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


    白色的大眾內,方謙和他母親坐在後座位上,車內一片死寂,方謙很快便察覺到氣氛不對勁,他疑惑的看著平日裏非常親近的父母,感到有些不適應,剛才在醫生麵前他們二人表現的很心急,很擔心自己,但現在...完全看不出他們對自己的關心,他們的表情非常平靜,或者說,僵硬。


    好像坐在他身邊的,並不是他真正的母親,坐在駕駛位上開車的,也不是他的父親。


    怎麽回事,自己的錯覺嗎?


    他不敢繼續想下去,將黑色筆記本的出現與喬楚的跳樓這件事聯係在一起,其中的可怖之處就已經讓他差點崩潰,他根本不能想象跳樓事件是怎樣發生的,如果方謙真的去想了,結果也隻可能是把自己嚇傻,那個醫生猜對了,他怕的根本不是喬楚跳樓,而是那個黑色筆記本!經曆了昨晚那樣的事情,很難不把喬楚的突然跳樓與黑色筆記本聯係起來。


    一想到那個來曆不明的恐怖筆記本可能已經害死了一條人命,而那筆記本上曾寫有他的名字,方謙就感到陣陣戰栗,如果...那筆記本又回來找自己呢?自己,是不是也會步喬楚的後塵?


    那未查明的真相已經如此離奇駭人,眼前父母的冷淡,背後是否也另有隱情呢?如果...也與黑色筆記本有關呢?


    是自己太神經質了嗎?說不定其實他們內心很著急,隻是怕影響到自己,才故意裝出平靜的呢,對,一定是這樣的...


    方謙努力給眼前的異常狀況找一個合理的解釋,過多的真相會讓他崩潰,他已經開始在心裏下意識的逃避真實的處境:謊言才能讓他保有神智與活下去的動力。


    真相不都是美好的。


    他遠遠沒有堅強到足以麵對如此黑暗的未知。


    在變得如此堅強之前,刻意的忽略與自欺欺人,或許才是唯一正確的求生之道。


    方謙強行提起一絲笑容,“我有點餓了,媽,你做好飯了嗎?要不咱們去飯館吃一頓吧?”


    方謙的母親,隻是靜靜的看著他,然後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方謙僅存的幻想:“你的承受力很不錯。”


    “我,不是你的母親,正在駕駛汽車的男人也不是你的父親。”


    方謙頓時感覺呼吸停滯,頭皮發麻,最壞的情況果然發生了!


    他顫抖著問道:“那..你們是誰?我爸媽去哪了?”


    “這很重要嗎?”


    “畢竟,我們已經一起生活了好多年呢,從人類的法律和道義出發,我們就是你的生父和生母,但是...”


    方謙母親首次露出微笑,在方謙看來,這無異於審判即將到來的信號!


    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但是..這裏麵的那團組織,的確不是你父母原有的。”


    “這麽說,你懂了嗎?”


    方謙不可置信的搖著頭,根本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剛才她的意思是說,他母親的大腦已經被替換了嗎!


    這熟悉的外表之下,到底藏著的是誰?!


    “媽,今天不是愚人節吧,為什麽要開這種惡劣的玩笑?”方謙堆起笑容,仍抱著一絲希冀,他希望聽到她說聲好吧,自己剛才的確是在開玩笑,編故事逗他玩,為的是舒緩自己的精神壓力。


    “哼..”前方開車的方謙父親愉悅的輕哼一聲,嘴角勾勒出笑容的輪廓。


    “好吧,我剛才的確是在開玩笑,看把你嚇的,哈哈!”


    方謙母親恢複了平日裏的活潑,他母親本就是一個活力四射,熱情洋溢的現代女性,看到母親恢複原狀,方謙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果然自己猜的沒錯,他們的確是在逗自己玩呢。


    想到自己剛才竟然真的對自己的父母的真偽性產生了懷疑,方謙就在心裏暗暗罵著從昨晚到今天上午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怪那該死的筆記本,還有那想不開的喬楚!這個世界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世界,怎麽可能會有那種超自然的東西呢?


    “中二說的不是初中二年級嗎?我都高二了還這麽中二,真是醉了!”


    “你剛才的提議不錯,上午聽到你出事了,我和你爸匆忙跑來接你,看來現在隻好去下館子了,孩子他爸,你平時應酬多,你知道哪裏的飯館比較好嗎?小謙受了不小的刺激,咱們也好久沒像一家人一樣吃飯了,今天可得吃頓好的!”王淑芳,也就是方謙母親說道。


    方立民——方謙之父笑眯眯的回道:“海洋酒店旁邊有家火鍋店,就去那吧!那裏還有海鮮!”


    “火鍋啊!好!”方謙有些興奮,很久沒有一家人去吃火鍋了,父母總是奔波在外,不是父親不在,就是母親不在,團聚的機會很難得,這次來之不易的團聚以自助火鍋劃上句號真是再好不過了!


    下午,吃的飽飽的方謙被方立民送到學校,方謙所在的學校可是重點中學,一上午的時間已經足夠處理好喬楚的跳樓事件,下午正常上課也是理所當然的。


    方謙平靜的走過喬楚曾掉下來的石磚地麵,這裏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校園裏人來人往,仿佛上午發生的慘劇隻不過是方謙的幻覺。


    走回教室,不一會上課鈴就響了。方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鎮定自若的聽著課,一點也看不出來上午的他曾害怕到近乎昏厥,整整被心理醫生治療了三四個小時才恢複正常。


    說來也怪,他一點也記不得自己曾和心理醫生說過什麽,不記得治療過程,但方謙並沒把這點放在心上,這一切都可以用受刺激過大來解釋,再去思考反而會觸及痛處,得不償失,反正現在心已經平靜下來了,幹嘛去回憶那些恐怖記憶,自己找不舒服?


