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約又過了十數日,暗衛來向寧親王爺稟報,說是找到了指使洗衣裳的馬臉婆子用加料香胰洗衣裳的那個人。那人是曾經在鍾毓園中當差。這事涉及王府陰私,便是暗衛也不敢先審出口供再呈送給寧親王爺,必得要寧親王爺親自審問才最穩妥。


    寧親王爺聽說是曾在鍾毓園當差之人指使的,在憤怒的同時卻暗暗的鬆了一口氣,既然是鍾毓園的下人指使的,想來這事與他的二兒子蕭淅不會有什麽關係。在大兒子已經被廢的情況下,寧親王爺實在不願意看到二兒子步大兒子的後塵,做出一些讓他不得從重處置之事。


    寧親王爺親自審問了那個指使的嬤嬤,此人姓白,是前王妃的陪房下人,原本是在前王妃陪嫁莊子上當差的,寧親王爺將前妻的嫁妝分給蕭淆和蕭淅之後,白婆子才被調入鍾毓園,因她擅長飼弄花草,便一直負責打理鍾毓園的花木。蕭淅被貶回山陽,並沒有帶太多的下人,這白婆子便被留在了王府繼續當差。


    白婆子見寧親王爺點出了槭芸,倒也光棍的痛快招認了。她一口咬定自己看不過世子蒙冤受屈,想要為世子爺出口惡氣,便指使她的親家,在浣衣處當差的馮婆子用她做的槭芸香胰洗寧親王爺的衣裳,想通過這個法子讓現在的王妃落胎,給過世的王妃和世子爺出氣。


    白婆子如竹筒倒豆一般的全都招了,然後朝寧親王爺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磕的額頭都流出了鮮血,隻聽白婆子說道:“王爺,此事全是奴婢自己做的,與世子爺沒有任何關係,世子爺什麽都不知道,王爺要殺要刮都衝著奴婢來,奴婢情願一死以報王妃娘娘。”她所說的王妃娘娘自然指的是寧親王爺的結發妻子,蕭淆與蕭淅的生身母親,而不是現在的寧親王妃。


    盡管白婆子一口咬定自己沒受任何人的指使,可是寧親王爺並不相信,一個奴才若沒有受人指使,如何能有那麽大的膽子謀害當家主母一府親王妃。對於大兒子蕭淆已經極度失望的寧親王爺未審先判,已經認定蕭淆是背後的主使之人,隻是白婆子還沒有吐口罷了。若是白婆子吐了口,寧親王爺得到口供,他便會想法子處置已經被發配到山陽的蕭淆。如此才能給妻子和三兒子一個說的過去的交待。上一次下毒山藥事件和墨玉彌勒佛事件寧親王爺都以和稀泥的方式處理,讓三兒子蕭澤極為不滿憤怒,妻子雖然口上不說什麽,可是心裏怎麽可能沒有任何想法。這一次他再不能稀裏糊塗的糊弄過去了。


    出於這樣的目的,寧親王爺冷聲喝道:“來人,將這賤婢的所有家人全部抓來,這賤婢若還不從實招來,便將她的家人一個一個斬殺在她的麵前。”暗衛應了一聲,虎虎生風的走了出去。


    白婆子大駭,拚命磕頭道:“王爺,奴婢所說句句屬實,奴婢不能攀汙主子,求王爺明鑒。”


    寧親王爺並不理會,隻是冷冷的看著白婆子,在他的眼中,白婆子已經是個死人了。


    沒過多久,白婆子的丈夫兒子媳婦孫子都被抓了過來。白婆子的丈夫麵如死灰,她的兒子媳婦則是驚恐萬分瑟瑟發抖,最可憐的是白婆子未滿三周歲的小孫子,他被他的娘親緊緊抱在懷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看著都要翻白眼兒了。白婆子看到丈夫兒子媳婦小孫子,心中慘然,無力的趴伏在地上哭著哀求寧親王爺饒了她的家人。


    寧親王爺冷聲說道:“賤婢,你的兒孫是人,本王的兒子難道還不如你的兒孫金貴,你既然有膽子加害王妃和本王未出世的孩兒,就得承受一切後果,倘若再不如實招來,你的丈夫兒孫俱要被你害死!”


