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嬤嬤的臉色越發變得煞白。


    三姑娘莫不是聽說了,心裏不快,故而才對鄧家人不理不睬。


    梁滿倉揖手道:“吳嬤嬤,在下告辭。”作了揖,翩然而去。


    孝婆子一臉憤然,“一個下人竟這等猖狂……”


    吳嬤嬤淡淡地道:“梁莊頭是下人,便是我們太太也不曾訓斥。”


    你一個鄧家下人算個什麽東西,也配說洛家下人的事。


    長得不到半斤的嫩瓜都給摘來吃,這鄧家是不是餓瘋了,如果是早前幾天還能理解,他們可在祝家莊住了半個多月。


    吳嬤嬤進入歲寒館,孝婆子一雙眼睛四下裏亂轉著。


    外院花廳上,坐著一個俏生生的女子,渾身都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孝婆子不由得又細瞧了兩眼。


    吳嬤嬤恭謹地道:“三姑娘,老爺在宣德堂那邊候著呢。”


    管事娘子微微一顫,她稟過,可三姑娘就不曾理會,更沒有要把外院丫頭、婆子搬到內院的意思。


    洛儷喚了聲“素綣”,“清單擬好了?”


    素綣遞過兩頁紙。


    洛儷掃了一眼,這是她臨時讓素綣擬出的清單,寫的是鄧家一家人在鄉下莊子的花銷。


    “你且留在這裏盯著。平婆子,你隨我去趟宣德堂。”


    她倏爾起身,腳步輕盈,手裏拿了把漂亮的錦扇,扇子是難得一見的雙麵繡,兩麵皆是一樣的荷花,一麵多了一對蝴蝶,一麵則是錦鯉,蝴蝶在高處,錦鯉在蓮下,皆是栩栩如生狀。


    洛儷在前,平婆子、素絲、翠蘭等幾人緊隨其後。


    孝婆子追上洛儷,賠著笑臉:“洛三姑娘,你別聽梁莊頭胡言亂語……”


    “吃了四十八隻雞鴨是事實吧?摘了三畝地的西瓜也是實情?”


    洛儷眼神咄咄逼人,對於識趣、知好歹的人,她會敬重,可鄧家人太過猖狂,在莊子上胡作非為,還敢擺主人的譜兒,尤其鄧老太太,得洛康敬稱一聲“鄧叔母”,就真當自己是長輩了,一副高高在上,連誰都不放眼裏的模樣。


    洛儷自打有一大群從未聽過、見過的遠親、朋友登門之後,看著府裏走到哪兒都有人,就煩得緊。近來更是連自家的寢院大門都不願出,。這些親友家裏不乏有二十歲上下未娶親的,時不時地與她來個偶遇,她瞧著就煩。


    這些人打的什麽主意,她心裏豈有不知之理?


    還不是聽說梁氏給她留下的嫁妝豐厚,個個都衝著她的嫁妝來。


    孝婆子笑道:“莊子上養的雞鴨不就是吃的?”


    “我祖父教導我,在別人作客,要有作客的禮節,主人的東西不能不問而取。俗話說得好,爹有娘有,不能伸手。兄有嫂有,不能開口。


    不能伸手,意思是不能不問而取。


    不能開口,就是想要也不能輕易開口索求。


    連對父母兄嫂尚且如此,何況這是作客?”


    洛儷可不會給他們顏麵。


    孝婆子心裏暗道:你父母還不得敬著我們家老太太,你憑什麽如此說。


    洛儷進入宣德堂外院花廳。


    花廳兩側坐滿了人。


    洛康坐在左上首主位,鄧老太太自居右上首位置。


    右上首自來是女主人所居之位。


    吳氏被她逼得坐在洛康身側的左邊位置上,夫妻二人之間相隔了一張桌案。


    洛儷掃了一眼,福身與洛康、吳氏行禮,“女兒見過父親母親。”


    鄧家的幾位孫子輩公子,赤果果地打量著洛儷。


    洛儷今兒知有外男,特意在臉上抹了黑油,顯得有些黑,但五官眉眼還算清秀,因為眉心的銀鈿,更顯得有兩分黝黑。


    鄧老太太眯了眯眼,“賢侄,不是洛家是天下第一書香名門,怎的父母要見女兒,大半時辰才過來?這規矩禮儀學得可真好。”


    洛儷勾唇一笑,毫不客氣地走近鄧老太太,“鄧老太太,你是主,怎能坐在我母親的女主人位置上?”


    你若是懂曉規矩的,就當知道,花廳左首乃一家之主之位,而右首當是一府主母的位置。怎麽想做我洛家的主了?


    鄧老太太沒想洛儷言辭如此犀厲,立時麵容微變。


    吳氏見洛儷護著自己,她早就對這不知規矩的鄧老太太一忍再忍,要不是洛康,早就不想忍了,想她嫁給洛康,連婆母都沒這樣忍讓,這個從西北來的鄧老太太憑甚要她吃排頭。


    洛儷搖了搖扇,“我母親乃是朝廷封賞的一品誥命,不知道鄧老太太是幾品幾等?”


    鄧老太太的麵容又是一沉。


    鄧二老爺沒想洛儷現身,開口就不饒人,“世侄女,我母親雖未誥命,可也得你父親喚聲叔母……”


    洛儷冷聲道:“我的規矩禮儀好是不好,也是我祖父祖母教大的,怎麽,就憑你也能質疑我洛家的規矩好與不好?難道你是對太後、皇上的旨意有疑惑?洛家的規矩,連當今太後都誇讚。洛家是天下第一書香名門,這可是先帝與當今皇上金口禦封的,你們有異議?”


    她的言下之意:你們敢對太後、皇帝不敬?


    鄧家上下個個心下一緊。


    鄧老太太更是搖搖晃晃地從右上首位置起身,她是習慣成自然,二十多年了,她早習慣坐在右首位置,隻一時忘了這是洛家,而非鄧家。


    “是老婆子失禮了,賢侄莫要見笑。”


    鄧老太太要與洛康行禮,洛康正要止住,洛儷卻不緊不慢地道:“父親乃是當朝重臣,吏部從一品尚書,受這無品無階的鄉婦一禮,又有何擔不得?”


    洛康的眉宇微擰。


    洛儷的言辭也太過犀厲,自從進了翰林院、禦書房做侍讀文官,越發嘴不饒人。


    吳氏也是微微擰眉。以往的洛儷不是這樣子的,今兒故意拖延不至不說,一進來就斥責鄧老太太。好歹鄧大人是洛康的同窗、同屆,兩個人又算是朋友,就算是看在鄧大人的麵子上也該敬重。


    洛儷搖著扇子,“鄧老太太,莫一口一句賢侄地稱呼我父親,我想問一聲,你與我祖母可相識?”


    鄧老太太道:“就算不識,你父親與我長子乃是同窗好友,他喚我一聲叔母,我自喚得他一聲賢侄。”


    她說得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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