    到現在那黑色筆記本也沒有再回來,這不是這件事已經過去的證明嗎?自己昨晚的做法的確起效了,沒有了自己名字的筆記本,是不會再找上門來的。


    方謙沒有理由不接受這個解釋——這個解釋可以自圓其說。


    時間倒回十幾分鍾之前。


    方立民看著自己兒子遠去的身影,臉上的笑容緩緩褪去,最後臉上剩下的,唯有幾個小時前,他坐在駕駛位上的平靜神色,那個曾讓方謙惶恐不已的表情。


    “我們的孩子看起來已經恢複了正常,你今天的玩笑開的太過火了。”


    “他遲早會不正常的。”


    方立民笑了笑。


    時間回到現在,方謙此刻正在課堂上點著瞌睡,平常中午他都午睡的,今天出了這麽一檔子事,他哪有心思好好休息?吃飽喝足帶來的困意和沒有按時休息帶來的困意聯合在一起,打壓著方謙衰弱不堪的意誌力,最後,方謙抵不過愈發強烈的睡意,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沒過多久,他猛地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低頭看著喬楚的桌子,眼睛瞪得滾圓,將後麵幾排正認真聽講的同學們都嚇了一跳。


    就在剛才,他夢到喬楚的桌子上,就擺著黑色筆記本!


    “方謙同學,你突然站起來,有什麽事嗎?”正在講台上講課的語文老師冷聲問道。


    方謙再三確認課桌上什麽都沒有後,尷尬的笑了笑,說了聲對不起,自己剛才做噩夢了,誠實的回答引來全班同學們的笑聲,語文老師咳嗽了下,笑聲才停止。


    “站到你不瞌睡了再坐下。”


    方謙連連點頭,已經打定主意這節課就這麽站著了,一方麵是他明白,如果他真的不識好歹的坐下了,那待會班主任可能就得找自己談談心,另一方麵則是擔心,真的再睡著夢到那黑色筆記本!


    是自己太神經質了嗎?做夢都會夢到那玩意?方謙想來想去,隻能以那黑色筆記本給自己留下的陰影太強作為夢境的解釋。


    他邊聽課,邊不時用眼角餘光瞟著喬楚的課桌,連續幾次後,方謙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是在怕一個夢裏的東西,這也太滑稽了點吧?再膽小的女生也不會在大白天害怕一個夢裏的東西吧?


    自己什麽時候這麽慫了?


    下課後,幾個好基友邀請他去打籃球,他欣然同意,激烈的運動成功讓他暫時忘記了噩夢,讓方謙將平穩的心情一直保持到了晚自習之後。


    目光掃過空蕩蕩的鄰座,稍一停頓,他揉了揉眼睛,馬上將視線移開,和同學們說笑著離開了學校。


    教室迅速安靜下來,直到最後一個跨出教室門的人關上電燈,教室陷入了絕對的安靜,一道影影綽綽的人影出現在喬楚的座位上,同樣模糊的黑色筆記本出現在課桌上。


    然後,那人影在課桌抽屜裏拿起原屬於喬楚的中性筆,翻開黑色筆記本。


    原本夾在筆記本中層的泛黃殘破紙頁,不知何時,已經被放在了第一頁,人影拿起殘破紙頁,邊看著其中的內容,邊在第一頁上寫著什麽。


    詭異的翅膀震動聲和低低的嘶吼聲從遙遠之處響起,人影聽到後狂熱的神色扭曲起來,一股莫大的恐懼正在啃噬著她的內心。她的下筆速度立刻快了三分,她本以為自己即將被那潛伏在陰影中的恐怖追獵者殺死,不可能寫完,可令她感到慶幸的是,自己終究還是寫完了,是的,寫完了。


    秀麗的漢字,整整寫滿了三張紙。隨著筆記本被合住,那人影突然變淡了許多,握在手中的筆也掉在了桌子上,而她的手,仍保持著握筆姿勢。


    似乎意識到自己即將消失,她慌忙從懷中拿出一個圓形物件,那物件像是一個徽章,刻印著奇怪的圖案,然後她將圓形物件放在了黑色筆記本的封麵正中央。


    翅膀震動聲早已消失,可沉浸在書寫中的人影並沒有注意到,直到此刻全部心願已經達成,她這才注意到,那窒息的追獵之聲已經消失。


    自己安全了嗎?


    一想到這點,她望向黑色筆記本的目光漸漸轉為貪婪,如果,那個怪物走了的話...


    下一秒,清脆的哢嚓聲從時空深處傳來,她的上半身消失了,銀色的月光照進窗戶,若有若無的巨大身影投在教室的牆麵上。


    直到她的一切都被吞吃,那巨大身影才又扇了扇狀若蝙蝠的翅膀,影子突然從牆上消失不見。


    本體,亦是不知去向。


    黑色筆記本,漸漸化為實質,巨大生物振翅引起的氣流,將筆記本的封麵吹開些許,氣流鑽進本子中,將那殘破紙頁帶出了一半有餘,但隨著封麵上那奇怪徽章的微微震動,那紙頁像是有生命似的,自動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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