    白婆子勉強支撐著身子,她的臉色極為慘然,深深的望了一眼丈夫兒子兒媳婦和孫子,白婆子哭著磕頭說道:“王爺,奴婢真的沒有受任何人的指使,一切都是奴婢一人所為,求王爺處死奴婢,饒了奴婢的家人吧……”


    寧親王爺的臉色越發陰沉,這時,白婆子的丈夫突然撲跪到寧親王爺腳旁,連聲叫道:“王爺,奴才知道……奴才願招……求王爺饒了奴才的兒子孫子吧……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他們是無辜的!”


    寧親王爺怒道:“講!”


    白婆子的丈夫孫喜旺衝著妻子叫道:“你就不要再硬撐著了,世子爺是金貴,可是咱們的孫兒才三歲,不能讓他也受了連累啊……回王爺,是世子爺指使奴才的媳婦想法子謀害王妃的。”


    這是寧親王爺預料中的答案,所以他沒有震驚也沒有更加的憤怒,隻是冷聲道:“蕭淆何時用何方法給爾等下的密令?”


    白婆子癱軟在地上,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孫喜旺卻哆哆嗦嗦的說道:“回王爺,世子爺離京之前將奴才的媳婦叫去,秘密吩咐下來的。加害王妃的法子也是世子爺教給奴才媳婦的。世子爺命奴才的媳婦等他離開京城一個月以後再動手,這樣縱然王妃中毒而亡,也不會牽連到世子爺的。”


    寧親王爺恨恨罵了一句:“好狠毒的逆子!”立時對大兒子蕭淆起了殺心。


    孫喜旺說完,連連磕頭道:“王爺,這都是世子爺吩咐的,奴才一家子都是王妃的陪房,世子爺有令奴才們不敢不從,王爺怎麽處置奴才都應該,隻是奴才的兒子媳婦孫子真真不知情,求王爺饒他們一條賤命吧!”


    寧親王爺沒有理會孫喜旺的哀求,命暗衛讓白婆子孫喜旺夫妻在供狀上簽字畫押,然後便將他們一家子全都秘密關押起來。


    拿到供詞,寧親王爺沒有絲毫的輕鬆,他想了許久,才將三兒子蕭澤叫到了麵前。


    “澤兒,這是謀害你娘親的狗奴才的口供,你看一看。”寧親王爺沉鬱的說道。


    蕭澤接過供狀仔細看了一遍,皺起了那英挺的劍眉。“父王,兒子有一事想不通。”蕭澤抬頭看向父親說了起來。


    “哦?什麽想不通?”寧親王爺立刻追問。


    蕭澤將供狀放回桌案之上,沉沉說道:“大哥已經被貶回山陽,無論王府中發生什麽大的變故,他都再沒有繼承王府的資格,這一點大哥心裏最是清楚,他為何還要加害娘親,難道就是為了泄憤?大哥雖然失了世子之位,可是並沒有走入死路,他隻要在山陽安安穩穩的住著,這一輩子都能衣食無缺逍遙自在,他又有什麽必要再另生事端呢。他明知道父王是何等重視娘親和弟弟,如何還會做出這樣捅父王心窩子的事情,難道大哥真的活膩了,非要自尋死路?”


    蕭澤這麽一說,倒讓寧親王爺的心思沉靜了許多,他也能用心思考了。蕭淆被貶往山陽,寧親王爺也沒有徹底放棄他,而是暗中派人盯著,一來是監視二來也是保護,不管怎麽說蕭淆是他的骨血,這血脈親情如同流水,是無法真正割斷的。


    據暗探的稟報,蕭淆到了山陽之後,整個人都很平靜,與妻子程氏的關係也好了許多,他們夫妻除了在到達山陽的頭十日之內給族中的長輩們請安之後,便再沒有出過門,每日關起門來過日子,夫妻兩個品茶賞花讀書,小日子過的平淡從容。最要緊的是蕭淆一個外人未見,也不曾派人與京城聯係,仿佛京城種種皆如前世前生,那個世子蕭淆已經徹底沒了。


