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諾開學以後的每一個周末,隻要施言沒有生意場的應酬就都和王、秦去mo城,因為那片天空下有黑諾。他來又不接黑諾出來,牟維新隻當是施言不想黑諾沾染這些複雜環境,不過連一頓飯也不吃就解釋不通。


    施言沒有隱瞞,直接告訴他分了,無關感情對錯,隻是選擇了不同的路。牟維新都搞不清楚自己是高興他們迷途知返(可為什麽想到他們倆人畫麵那麽和諧),還是惋惜明明有情卻非要天涯望斷。


    其他不知情的提議找黑諾,牟維新就先於施言拒絕了:“人家畢業論文,實習一攤子正經事,咱就別讓他來看咱們的墮落了。”說的也是,看看在坐摟小姐的,抱姑娘的,他們也覺得黑諾就不適宜這場合。不是黑諾不夠檔次,而是心裏都覺得那是蓮塘清蕖、嚴寒骨梅,不舍不忍染上濁世的灰。


    黑諾3月份的課表稀稀落落沒有什麽實質性東西,就是開始敲定論文題目和指導教授。他自學考試也是最後一項了--學位論文答辯,所以幹脆借著整個大學最清閑的一個月做起了自考的論文。


    習慣了一年到頭忙忙碌碌的生活,乍然有不少閑暇,黑諾都不知道如何打發。唐朝去年說要和家人過聖誕節,期末考試都申請延期了,居然到現在也不回來。一走就是3個多月,黑諾懷疑他到底記不記得自己還有學業?走前把寢室鑰匙給黑諾留下方便他複習toefl,現在則是黑諾免費要去給他每周開窗透氣,掃淨灰塵。


    有一次周末唐朝試探性給自己寢室打電話,正遇見黑諾在清掃,所以就約定每周末都通話。黑諾問唐朝學業耽誤情況,他也不緊張說在美國有比學業更重要的事情,隻有處理好了才回中國。黑諾怕是隱私,不深問。


    時間進入4月,法律係畢業生開始實習。他們大部分將被分派到各個區級法院,屈指可數,真的是可以數的,就5個名額進入mo城中級人民法院實習。秉承公平公正原則,學校采取抽簽原則,但是還沒有抽呢,中法的一位廳長來了電話,指名道姓地點了黑諾去中法。


    有心人士才回憶出學校模擬法庭裏黑諾熟練、準確、嚴密地審判,曾經讓請來的法院嘉賓驚歎,因此對a大學子讚譽不絕。往日深得教授青睞的黑諾那一次又征服了這些審判長,因此讓中法的這位法官念念不忘,聽說將有5位大學生實習的時候,忍不住欽點黑諾來自己的廳。


    實習的學生通常有審判員帶,在不是公開審判的情況下,一個案子就是審判員和書記員倆人配合一審訊一記錄,人手更加缺乏的廳還可以一人包圓,身兼審判長、審判員和書記員於一身。實習生多是旁聽,勤快地也跟著做一份筆錄學習寫寫正規的法律文書。不過由於新手總是速度滯後或者錯字漏子,一份審訊案卷做下來勾勾抹抹。


    以上情況在黑諾身上表現出不同形式,大學無論風月影響多大,對功課認真的心態始終如一,所以嚴謹的課堂筆記使他有著速記的本領,此外對法律文書格式的掌握,審訊步驟的熟練讓他早脫離一個書記員的範疇。欽點的法官在黑諾跟了第一個審訊以後,就開始讓黑諾獨立承擔書記工作--正式入檔的案卷【1】。


    實習分兩種,一類是可以好好享受畢業前的輕鬆,因為每天並沒有多大的事,就是聽著一個個案子,大學4年耳聞目睹都是這些,不算太新鮮激動了。另一類會來檢驗自己所學,多跟案子多結合實踐。雖然刑廳都是不外乎搶劫、凶殺和暴力,民廳大部分在打離婚,但是每一個個案都有其自己的特點。


    能夠參與到案子中去,本身的積極性就會比旁觀者高,而中級人民法院又轄區法院裏所有一審不服的上訴案,我國實行二審終審製,所以上訴來的案子改判與否非常重要。所謂的疑難案件大案會雲集於此,在這裏黑諾有一個更高的眼界。黑諾喜歡充實自己,從小他就有海綿的傾向,求知欲和幹燥海綿見水一樣強烈。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工作,一身所學的用武之地,經年積累讓黑諾做出一份份完美案卷。


