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空,微熱的太陽從碧藍蒼穹灑下來,以及熏人的暖風從耳邊緩緩吹過,讓人感覺到倦意。


    可是現場的氣氛卻蓬勃得像是一鍋煮熱的水。


    男人修長如碧的指,夾著一紙鑒定書,他緩緩舉起,“這是dna鑒定書。”


    幾十架攝像機同時對著那張鑒定書,高清的鏡頭足夠看清楚上麵的內容。然後聽見池慕辰的嗓音如裹了冰一般,“這個女人,她帶著孩子和一塊手表,以及一張偽造的dna鑒定書,謊稱與我有染。”


    此話一出,嘩然無比,半年前鬧得風風火火的事件竟然是假的,假的?!


    林許的臉刷地一下變得蒼白無比,隻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這一切,閃光燈……記者……英俊的男人……他怎會將事情做得如此決絕?


    “現在我手上的dna鑒定書才是真的。”他不溫不火的語氣聽起來卻讓人覺得寒從腳底縈繞而起,黑眸中卷著點雪。


    話筒紛紛地朝著林許伸了過去——


    “林小姐,你就是麻雀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對不對?”


    “林小姐,你這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到底是什麽促使了你有如此大的膽量呢?”


    ……


    人聲鼎沸,耳中灌入的全是嗡嗡嗡的聲音,林許痛苦地抱住頭,“不要問我……不要問我……”


    池慕辰的容顏如雪,目光卻極其寒冷地看著蹲在自己腳邊的女人,可謂是沒有一星半點的溫度。就算是這樣,仍舊是擋不住胸中的怒意,深深吸一口氣便覺得喉頭一癢,讓他忍不住用手攏住唇咳嗽起來。


    這麽一咳嗽,又給了記者狗仔們捕風捉影的機會——


    “池公子,你中了三槍同時震碎了七根肋骨,又昏迷半年之久,所以身體才沒有痊愈的對吧?”


    明眼人都看出來他憔悴了不止一星半點,像是縹緲的霧一般隨時可能消散。他的眸子波瀾不驚地盯著某個攝像機,“我現在……隻想找到她。”


    聞言,所有人麵麵相覷,旋即閃光燈更亮。


    “池公子,那誤會既然澄清,又選在這棟原本舉行婚宴的大廈樓下,是不是已經快要找到蘇小姐回來了?”


    這個問題是問得很蠢,幾乎是全安城的女人都不希望那個女人回到安城再繼續禍害池公子。是的,她們都認為,池公子應該擁有一個更好的人選。


    池慕辰如星子般的眼瞳中溢滿淡淡悲傷,眼角涼薄泛濫,他自嘲般一笑,“相反,這棟大廈,我池慕辰……不要了。”


    不要了。


    此話何意?


    大家都在疑惑的時候,看見他緩緩走下台階,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來,他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麽的淒清寂寥,讓人心疼。


    凝立在金燦燦的陽光之中,光線讓他如玉的眉宇間散出暈澤來,他回過頭抬起眸子,深深凝望了一眼巍峨的大廈,“這棟本來在春天就應該有一場盛世婚禮的大廈,到了夏季還空著,留著何用?”


    一個人絕望痛苦到了極致,便覺得什麽也不重要了。


    “池公子,您的意思是……”有人疑惑不解地問道。


    他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眼角泛出淚來。等他緩緩抬起頭時,眼眶發著紅,從來沒有人看見過池公子眼眶發紅的樣子。


    “今日。”他的嗓音涼薄微啞,卻有種致命般的吸引力,“我希望大家,替我做個見證。我希望,所有的誤會,所有的不快,所有的痛苦,都能隨之消失不見,隨著這棟大廈……消失不見……”


    我唯一的期盼,找回她。


    *


    當日,炸毀大樓的時候,無比震撼。


    半個安城的人都圍在方圓百裏之外的地方觀看,爆破的時候幾乎‘轟’地一聲,好似大地都在震動。


    旋即,便是鋪天蓋地的火舌竄起來,將所有人的眸子都映成了火紅色。男人凝立在人群之中,眸光緩緩剝裂,有什麽東西,隨著那大火去了。


    有人在背後嚼舌根,說池公子好生闊氣,有人卻說池公子是可憐到了極點,如若不是絕望心碎到了極致,怎會做出這般令人驚心的事情來?


    看著那漫天的火光,竄到半空中,像是要將天空之中的雲也給燒成一般。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有什麽東西破碎掉,那是他的心嗎?


    池公子為了一個女人,燒了全國排名前十的大廈。


    他說既然無法舉行婚禮,留來何用?