    “澤兒,你的意思是你大哥不是指使白婆子加害你娘親之人?”寧親王爺沉吟著問道。


    蕭澤點點頭道:“回父王,兒子的確是這樣想的。從前大哥還是世子之時,他加害娘親還有理由,可現在兒子想不出來他還有什麽必要再加害娘親。說句大不敬的話,就算是王府隻剩下大哥這一點血脈,他也不可能再返回京城繼承王府。”


    寧親王爺點了點頭,蕭澤說的沒有錯,蕭淆已經被玉碟除名,不再是寧親王府的子孫,寧親王這一枝玉碟上的排序,蕭淅是長子,蕭澤是次子,不過是因為已經習慣了原本的排序,寧親王爺也不想家醜外揚,所以才沒有下令府中之人改口罷了。而且蕭淆到底身體中還流淌著先帝血脈,才會將他貶往山陽,好歹給他一條活路。


    “父王,白婆子到底受了何人指使,怕是還得再審。”蕭澤沉聲說道。


    寧親王爺點點頭言道:“好,你這便隨為父再審那些狗奴才。”


    父子二人剛走出書房,迎麵跑來一個相貌普通的青年媳婦,她見寧親王爺與三爺蕭澤在一起,忙垂手侍立一旁,臉上卻明顯流露著焦急之色。寧親王爺一見這婦人跑來,臉色微變,立刻沉聲吩咐道:“到書房回話。”


    那個媳婦子應了一聲,趕緊跟著寧親王爺往書房走,蕭澤有意停下腳步,寧親王爺走了幾步才發現兒子沒有跟上,便回頭叫道:“澤兒,你也來,一起聽聽。”蕭澤這才快步跟了上去。


    進入書房,那媳婦子趕緊見禮,寧親王爺沉聲喝道:“免了,快說發生了什麽事?”


    “回王爺,白婆子孫喜旺撞牆自殺。”那個青年媳婦惴惴不安的稟報。


    “什麽,兩個人都死了?”寧親王爺震驚,厲聲喝問。


    那個青年媳婦心中越發緊張,低頭小聲應道:“是,兩個人都死了。”


    “好狠的心腸!”蕭澤倒吸一口氣涼氣,沉沉說了一句。


    “澤兒,你先回去,本王親自去察看。”寧親王爺冷冷說了一句,抬腳便往外走。蕭澤忙追上說道:“父王,兒子陪您一起去。”


    “澤兒,你別去了,人剛死煞氣重,別再被衝撞著。”寧親王爺對蕭澤真是一片慈父之心,在盛怒之下想的還是這樣的周到。


    蕭澤輕輕搖了搖頭,看著父親的眼睛說道:“有父王在,什麽煞氣兒子都不怕。”


    寧親王爺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他拍拍兒子的肩膀說道:“好,我們父子一起去察看。”


    那個年輕媳婦是暗衛,她見主子對三公子如此重視,連暗衛之事都不瞞著,心中便有了猜測,看來王府的下一位主子就是三公子蕭澤了,要知道世子爺做了十六年的世子,王爺都不曾將暗衛之事告訴於他,可見在王爺心中,還是三公子的份量更重一些。


    父子二人來到關押犯人的地牢,明明在正午時分,可是地牢卻卻黑暗的如同永夜一般。就算有一點如豆的微光,也不能給沉黑的地牢帶去多少光明。


    引寧親王爺父子進地牢的暗衛忙燃起兩對鬆明火把,這才讓寧親王爺父子能將地牢看的更清楚一些。


    這座地牢不是很大,中間一條通道,兩旁各有三間囚室。基本上沒有怎麽關押過犯人,所以也沒有什麽特別難聞的氣味,隻是有些陰冷潮濕之感,空氣中還有些血腥氣,想來這是白婆子夫妻自殺留下氣息。


