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紈都不曉的時候,你們就悄悄把她與梁霸的婚事給退了,可知她是否願意?”


    洛儷很生氣,怒斥了梁滿倉夫婦幾句,扭頭就走。


    這件事,恐怕也有吳氏的份兒。


    吳氏插手這事作甚?


    素紈兩世跟她,她希望素紈能照著自己的心意而活,不是被人做主,當年她給素紈訂親,是因為素紈與梁霸無論脾氣秉性還算合適。


    雖然在旁人家繼母插手原配嫁妝,甚至害死原配兒女的不少,可洛康在成親前就與吳氏說明,不許她插手梁氏的嫁妝,可這回的事透著古怪。


    吳氏有兩分忌憚洛儷,不是因為她是梁氏的女兒,而是她指望洛儷在學問上指點洛徘,她可有三個兒子,洛徘好了,這往後還有一個洛律呢。洛儀這次回來都跟換了一個人似的,雖然依舊單純活潑,卻比以前有了一股子沉靜韻味。


    吳氏自認不會教兒女,可洛儷願意管弟弟妹妹,她也省心許多。


    吳氏惱怒,“你們倆與我說,這事三姑娘知道,可三姑娘根本就不曉此事,你們可真是坑苦我了。這麽大的事,們這麽做讓人怎麽看我?”


    梁滿倉兩口子直說洛儷知道,吳氏才讓吳嬤嬤去喚的人。


    洛儷顯然誤會,以為吳氏在裏頭插手此事。


    她簡直是冤死了,回頭傳出去,說她這個繼母,插手繼女身邊大丫頭的婚事,這可讓人怎麽看她。


    洛康那邊,也是她說洛儷知曉,洛康以為是洛儷同意了,這才放梁霸跟梁俊去。


    這下子可好,全都亂成一團。


    吳嬤嬤啐道:“太太被你們害苦了,三姑娘氣得不輕呢。你們也真是,都沒與三姑娘細細說過,怎就說三姑娘知道?”


    其他小丫頭倒無事,可這素紈是與三姑娘一道長大的,當年素紈與梁霸訂親,中間保媒的是大太太蘇氏,又有老夫人鐵氏從中說項,這才訂下來的。這麽一樁親事,稀裏糊塗給解除婚約,這豈止是得罪了三姑娘一人,這不是把鐵氏、蘇氏都給一道開罪了。


    吳氏氣哼哼地坐在貴妃椅上,隻不說話,鬧出這等大的誤會,洛徘回頭知道,又會埋怨她,“與長姐一道長大的大丫頭,娘怎插手她的婚事,她與長姐的情分是不同的。”當時吳氏還說,“是素紈兄嫂說,與你長姐遞過話。”


    這哪裏是遞話!


    根本不知道。


    對吳氏而言,她可是很看重這個嫡長子。


    想到洛徘心情不快,這不馬上要考試了,正緊要關頭,考試前一定要保持一個好心情。


    吳嬤嬤福身道:“太太,老奴這就去與三姑娘解釋一下,這一下鬧出這麽大誤會,還不知三姑娘如何想呢。”


    洛儷是多驕傲的性子,不高興就是不高興,連裝也不會裝,直接扭頭走人。


    吳氏這繼母還真不敢訓她,著實繼女的名頭太大,原就是她沒弄明白事情,若真訓了,回頭洛康還得說她不對。


    吳嬤嬤追到歲寒館時,洛儷正坐在內院花廳吃茶,兩側立著四個大丫頭。


    吳嬤嬤進了花廳,連連賠不是,“瞧這事鬧的。滿倉兩口子以為盧大人與姑娘遞過話,盧大人許又以為她們請示過姑娘的意思,哪裏曉得姑娘根本不知道這事,偏滿倉家的聲聲說一早姑娘就知道了。


    聽盧大人說,雖是貴妾,過門後就主持中饋、打理府邸,將來不娶嫡妻,會納幾房貴妾,要從貴妾裏頭挑個好的扶為嫡妻。滿倉兩口子才覺得這是良配,私裏與梁霸退了親事……”


    素紈此刻才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心裏又氣又怒,“他們與梁霸退親,也不需問過我的意思?”


    “許是以為姑娘知道,又與你提過。”


    結果洛儷不知,素紈也不知。


    素紈又道:“他們與梁霸退親,梁霸就不問問我,竟就同意了?”


    吳嬤嬤沒答話,算是默認了。


    素紈痛苦搖頭,“這麽多年,我一直認定了他,他就這樣同意退親?在他眼裏,我就是那種攀附富貴的人?”


    眼淚,撲簌簌地翻滾而下。


    素紈的心痛得一窒。


    為什麽不問她的意思?為什麽不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的。


    他疑她,所以不找她對質。隻求了老爺討回賣/身契,就跟了梁候爺去。


    這便是自幼相熟,青梅竹馬的緣分?


    素紈的眼淚如決堤的洪,無法控抑,隻片刻已淚流滿麵。


    曾經她說放下不姑娘,想看姑娘嫁人後再與梁霸完婚。


    他亦說:我等你。


    原來他說放手就放手。


    在他心裏,她到底又有多少份量。


    洛儷問道:“吳嬤嬤,這事我知道了,是我誤會了母親,你代我向母親賠個不是。”


    “三姑娘哪裏話,說明白就好。”


    吳嬤嬤離了歲寒館,依稀聽到素紈的痛訴聲:“一個一個也不問我,就將我的親事給訂了,一個退親,一個訂親……”


    退了梁霸的親事,又不問她,就將她許配給盧淮安。


    這讓她情何以堪?