    黑諾所在是刑三廳,處理□□案居多。因為這種案子的性質決定了上訴也多,他們手裏的案子還沒有結案,總又是新案舊案報送過來。刑廳每個星期三下午是疑難案件討論的時間,將幾個分廳的疑難案子拿出來共同商討。那時候法院裏科班出身的人並不多,這可能也是導致審判效率低的一個因素,很多都超出法定期限。


    刑廳的大廳長偶然在單位食堂與黑諾的法官老師和黑諾坐了一張桌子,因為上午剛剛提審完,而下午還有倆個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已經提到刑三廳外等候,所以法官不讓黑諾坐公交車返回學校吃飯再折騰。


    與大廳長打了招呼,黑諾懂事地去多端一份湯給他。法官就上午的審訊和黑諾交流,對於這些年紀長經驗豐富的前輩,黑諾有尊敬但是向來不畏懼又不怯意露醜,所以麵對考問他坦率地將自己的量刑尺度和依據說出來。(一般審訊之後,不會立即判決,審訊也是多次的。)


    黑諾專心在案子上,沒有看見大廳長聽得直點頭。他走前對法官說:“你可找了個好幫手。星期三帶他一起開會來。”


    下班的時候黑諾才知道實習生為什麽周三休息半天。不用法官多說,他也知道大廳長對自己的認可,所以更加有幹勁地抱了一大摞明天待審的案卷回去研究。次日中午下班前,大廳長笑眯眯地等黑諾呢,他給了黑諾一遝飯票,從此黑諾就可以正式在食堂吃飯了。做為回報,黑諾除了每日早早來把自己辦公室打上熱水,也連帶給大廳長的暖壺裝滿。


    黑諾的生活好象就是眾多案子,普普通通小實習生看不見大做為。轉移視線來看看區法院的實習生活,有對比才會發現普通裏的不凡。能夠把案卷拿回來晚上閱讀分析的全寢室隻有黑諾一人,聽聽老三一天的活動:上午聽提審,下午陪帶自己的審判員一起逛花鳥魚蟲市場,據說審判員家一對鸚鵡飛走了一隻,需要另覓佳偶。


    別說黑諾是中級人民法院,他們隻是區法院,能夠要他們如此輕鬆一天8小時工作日精簡為4-6小時辦公,問題也在於他們的懶惰心裏有一個條文的支持:實習生不可以參與案卷。有這明文規定,樂於悠閑的學生誰還沒事找事幹?法官當然也不會強求來給自己添加第二遍工序,而中午要回校吃飯一般就把大家下午再坐車去上班的熱情吃掉了。那還是一個大學生屬於高級人才的時期,畢業前的享受順理成章,也沒有誰去提點他們虛度光陰。


    黑諾也知道這規矩,規矩限製的是不參與,不是不可以偷師學藝,正是因為他的主動性,才有了走進案子、決定案子的機會與權利。第一次的疑難案件會審前夜,黑諾就把刑一、二廳各自報送的案卷裏借了一個拿回去看。周三午飯時候,黑諾就把刑一廳那個案子和法官老師說了疑問。


    本來黑諾以為法官會把這些可以推敲出結論的證據指出來,但是當法官說明黑諾有發現以後,他是用鼓勵的眼神讓黑諾自己陳述,而大廳長也是很有興趣地熱切期望著。刑一廳多是衝突引起的傷害案件,刑事處罰的刑期一般不長,成為疑難會審的原因在於原被告在附帶民事賠償上多糾纏不讓。


    該案件中徒刑量刑雙方都予以接受,然而一直無法解決的是原告臉上的抓傷有留下疤痕的可能性,那麽牽涉到毀容(女性)的賠償金額,原告方提出了被告方絕對不肯接受的賠償數字。被告方不但不接受為這幾道抓痕賠償,還根本不承認這一處最輕的傷是自己造成的。【2】雙方各執一詞,誰都在賠償金額上不退不讓,民事賠償和刑事責任不一樣,法官還是多以調節為主。一旦當事人堅持,案子就是容易陷入僵局。


