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手臂這般一揮,身後便有人刷地躥出,將菇菇整個人如沙袋般往背上重重一扔,毫不憐香惜玉。


    菇菇被這一下摔得七葷八素,又急又氣,如蟲兒般拚命撲騰掙紮,卻是無濟於事。


    “等回到了舜陽宮,看本殿怎麽整治你——帶走!郎”


    瞬冷笑道,粉嫩嫩的小拳頭背在身後,扭頭便朝門外走去,卻聞身後清柔女聲再起,“——殿下這般走了,想要的東西是要放棄了麽?”


    腳步倏地一僵,卻不過微側了臉冷哼一聲,“自作多情,可笑至極,本殿下乃堂堂大羲過王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需要向你這樣一個亡國公主討要什麽東西?鐦”


    他本是以十分輕蔑百般不屑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不料話音剛落,旁邊竟有人咯咯笑起。


    “小瞬,你就別裝了,這美人姐姐聰明得很,你那點小心思瞞不過她的。”


    珈禾捧腹笑得近乎岔氣,頭上紅色纓球隨身子微微顫動,真稱得上是花枝亂顫。


    說罷,她扭頭看向兮予嘻嘻笑道,“美人姐姐,我告訴你好了,他來這啊,是看中你那能飛上天的大……”


    “珈禾——!”


    瞬刹那間便變了臉色,臉上青紅交接,一片一片似盛放的野花,身子也氣得顫動起來,“你……你……不許你胡說!”


    “我哪有胡說?”


    珈禾撇嘴道,“明明當時聽說那風箏居然能帶著人上天時,你眼睛都亮了,我還聽你宮裏的婢女說,你連做夢都說著想上天這種話呢!”


    “你……我……你你……”


    瞬氣得渾身哆嗦,因羞惱而窘紅的小臉卻泄露了心思,辯解軟弱無力。


    一眼瞥見兮予又詫異又是忍俊不禁的神色,他小小的身子搖晃幾分,最後竟是狠狠一腳跺在地上,“——呸!什麽破爛風箏,本殿下根本不稀罕!”


    “把人帶走!誰敢攔就殺了誰!”


    他匆匆急急地催促著隨從,自己則倉倉皇皇地攥拳朝門外跑去,竟是連頭也不敢回,倒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模樣。


    可一不小心,腳尖磕在門檻之上,一下子摔倒在地,摔了個五體投地!


    兮予急著奪回菇菇,追在後麵見到這一幕,撲哧一聲笑出,心中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又是擔憂。


    笑的是這小小王儲雖然早熟老成,可歸根結底是個小屁孩兒,大張旗鼓來這夕虞宮為難她,竟不過是為了一個新奇玩意兒,又在被當場戳穿後,氣急敗壞地逃離現場,實在是傲嬌味兒十足。


    憂的是這小娃兒雖然年紀小,心腸卻是一點都不軟,五毒俱全。瞧那視人命如草芥的態度,這般將菇菇強行擄走,若真是給他帶回自己的地盤,還不知道要用怎麽毒辣的法子找菇菇泄恨……


    “哎呀,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


    珈禾見到瞬跌倒,驚得小臉便是一白,隨即又是歎氣一笑,“你這樣子,怎麽能讓人放心嘛!”


    她笑著上前想要將對方攙扶起來,卻被那雙小手狠狠推開。


    “潑婦!本殿最討厭的人就是你了!”


    瞬惡狠狠地瞪著她,宛如一隻受傷的小狼望著將自己弄傷的敵人。


    珈禾動作一滯,笑意斂去,麵上便有了幾分悔色,“小瞬,你別這樣……我……我是逗你玩的。”


    見對方冷著臉,不過報以鼻嗤,她歪了頭,撓了撓臉頰,“要不,一會博弈課你下不過的時候我搗亂幫你掀棋盤好了?大不了讓老師多罵我幾聲……”


    “誰要你幫!”


