是殘底,但是都不可能再是完整的一杯水。人有的時候不是不想開啟新生的感情,而是因為杯子中已經沒水,沒有感情可以去愛。所以黑諾說學長將來會有一份親情的婚姻,也會有一份友情的婚姻在心底(指劉欣)。


    黑諾有個執念,他堅信自己給了施言完整的一杯水,所以說出口的愛語不多。他認為一個男人每天滿口掛著愛顯得輕浮。可是,分手後一次次不露麵的幫助,不求回報甚至避免給自己壓力,這樣的施言傾注給自己的難道是半生緣嗎?他承認了那看似隨意的唇尖愛語是並非遜色自己的癡愛!來自施言的霸愛!


    黑諾這一星期幾乎都和唐朝一起晚飯,他在打聽去美國的其他途徑--商務簽證和旅遊簽證。他也通過各方麵查找美國的吃住行消費信息,從自己法律教授那再次借出來以前為興趣看的《走遍美國》。他研究那勁頭,要唐朝笑他不要那麽迫切,去了以後自然就會變為美國通。


    如果說回來的時候還有著不明朗的模糊想法的話,在聽見看見那一幕以後,又怒又恨的自己是不肯放開他了。打是打了,為咳嗽藥水而打;咬是咬了,為他自甘汙穢自己而咬。所以,黑諾會安然的睡了。所以,醒在施言懷裏很安心。所以,施言睜開眼睛的時候,等待他的並非怒火與叱罵。


    施言醒來的一霎那都不敢睜開眼睛,因為舍不得放開人。


    “醒了,就別裝了。”黑諾發現他眼珠轉動,聲音不鹹不淡。


    施言摟緊了黑諾一下,俯頭嗅在他發絲裏,然後鬆手就要起身。


    “誰讓你動的?我還不想起來。”


    施言怔愣一秒,黑諾不是暗示他滾遠點別蹭髒他嗎?後來這話什麽意思?施言不敢胡思亂想白日做夢。


    “掀著被子我冷,你是扒光我的。”


    施言急忙躺下來,摟人拉高被子,細細在他肩膀頭窩下去。黑諾冷哼著枕到施言肩頭,聽見抽氣聲,看施言嘴角抽動他知道為什麽了。頭故意又狠狠磨壓肩膀,發出鼻哼音。他這小動作當然要施言吃苦,可施言卻甜得象喝蜜,看著他尤其可愛。


    倆個人就這樣摟著,誰也不願意打破這種靜謐。因為醒的比較晚,幾乎中午了,倆人昨夜的胃都屬於吐空了的,所以饑餓很快光臨。施言怕黑諾禁不得餓想訂餐又不想離開他哪怕一會兒,而且自己尚是待罪之身。


    “諾諾,對不起。”施言不說我錯了,而直接是道歉。因為他的那些汙行穢跡對黑諾、對他們之間的感情是褻瀆。即使他們遙望對方,他也不應該玷汙那份愛。


    “我原諒,但是,你要跟我走。我去美國,你也要去美國;我去加拿大,你也要去加拿大。哪怕我去西北,你也要去。你可以嗎?”


    狂喜上心可也伴著最沉痛的殤,因為他可以想到身體潔癖的黑諾要克服多少心裏障礙才說出原諒。然而這就是他的愛人,所有掙紮不提,沒有抱怨,沒有責罵,決定了就自己去背負。若非摯愛,豈肯背負自己犯下的罪?施言慢慢收緊手臂,落下珍惜的一吻:“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歸宿!”。


    偎在那溫暖的胸膛,黑諾笑得辛酸無奈:我多麽不想原諒那醜陋,可是牽起你的手,我無法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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