    案子一直無法最終宣判賠償金是關鍵。刑一廳提出的商討就是針對以後可能性的疤痕應該給予的合理賠償數額是多少?他們補充說因為案子拖延,現在原告臉上已經可見有疤痕的傾向。而黑諾提出的發現與賠償一點直接關係都沒有,他直接指明抓痕最有可能是原告自己造成的,被告或者不需要為抓痕承擔責任。


    黑諾一言驚四座,他把自己法官老師拉起來對麵站立,然後大家看他拉了老師手在他臉上做了2個動作,悉數醒悟。正常人爭鬥中的抓痕通常是豎的,即使是撕扭中也是斜的,很難有麵對麵情況下留下水平橫向的抓痕。剛才黑諾根據案情對立著要將法官的手擺為極其不舒服,不正常的角度才可以讓法官在自己臉上水平劃過,而這種怪異造型下人的胳膊和手都不方便發力,無法留下深到將來“毀容”的程度。


    因為雙方僵持在賠償金,所以審判就被代入盲點局限在數字誤區裏。而一旦證據顯示抓痕與被告無關,疑難迎刃而解。說實話,審判的突破口不僅僅包括法律條款為依據,細致細心同樣是保證審判公正的量尺。


    黑諾開始每周三下午開會,也由書記員往獨當一麵的審判員過度,開始幾個案子法官還在旁聽壓陣,後來幹脆手下案子一人一半,由他一人全權處理他自己那份。黑諾在法院一天天進步,正式獨立做案子時實習期尚沒有滿一個月。他每天要8小時上班,而晚上休閑後通常都在翻閱第二天要提審的案卷。


    可以讓大廳長都默認黑諾獨立處理案件,沒有冤假錯案、沒有量刑失誤和上訴率極低是最大的保證。那天上午中法有一個開庭審判有影響的案子,黑諾通知大家有興趣可以旁聽。中午寢室四哥石浩沒有走,下午就直接觀摩黑諾的審訊。


    石浩在一起返校的時候問黑諾:“為什麽明天提審的名單上還有今天下午的那人?”


    黑諾答:“因為他在背最有利的回答。”


    “你怎麽可以確定他是背的?”


    “昨天提審的問話和今天的順序稍微有差異,口供卻是一模一樣。”


    “怎麽了?”


    “說明他在提審前心裏有估計要麵對的提問,然後做好了如何回答的準備,正是因為反複斟酌過他認為最有利的答案,才會記牢,記熟練。”


    “你為什麽不拆穿他?”


    “咱們提審的人有幾種,有一句真話都沒有的,有半真半假的……不怕謊話連篇的,就怕真真假假的。明天要問的問題他必然以為是今天和昨天的重複,但是明天我給他準備了全新的問題,沒有準備之下的回答才可以看見真相。”


    “你鬼啊!”石浩笑罵黑諾:“你小子下午審他的時候不溫不火,不冷不熱,原來都是怕打草驚蛇啊,夠陰險啊。”


    黑諾笑而不答,大學涉獵廣泛的他,不僅僅是第二學位開闊了法學領域的視野。並不在課程表內的犯罪心裏學和反偵破學,他從圖書館都做為閑書借閱過。能夠真實接觸案例,沒有刻意為之那些提審技巧就水到渠成地應用出來。


    要說這階段黑諾忙他是不閑,因為各個院係他們這一屆的畢業生有什麽活動,大都還記得邀請人文學院的幹部時多帶一句,也邀請你們的老主席,黑諾為此還笑過自己竟然要掛上一個“老”字,憶想大一的朝氣欣欣,那時候看李明啟也是“老學長”。


    案子有時候也遇見棘手問題,黑諾還專程去請教教授。本來黑諾並非刑法方向,但是哪一位教授不願意看見自己的弟子全麵發展?黑諾隻有下班回來去找教授,愛惜弟子的教授將黑諾帶回了家,並且直到畢業前,教授經常與黑諾在自己家分析他手中的國際案例。(教授同時尚有校外兼職法律顧問,黑諾本專業海商法,大都遵循國際法原則)


    忙而有序,忙而不累是黑諾的寫照。既然沒有累到人癱瘓,倒頭就鼾聲如雷,黑諾就逃不掉施言入侵。施言就好象牛毛細雨,沒有瓢潑的思念,但是一縷縷隨著夜風可以包裹得人密密實實。黑諾那樣冷情的人,硬是無法穩住塵心不動。每當想念施言,都是偷情般驚惶了自己。每當做完一件漂亮案子,他都有一種衝動讓施言分享那些讚美,麵對今朝的掌聲,黑諾不會忘記施言多年的幫助與支持。