    顯是又戳中某人軟肋,瞬瞅了旁邊兮予一眼,發覺她正看著這邊,頓時臉色愈發難看,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本殿下不去上博弈課了!大不了……去死好了!”


    “別瞎說!”


    珈禾嚇了一跳,急急上去捂住他的嘴,卻又被一把推開,隻好低頭捏著衣角小聲道,“你可是未來的大羲國君呢,怎麽能這麽隨口就提到這個字呢。”


    “——你管得著麽!”


    瞬目光如刃,狠狠剜了她一眼,“你不過是個郡主,論身份,論地位,比本殿下低了不止一截,不要以為父王寵你,就真的當自己是公主了!想要當本殿下的姐姐管這管那,你這輩子都沒這資格!”


    這番狠話一放出口,全場氣氛霎時間便有些僵。


    珈禾愣在那裏,呆呆的一句話也說不出,眼眶卻默默地紅了。


    忽地有晶瑩的東西反射出日光,她猛地一轉頭,臉便低了下去,誰也看不清表情。


    見得地上濺開兩朵晶瑩的水花,瞬似也終於意識到自己說了過分的話,呆了半晌,也將頭別了過去。


    這下,方才噪雜非凡的小院裏,此刻竟成了鴉雀無聲。


    然便是在這最僵最冷最尷尬最窘迫的時分,那柔美清和的女聲又響了起來。


    似一縷溫暖和風,微微地一吹,這凝結的空氣便有了些鬆動。


    “太子殿下,真那般不樂意學下棋麽?”


    似被忽地推了一下,瞬眸光微爍,回過神來,望著那道淡黃色身影,眉心微蹙,有些詫異,又有些莫名的煩躁,“你問這個做什麽,也想來笑話本殿麽?”


    “不呢。”


    兮予微笑道,“實際上,千翎也覺得下棋是一件很苦悶的事,那些棋譜啊棋路什麽的,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頭痛了。”


    “你也不喜歡麽?”


    瞬眼中一亮,繃勁的臉緩和了幾分,可隨即,又轉為更深一層的警惕,“——哼,別假惺惺的,想憑借套近乎的三言兩語就讓本殿下放人,你這汧國賤人也未免太天真了些!你這個長了一張臭嘴的婢女,敢羞辱本殿下這般多次,本殿是教訓定了!”


    聽得這話,菇菇暴怒再起,撲騰掙紮著便想下來,卻見有人朝自己使了個眼色,一怔過後,安靜了下來。


    “殿下,不如來與我做個交易如何?”


    對於瞬的羞辱,兮予不慍不惱,隻淡然一笑,“假若我能設法讓殿下免去學棋之苦,殿下是否可以寬恕菇菇之前的冒犯,放過她這次?”


    “你會下棋?”


    瞬驚愕道,隨即滿麵狐疑地看著她,“你方才不是說你也很討厭學下棋麽?”


    “的確興趣不大。”


    兮予老實坦白道,“我對圍棋隻知皮毛,也從未與人對過弈交過手。”


    “那你能幫本殿下什麽?!”


    似是覺得自己被戲耍了一頓,瞬麵上的神色霎時轉為不耐與焦躁。


    “你究竟知不知道——教本殿下的老師乃是四國第一棋士,常勝不敗,難逢敵手!父王的棋藝更是深不可測,他從不輕易與人過招,即便出手,也不盡全力,可依然能夠遊刃有餘,是連老師也要敬畏之人。”


    “何況,就算你能贏得過他們又如何?父王要的是本殿學會下棋,不是有人來幫本殿下贏,就算你與本殿合作下一盤假棋又如何,父王之睿智非常人可想象,你手段再高,依然很快便會被他看穿!”


    “這些都不重要。”


    兮予伸手將鬢發捋至耳後,淡淡看他一眼,“我隻問你,你是要信我,還是不信我呢?”