    *


    蘇家老宅,一如既往的,有著爬山虎在牆壁上蔓延,生長出一片逼人的綠色來。夏日的時候,生長得便是更加茂盛了。


    池慕辰單手插包,身姿頎長如玉,眉眼淡漠清寒地望著大門。


    不知道為何,所有的人都找不到關於她的一點蛛絲馬跡,但是他就是堅信著,不管她在哪裏,他都能夠找到。


    法國,他的第一直覺。


    這個時候,蘇家老宅的大門開了,走出來一位半百的老人,叫堂叔。關於她身邊的人和事,他娶她之間就已經調查過了。


    堂叔很恭敬,卻透著疏離,“池公子,您來了。”


    男人凝眸望著他,並不說話。堂叔深深地看了眼前這個麵色蒼白的男人一眼,“那便請進吧。”


    裏麵被打掃得很幹淨,自從蘇家凋敗以來,便隻有堂叔一個人住在這裏,打理打理衛生。


    “不知道堂叔叫我過來何事?”他在沙發上緩緩坐下,身子有些發虛,肩胛骨和胸口都傳來悶悶的痛感,這是後遺症吧。


    “池公子,稍等。”


    堂叔轉身上樓。


    池慕辰打量起屋子,這就是淺淺成長起來的屋子啊——


    緩緩抽出一支煙,煙霧繚亂,模糊了他的容顏。


    沒一會兒,堂叔便下來了,手中拿著一個黑色的盒子。


    “池公子,您自己打開看看吧。”堂叔的目光之中透著意味不明,但是像是又極力隱忍著什麽,將盒子遞了過來。


    池慕辰一隻手接過盒子放在腿上,將白色的煙含在薄唇中,打開盒子,那一瞬間,眸光盡數剝裂——


    手表。


    他的手表,或者說他當初的手表。


    旋即,他取下薄唇含著的香煙踩滅在腳下,從盒子中拿出手表站起來,“堂叔,這手表哪裏來的?”


    堂叔的眸光依舊很淡然,語氣卻有些激烈,“池公子,這是我從小姐屋子裏麵找出來的。”


    一道霹靂砸下來,從他的頭頂貫穿到腳底,那極致的容顏像是下一秒就要碎裂一般,他的目光滯住。緊緊盯著那手表不肯挪開眼,“怎麽會……”


    “我也是在電視上看見池公子說那位林許小姐拿著手表找到你。”堂叔盯著男人滿是震撼又蒼白的臉,像是也有些不忍,“我看了那手表,是和小姐這款的一模一樣。還有,這款手表,早在七年前,就已經在小姐的房裏了。”


    一股寒流從心底猛地竄起來,整個人如同墮入冰窖一般,將他的血液完全凝固住,變成一滴又一滴細碎的冰珠。該如何形容他現在心境?一顆心完全被封住,然後被人用堅硬的鐵錘狠狠撬開,碎了一個大洞,然後將細碎的冰渣揉進他的心髒,盡是一片血肉模糊……


    她在英國墮胎,七年前……因此換上癔症……到後來安城的滿城風雨……


    ‘啪’地一下,手中的表落在腳邊,表麵便出現裂痕來,無數的裂痕,無數完全不可能修補的裂痕,就像是她和他之間一般……


    那個姑娘,竟然是她!


    身子忍不住晃了晃,氣急攻心讓他眼前微微有些黑。又聽見堂叔道:“原本小姐是想在安城讀大學的,豈料……然後選擇獨身去了英國,墮胎之後又換上了嚴重的抑鬱症導致休學一年。這件事情有關小姐的名譽,所以鮮有人知,隻是池公子,我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是您。”


    是啊,竟然是他……他又何時想過,想過……是她啊……


    男人如雪的容顏上沒有半絲的血色,眼神無光得像是靈魂都被魔鬼抽走了一般。


    她一定是知道,知道那個禽獸不如的人是他,所以才選擇和池錦楠遠走高飛對不對?


    誰能接受一個將自己玷汙的人?


    他現在有什麽資格去找她?


    所有的希冀,現在都變成無法見陽光的泡沫一般,暴露在關係之下,便陡然破滅了。所有的不甘心,此刻都變得毫無根據和毫無資格了。自然也包括他自以為是的情深和付出……都是那麽可笑!


    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淺淺,我們之間,好像是生來就是彼此的宿敵不應在一起。


    我曾將你親手打入地獄,卻又一次又一次傷害你,我和你之間早已有了鴻溝,我如何跨越?


    是不是,我們應該學會各自生活?


    既然你已經選擇離開,就必然是想要重新開始,就必然是不再留戀我……


    十年之前,你救下了我,我說,姑娘你的手好美。


    七年之前,我強奸了你,你說,求求你放過我……


    我虧欠你,我也無法償還了,你已走遠,我若尋你,是不是平添苦惱?


    對不起,我是禽獸,我不是人。隻是可惜,百般蹉跎,我們仍然隻落得分離的下場。


    自此,我池慕辰的心頭有顆朱砂,喚作淺淺,再不消磨。


    我的朱砂,我深愛的姑娘,再見。


    ------題外話------


    好啦好啦,這一章過了就不怎麽虐啦!別激動!還有那個說要砍死我的,別激動啊,穩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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