    第64章 (提前一部分,【1】【2】解釋見64章)


    黑諾在盛放的生命裏品嚐寂寞,同一輪日月下的施言守著繁華品味荒涼。王豐和秦明旭每一次拉施言尋歡,最後都是三哥和牟維新或者顧少萌睡在酒店,他們實在想不明白三哥怎麽過起和尚的日子。


    要說找來的那些小姐模樣也不差,陪酒、唱歌都喜歡往三哥身上蹭,三哥也沒有表示出厭惡抵觸,怎麽最後一環節就不推進呢?往高尚了說,好東西需要兄弟分享,他們還專門對三哥推薦過幾個床上比較會玩,身材比較火辣的。往小盤算心理上打,三哥如果也參與,王豐道德上一點點的心有不安就會變為底氣十足,而經濟上也將注入三哥強大的後援。所以他們很希望三哥可以成為同道之人。


    施言也看穿他們心理,知道出來玩錢就和打水漂一樣,所以他和牟維新幾乎每次都負擔了□□的消費,但是有一個原則:□□的錢和他們無關。做朋友的可以愛好不一,施言不是道德大師,自己也是輕教條蔑陳規的人,不過點幾句王秦二人玩歸玩,別過界溺了自己,什麽事都有個度,且自己有多大缸要有個數。


    施言在單位裏人緣不錯,所以在4月初的時候因為自己的一筆“倒賣”業務要請假兩日,領導也是痛快批了假期。施言周五、六請假兩日加上周末可以滿足他在北京的業務需要。這一次雖然沒有牟維新的什麽事,但是他主動給施言做個伴,有他就可以開車而不是坐火車去了。


    施言父親恰巧幾日前就去北京開會匯報工作,施言估計和客戶應酬會比較晚,因此入住到客戶登記好的酒店以後先打算去看看父親,再與客戶碰頭。施言方向感不錯,而且北京的新建設二環三環讓道路更加清晰起來。所以開進京的牟維新在酒店休息,施言自己開車去看父親。


    車到北三環的時候,大鍾寺、雙安商場一個個出現在眼前,施言微微絞痛,這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故地重遊愛人不見。由於雙安商場和友誼賓館這個路口的車流量大,信號複雜,施言的車幾分鍾都動不了,他籍此好好地又一次瀏覽著雙安商場寬敞明亮的櫥窗。突然,他驚喜地看見一個車牌號,確認一下果然是他父親的車。【1】


    施言費了很大勁把車換車道拐進了雙安對麵小路--半畝園那邊,停車穿過街天橋來找父親。這麽巧遇見自己不會白跑他當然喜悅,本來怕父親會議中才沒有打大哥大,會議慣例大約5點散。不過父親來逛商場?施言還是有點想笑,他幾乎就沒有見過父親去商場,大約也是快回家了,給母親和自己買禮物吧。


    下了天橋,施言一邊拿出大哥大,一邊按號碼,他不可能進去一層層找,隻有電話聯係。不過腳下向車無限接近,他按出發射鍵也到了車前,隻是隨手的一個無謂動作拉拉車門,車門被拉開了!施言彎腰,與後排上的父親四目相對,另外一雙眼睛也吃驚地看著他,隻是這雙眼睛屬於一位女孩子。叫她女孩,因為她看起來與施言年紀相若。


    六隻眼睛呈現的可不單純是六種情緒,有驚愕、疑惑、困窘……三個人都有的不自然。還是施言先出聲喊爸,態度平靜,表情正常,眼底的疑問也回收。


    “我來北京辦事,正想去找您【2】,看見您的車了。”


    “哦,這是我們賓館的服務員,中午會議結束會餐了,我出來給你們買買東西,她搭一下便車回家。”


    “爸,吃飯了嗎?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飯?”


    施言正問著,他父親的司機走了過來,看見施言,驚得都停下了腳步,一雙眼睛看看施言又看看施言父親,如果形容他的表情,剛才三位加起來都不如他的精彩,那就是笑得驚魂--既要給施言笑容,又分明見鬼了的驚魂未定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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