    ……


    羲清宮


    “陛下,賑災的三十萬兩白銀已到碩州,卑職所擔憂的一些也沒錯,兩州巡令張化果真膽大包天,不僅之前多次貪汙受賄,這次竟將災銀扣下了一半私藏於自家寶庫!”


    “若其他賑災官員也以他為榜樣,這般層層剝削下去,恐怕最後連萬兩災銀也到不了難民手中!以糠充米,以麻充棉……這些以次充好中飽私囊的手段史上已有太多,臣恐怕不明真相的災民會因此怨聲載道,冤枉陛下不愛子愛民……”


    禦書房裏,三足香爐中點著一種說不出來頭的香料,香氣馥鬱清幽,卻不過份濃烈。


    淡白色的煙氣嫋嫋彌漫,宛如仙女的紗袖般,曼妙地漂浮在垂幔之間,將這一方書房烘托得如仙似幻。


    此時氣氛寧靜得有些詭異,上奏的官員發過言後,便垂首候在一旁,小心地等待著主子的反應。


    “挺好的。”


    書桌後的男子著一身白色雙襟長衫,側倚坐在龍椅之上,白皙如玉的手,緩緩地翻著一本有些發黃的古書,赭玉般的眸子裏,無波無瀾。


    “……陛下的意思是?”


    聽得這答複,奏者有些難以置信,抬起頭來,深深地望向自己的主子。


    ——雲淡風輕,波瀾不驚,氣定神閑,風華無限。


    他設想過那人無數種反應,卻惟獨沒料到這一種,不由得,便成了憤憤不平,“——難道就讓這十五萬兩白銀被張化白白吞去?”


    “不過一層白銀罷了,讓他吐出來便是。”


    那人似是連眼皮也懶得一抬,隻淡淡道,“辛夷,梁王到了哪裏?”


    “大概明日這時候,梁王便能到碩州了。”


    身旁著青衣的男子恭謹回道。


    “錦衣,現在幾時了。”


    似想起什麽,伏堯抬起眼,將手中書輕輕合上。


    “快申時了。”


    回答的女童著一身橘色,膚色蒼白,不帶血色,瞳眸發烏,無神無采,下頜因為清瘦顯得很尖,竟有些虛弱多病的感覺。


    “瞬兒該去西馮那上課了吧。”


    伏堯起身理了理衣服,“涼牙,林刺史便交給你了。”


    “陛……陛下?”


    見主子徑直便朝殿外走去,毫無逗留之意,立在一旁的林刺史大驚,“這事……這事還沒……”


    “別大呼小叫的,沒看本大爺還留在這麽?”


    肩膀猛地被人捉住,他扭頭一看,正對上一張笑眯眯的臉。


    錦袍男子看似並不壯實,手臂卻宛如銅鐵鑄成一般,被扣住肩部的他,居然……一動也動不了。


    “禦……禦前衛大人……”


    感覺到對方傳來的威壓,林刺史臉上青紅交加,“那這事……這事怎麽解決?”


    “你知道,我本是一介傭兵,自由自在,後來為什麽會投靠陛下麽?”


    聽得這句,林刺史便是一愣,低頭想了會,說道,“莫非是因為陛下許諾了高官厚位榮華富貴?大人高瞻遠見,從那個時候便看出陛下並非池中之物……”


    “哈哈哈——”


    涼牙聽得大笑,伸手在他頭上一敲,“你果真是……沒點見識。”


    林刺史麵上便有些尷尬,局促不安地低下頭去,結結巴巴道,“卑職……卑職無能。”


    “算了,估計你也沒那腦子,我便直接告訴你吧。”


    涼牙聳聳肩,側臉望向那道白影消失的方向,眸中帶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之所以投靠陛下為他效力,隻有一個原因……”


    。


    。


    (陳詞總結:鬥智鬥勇的第七闋終於結束,接下來迎來光輝燦爛的第八闋,知道尼們等對手戲等很久啦=w=


    p.s.謝謝琉璃雲漪sheng的紅包包~~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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