    洛儷輕聲問道:“與梁霸的親事已退了,你且與我說說實話,是不是當真不想嫁給盧大人。若是不想,我自替你回了那頭。若你還念著梁霸,我派素綣去尋他,讓你們麵對麵的把話說清楚了。”


    “小婢要見梁霸……”


    見麵了,總能問明白。


    洛儷與素綣使了個眼色。


    素綣領命而去。


    素繾破口罵道:“梁霸那小子也是個混的,他怎能不問素紈姐姐?人都沒問,就由著梁滿倉兩口子退親、訂親,這不是胡鬧?”


    梁霸離開洛府後,暫住在鄭國候府。


    素綣進去找了梁娥眉。


    梁娥眉聽罷之後,很是意外地道:“還有這事,我帶你去見嫂嫂。”


    馬茹聽後,隻覺得頭都大了,“梁霸不是說素紈變心,瞧上了盧淮安,看人家長得比他好,文武兼備,自認配不上素紈,自願退親麽?”


    這中間的當事人都不知道。


    素紈的主子洛儷更不知情。


    馬茹道:“素綣姑娘且回去,待梁霸一回來,我讓候爺親自帶他去向表姑娘處賠罪。”


    素綣福身告退。


    梁霸是未時一刻到的歲寒館。


    彼時,梁俊也一道過來。


    洛儷沒說多話,請了梁俊去涼亭城吃茶,留了素紈與梁霸兩個人在歲寒館外院客廳說話。


    靜默,長久的靜默。


    梁霸木訥,他一直以為是素紈變心,都不願再見,今兒才知道裏頭有誤會。


    素紈含著淚,“我們自小相識,當年姑娘隨梁夫子去江南,我們也是一道同往,青梅竹馬的情分,你想也不想、問也不問,認定我是愛富貴攀高枝,寧嫁權貴為妾,也不做你梁霸妻的女子?”


    若是旁人,他還能爭一爭。


    可盧淮安他見過,也認識,曾在瓊林書院讀過兩年書,還是洛廉門生,文武兼備,身份貴重,豈是他這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下人可比。


    所以,梁霸願意放手。


    他甚至帶著賭氣,想要替自己掙個前程出來,他求了洛康,說了自己想一展抱負的想法。洛康聽聞後,當時尋了他的賣/身契出來,賞還給他,讓他去找梁俊。


    而梁俊自是知道梁霸也算是梁氏陪嫁裏的老人,對他很是放心,薦他去了龍影司做侍衛,雖不是禦前的,但能在議政殿值守,這也算是一種體麵與榮光。


    素紈問道:“你怎不說話?”


    梁霸最初聽說要退親,很是氣憤,可後來慢慢接受了這樣的事實。他將自己與盧淮安一比對,越發覺得自己不如他。


    素紈雖不是他的妻子,可也是自小相熟,自己配不上她,自有配得上她的人。


    “素紈,我知你對我真心,可我是個沒大出息的,家無產業,人無才華,有的就是一身蠻勁,一點子武功。以前還覺得自己的功夫不錯,到了龍影司才知道,比我武功好的比比皆是,我在其間連武功平平都算不上。素紈,我配不上你,你……還是嫁給盧大人罷?我在宮裏遇見過他,他是真心要納你。雖是貴妾,但會備下體麵的聘禮……”


    啪——


    素紈的巴掌打斷了梁霸後麵的話,他的每一個字都是刀子,捅得她痛不可支,他勸她嫁給盧淮安。


    那人再好又如何,她不想與人為妾。


    不願意就是不願意,是姑娘講給她許多的事。


    姑娘說:寧為貧家妻,不做富人妾。


    盧淮安有權有勢又有錢,那又如何,他不是她想嫁的那個人,她更不想與人為妾,亦不想與一群女人爭搶一個丈夫。


    從她記事起,她看到的洛家主子,都是一夫一妻,都是踏踏實實地過日子,而後宅那些陰私,姑娘知曉,她素紈也懂。


    素紈含淚,問道:“梁霸,我再問你一句,你……還願不願娶我?”


    梁霸動搖了,曾經娶她的心多堅決,現在不娶的心便有多堅決。


    他不語,但眼神的動搖卻落到素紈的眼中。


    他看她的眼神是陌生的,曾經溫柔含笑的眼不見了。


    “我……配不上你,我現在不僅跟著梁候爺做事,也跟著盧大人……”


    “哈哈……”素紈悲愴地笑了,“我懂了,我都懂了。”


    他不敢得罪盧淮安,那可是他的頂頭上司。


    盧淮安是禦前紅人,盧淮安一句話,就能讓梁霸升官,也能讓梁霸獲罪。


    她驀地轉身,仰望著外頭,“梁霸,我們之間結束了,你既不願娶我,自有願意真心相待之人,就當我們從來不曾相識過。”


    “素紈……”


    梁霸以為自己的心不會再痛,可這一刻痛了,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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