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儷還在呼呼大睡。


    沐子軒見皇帝的臉變了又變,捂嘴清清嗓子。


    皇帝立時一個劍光射來:給朕喚醒試試?


    沐子軒的心髒顫了又顫,人有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洛儷怎麽睡得這麽沉?皇帝拿著雞毛逗了許久,她沒醒。


    兩個小太監一人打了盆清水。


    高昌擰了濕帕子遞給皇帝。


    皇帝拿著濕帕子在洛儷的後頸下輕擦起來,一下兩下,不多時就發現黃黑的皮膚下藏的是雪般的瑩肌,皇帝確認她在臉上抹了什麽怪東西,立時又對那枚花瓣狀的胎記感了興趣,這一擦,胎記越來越鮮亮,他怒火亂竄,大喝一聲:“洛、儷!”


    “誰?誰叫我?”洛儷抬頭詢問,一揚頭就撞在皇帝的下頜上,她一聲慘叫,捂住後腦勺。


    皇帝捂著被撞痛的下頜,差一點就咬著舌頭,痛得呲牙咧嘴,他惡狠狠地盯著她。


    洛儷撅著小嘴,“人家睡得正香呢,你那麽大聲,嚇我一跳。”


    皇帝道:“睡得滿臉口水,是不是夢見山珍海味了?”


    洛儷想點頭,看到他眼神裏的玩味,表情頓轉木訥。


    “一臉口水也不丟人,打水洗臉。”


    哦——


    她低應一聲,兩個小太監快速擰了兩塊帕子給她。她胡亂一擦,全然忘了自己臉上抹了黑膏、黃粉,這些東西對肌膚沒有傷害,還有防曬、抗黑之效,這一抹,臉上就跟剛哭過的小娃兒一樣花。


    皇帝惱道:“多大的人了,從小到大,你的臉都是丫頭給你洗的?”


    洛儷道:“怎麽會,都是我自己洗的。”


    皇帝接過帕子,洛儷嚇了一跳,連連後退,皇帝一個箭步捉住她:“別動!”


    她往臉上抹的什麽東西,要不是他一時興起,根本不知道她在遮住自己的容貌。


    “你再動一下試試,自己連個臉都洗不幹淨,還不讓朕給你擦……”


    洛儷此刻回過神來,她臉上抹了東西,剛才那一擦,隻怕是擦花了,完了,完了,肯定被他發現真容了,今日隻怕是躲不過去了,“我不讓人擦,你把帕子放盆裏,我……我自己洗。”


    “等你回家學會自己洗臉,朕就不給你擦了,過來!別讓朕生氣。”


    她要聽他的話才怪。


    女兒家的臉可不是隨便一個男子可以碰的。


    洛儷一轉身,搶了另一個小太監手裏的帕子,往臉上一遮,雙手捧著揉搓了幾下,再將帕子丟盆裏一挫一擰。隻片刻,盆裏的水就變得髒兮兮,她再擦了兩把,將脖子也給擦幹淨,末了,帕子一丟,轉身到另一個盆裏,將頭低下,往臉上澆了水,雙手捂臉一拍一挫,再用帕子擦去水珠,又腰上的香囊裏取出一隻半個雞蛋大小的銀質脂粉盒,用指頭從裏麵摳兩枚黃豆大小的乳膏,在掌心一抹,往自己臉上一抹。


    整個過程,她做得熟絡得如行雲流水,可見是早就習慣的。


    她沒有半分怯容,反而淡定如初,“皇上厲害,發現我臉上抹了東西。”


    洛儷額上的胭脂痣因剛抹過乳膏,亮若珍珠,豔如傲雪紅梅,那一張可與雪堪比的俏顏呈現在皇帝麵前。


    世間女子有扮美的,可她故意將自己扮醜。


    眉毛很精致,額頭飽滿適度,她有著近乎完美的發際線,就連早前她的發際也是故意被她弄亂弄醜。


    高昌與兩個小太監盯著洛儷咋舌。


    仙袂乍飄,有麝蘭之馥鬱;荷衣欲動,似環佩之鏗鏘。靨笑勝春桃兮,唇綻櫻顆,榴齒含香;纖腰楚楚,回風舞雪。麵如敷粉,唇若施脂;轉盼多情,言語常笑。天然一段風華,全在眉稍,平生萬種情思已悉堆眼角。


    皇帝看著這樣的洛儷,宮裏都說楊淑妃美,可與洛儷一比,立見高低。“你為何要往臉上抹黑黢黢的東西?”


    洛儷惱道:“我這是防小人不防君子。”


    她似有惱意,靜靜地坐回案前,提了筆練字。


    他愛看,就由得他看去。


    皇帝還真看,看得眼睛都不轉。


    如果穿上漂亮的女裝,是不是另有一種風情。


    他的儷妹妹長大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扮了幾個月的醜,就算是扮醜,也比尋常女子好看,現在臉一洗,她的美麗擋也擋不住。


    皇帝盯了良久,突地厲聲道:“以後在朕麵前不許抹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洛儷抬頭,“你當我願意?別人看到,就會以為我笨,我可不想被人欺負。”


    容貌太美的女子,總是被人誤會太笨。


    好似她們的美貌與智慧從來不是持衡的。


    皇帝道:“朕會保護你。”


    洛儷吃吃笑道:“世間總有皇權難以觸及之處,也有皇權護及不到時,以前我一直小心;以後我會更小心。”


    從小到大,她學的謹小慎微,寧可自己小心,也不要被人傷害才能懊悔。


    她最該防備的是皇帝。


    她繼續練字。


    對麵的沐子軒有錯愕、有失神,他沒想洛儷掩飾真容。洛三娘除了驚豔天下的才華,還有一張人神傾慕的容貌。


    “你不信朕?”


    “不是信與否的問題,而是你日理萬機,需要操心的事太多,何必累你在我的小事上勞心。”她放下筆時,從腰間香囊裏掏了另一盒銀質盒的香膏出來,“我要把黑膏抹臉上了。”


    她啟開銀質盒子,以盒內裏為鏡,摳了黑膏往自己的臉上抹,又用手抹勻之後,她的臉色就恢複到之前。


    高昌好奇地伸著脖子,見黑膏裏放成了兩部分,一邊是黑的,一邊是土黃色的,她抹完黑膏,又取了土黃膏往臉上抹,脖子、耳朵、手全都沒放過。


    抹完之後,洛儷在案上尋了一遍,銀鈿丟了,又掏了一個更小的香膏盒子出來,裏頭裝著數枚銀鈿,她挑了一個,對著銀盒內蓋貼在自己的胭脂痣上。


    高昌瞧清那膏盒上麵的標識,轉身低聲對皇帝道:“皇上,是玉記產的香膏。”


    洛儷收好自己的盒子,一古腦兒地放回香囊裏,放好之後還捏了又捏,在她掏出又放回的過程中,香囊裏確實放了幹花瓣,可其實裏頭放的都是這些精致小巧的香膏盒子。


    皇帝氣惱不已,“玉記,可是竇家姻親的奉天府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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