    東邊第二間第三間囚室,分別關押著白婆子和她的丈夫孫喜旺,此時兩人各自躺在牆邊,石牆上的血跡令人觸目驚心。西首第二間囚室關著的是白婆子的兒子媳婦和孫子。白婆子的兒子雙手死死的抓住柵欄,臉上盡是驚恐之色,他的媳婦死死的抱著孩子,人已經呆滯了,連眼珠子都不再轉動,隻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的小孫子在娘親懷中不自在的扭動掙紮著,他的娘親將他抱的太緊,讓他幾乎不能呼吸了。


    “打開牢門。”蕭澤站在白婆子的牢房門前,沉聲說道。


    暗衛看了寧親王爺一眼,見寧親王爺點頭,他才上前將牢門打開。蕭澤一彎腰便鑽了進去,寧親王爺雙眉皺起,略一遲疑也跟了進去。


    “澤兒,你要做什麽?”寧親王爺見兒子竟然要俯身驗看白婆子的屍身,不由低呼起來。


    蕭澤回頭說道:“父王,兒子就是看看。”


    寧親王爺皺眉道:“哪裏要你親自驗看,回頭抬出來命仵作查驗就行了。”寧親王爺顯然不同意蕭澤的作法,不悅的沉聲說道。剛死的人煞氣重,特別是這種橫死之人煞氣更重,寧親王爺那能讓兒子親自接觸屍體被煞氣衝撞。


    蕭澤見父親態度堅決,隻得站直身子問道:“父王,兒子不碰屍體,隻看看周圍的情形。”


    寧親王爺這才罷了,任蕭澤仔細查看了一回。蕭澤仔細查看過兩間牢房,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細節,又細細問了看管白婆子等人的暗衛,暗衛稟報說白婆子一家人被關進來之後起初並沒有說話,後來白婆子突然叫了一聲“栓子,好生養大小寶……”便狠命往石牆上撞去,暗衛趕緊打開牢房進去查看,不想就在這時,白婆子的丈夫孫喜旺也突然跳起一頭撞到石牆上,等暗衛進入牢房查看之時,這兩人都已經斷了氣。


    寧親王爺命人將白婆子孫喜旺的屍體抬出來,經過孫栓子的牢房之時,一直死死抓著柵欄的孫栓子仍然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從他麵前抬過的兩具屍體不是他的爹娘一般,倒是孫喜旺的媳婦醒過神來,她跌跌撞撞的撲到牢門前,抓著柵欄哭著叫了一聲“爹……娘……”被她緊緊抱在懷中的小寶總算得了機會掙紮下來,爬到他爹爹孫栓子的身上,哇哇大哭起來,邊哭邊含糊的說著什麽,聽上去象是在告狀訴苦一般。這孩子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爺爺奶奶已經沒有了。


    寧親王爺父子走出牢房,蕭澤低聲問道:“父王,牢房中那三人怎麽處置?”


    寧親王爺冷聲道:“再審,若是他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兩個大人藥啞了送到北邊開礦,若是知情,就繼續關在地牢之中,過了秋天再處置。小的……就送去養生堂吧。這麽小的孩子,什麽都不懂。”


    蕭澤應了一聲,他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小寶不到三歲,還不怎麽記事,送到養生堂他還能有條活路。若是跟著孫栓子夫妻去礦場,小寶必定活不下去的。寧親王爺想著妻子就要分娩了,不願意造下太多殺孽,而蕭澤則是因為杜衡對他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而心情愉悅,所以本來極有可能夭折的小寶就得了一條生路。


    “父王,白婆子夫妻都撞死了,怕是再也查不下去的,越是如此,兒子越覺得不可能是大哥指使她們做的。否則他們不必自殺。”蕭澤邊走邊對父王說道。


    寧親王爺沒有說話,隻是沉沉點了點頭。父子無言的走了一陣子,寧親王爺突然說道:“澤兒,為父在朝中亦有敵人。”


    蕭澤腳步微滯,旋既快步跟上,輕聲問道:“父王,您是說有可能是您朝中的敵人指使白婆子夫妻對娘親下毒?”


    寧親王爺心中暗歎一回,卻點頭應道:“極有可能。”


    話說到此處,蕭澤已經猜出了父王的意思,他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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