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提開方方正正的紙包,“這是古塔寺圓觀大師令人給我捎來的鐵觀音,統共隻得一斤,送了我爹半斤,這三兩送你,我屋裏還留了二兩嚐新。比外頭的鐵觀音清香有味兒……”


    洛儷指著錦盒,“阿軒,打開看看。”


    為了將送他的笛子裝扮得漂亮些,她讓素紗給打了玉玦絲穗絡子配上。


    沐子軒啟開時,一支漂亮的白玉笛子映入眼簾,雕琢成了竹節狀,笛身上刻有“唐鵬製”字樣,又刻有“永相憶”三字,他捧在手裏,放在唇邊,試著吹了起來,笛音空靈似能洗耳淨魂,卻在音律之間透出一股淡淡的哀愁,似一個人在輕訴,在追憶。


    唐鵬大師的樂器,件件都似有靈魂一般。


    洛儷想到自己得來的一箱樂器,件件都難得,這也是她舍不得將十件樂器分散的原因,它們是完整的,就像《情劫》十章,每一章都不可缺少。


    沐子軒吹奏完一曲,“傾城,我很喜歡。”


    洛儷道:“下次,我把長相思帶來,我們可以合奏一曲。”


    沐子軒儒雅含笑,溫潤得像一塊美玉。


    不多時,沐子軒讓長隨書僮送來棋盤。


    洛儷與他相對而奕。


    下了一盤棋,素芳領著丫頭在涼亭擺了午食,做的都是洛儷愛吃的菜式,看著那一盤涼拌魚腥草,洛儷驚道:“魚腥草隻蜀省百姓愛吃,你也知道?”


    沐子軒笑。


    他愛她,所以打聽她的所有。


    如何知曉的,他卻不想告訴她。


    “你愛吃野菜,蜀省的魚腥草、西北的馬莧齒等;你愛吃野味,像兔子、野雞、野豬都愛吃;你喜飲喝母雞湯,我還聽人說,你的嘴巴厲害得很,那母親是養了一年、兩年還是三年、五年的,你一嚐就能知道,若是三年以上的老母雞燉湯,最得你喜歡。”


    洛儷心潮起伏,她隻是覺得在自己認識的人裏頭,如果真要嫁人,沐子軒是最好的人選,她原不想嫁人,可每次家書,祖父祖母少不得要提提。雖然沒有明說,可話裏說祖母替她預備嫁妝,見著好的,祖母就往頤和堂的庫房收,嘴裏還絮叨:“這個好,收起來給儷兒置成嫁妝。啊,這個稀罕,放到庫房存著給儷兒置嫁妝……”


    雖然祖母不曾明言,可見她還是盼著自己的孫女能尋得一個意中人,也能像別人家的姑娘一樣歡歡喜喜地嫁人生子,過著幸福美滿地生活。


    如若梁氏在世,她定是與祖母一樣的心境。


    沐子軒對她的吃食喜好了若指掌,洛儷隻覺感動。


    前世活了一輩子,池憲根本不知道她喜愛什麽。在她生辰時,送了一支又是紅珊瑚又是珍珠的釵子,其實她喜歡的是簡單又不失雅致的首飾,首飾分明俗氣難耐,就連使用的紅珊瑚與珍珠也隻是尋常之物,她卻當成了寶貝。


    沐子軒繼續道:“魚腥草,是我讓廚房管事去一個蜀省籍官員家換來的;馬莧齒是從甘省官員家換的。這隻老母雞是從白雲庵花錢買來的,白雲庵的姑子們養了雞鴨,不是為了吃,隻是為了賣蛋賺取一些貼補,聽說這是養了五年的老母雞,不大生蛋,因附近的大戶人家嫌肉太老,也沒人買……”


    洛儷抬眸時,有淚光盈動。


    沐子軒一驚,“傾城,這好好的,怎麽就哭了?”


    “阿軒,你待我真好……”她笑,眼淚卻已奪眶而出,有感動,又有些許的疑惑,即便是歡喜,她還是怕,怕再遇一個如前世池憲那樣欺騙自己的人。


    皇帝待她有心,可他的心卻分成了很多份,給她的不過是其中一份,得不到最完整的心,她寧可不要。


    沐子軒手忙腳亂,用手輕捧著她的臉頰,柔地,再輕柔地用手拭去她的淚,她其實是一個最容易被打動的女子,有一顆柔弱而敏感的心。


    “阿軒,你會一直一直對我好?”


    “沐子軒這輩子就對洛三娘一個人好。”


    “真的?”


    “此心昭日月,定不負卿,不負本心……”


    淚眼朦朧中,她溫柔的眸光暗含劍芒,這不是殺意,而是淩厲,似要穿透到他的靈魂深處。他坦然迎視她的眼睛,好奇明明溫柔的眸光卻有難解的鋒芒。


    他的眼神寵溺而溫柔,配著他麵部脈脈深情相融一體。她努力回憶著前世的池憲,發現沐子軒的表情更為自然,他的情意深達眼底,達到眼底的情也是沉澱至心頭深處的情。


    她因一世情錯,原就對情愛產生畏懼,不敢再愛,無法邁步。這一恍神,萬般辛酸逐湧心頭,明眸含淚,卻不願再流,生生憋住,直將眼淚憋回鼻腔,酸了鼻子。


    沐子軒不是池憲,池憲是偽君子,能將自己的結發原配竇華濃降為妾,再當成美人送給盧淮安。這樣的人,就不是真正的男人,她怎能將沐子軒與池憲對比,池憲不配比,池憲就不配為人。


    洛儷呢喃地問道:“阿軒,我可以愛你嗎?可以毫無保留地付出真心麽?”


    沐子軒看到她眼裏的遲疑,她早前的鋒芒,是因為這一切發生太快,“你不信我?”


    洛儷抽回被他緊握的雙手,視線轉移,“盧淮安眼裏隻得三種女人,一種是生兒育女的,如他後宅的三位平妻;一種是陌路;還有一種是玩物。他眼裏的三種女人,沒有一種值得敬重,沒有一種值得付出真心。”


    “皇上眼裏的女人,一種用來平衡朝堂勢力的棋子;一種生兒育女;還有一種高興時哄哄,不快時發泄。他對楊淑妃不同,青梅竹馬,情意最深最重,除了給楊淑妃最高的妃位,我瞧不見真心。”


    “我生在洛家,長在洛家,自幼看到的是祖父祖母的婚姻,一夫一妻,生兒育女。祖父雖身為一代鴻儒,給予祖母一世的敬重疼愛,這是我最向往的夫妻之愛。年輕時兩情相許;成親後共同養育兒女;年邁時相攜相守。夫妻之間,沒有侍妾、沒有通房,隻有對方。爭執時,也會爭吵,甚至於打上幾下,卻無傷大雅。”


    “表哥表嫂二人的婚姻,表嫂對表哥原有真情,可表哥肩負振興家族重任,繁衍子孫成為首要之重。可見男子對女子多是當在繁衍子孫的工具,就我看來卻是最不該的。沒有純粹幹淨的情,沒有錢勢權力,沒有利益分析,也沒有所謂的繁衍子孫,隻有兩顆相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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