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太後一聽“遇仙”二字,追問起原由。


    竇華濃害怕竇太後追究她弄丟藥丸的事,自是知無不言,添油加醋地將四年前秋天,玉氏遇仙的前前後後給講了一遍,自然少不得說芙蓉仙島島主之女,隨父母到人間遊曆。走到運河,那小仙女頑皮,用了釣魚竿遊弄運河的鎮河神龜。神龜一怒,將小仙女拖下水,還帶著小仙女遊水府,害得她的父母四下尋人……


    她近乎如同倒豆子,將她知道的全都盡數講出。


    大總管分派了人手去奉天府玉家索取九轉玉露丸,回來時,正聽竇華濃眉飛鳳舞地講玉氏遇仙的故事。


    太後問道:“那位仙人既沒留寶山仙府名號,你怎知是芙蓉仙島?”


    竇華濃道:“我這樣問長安,她說待他們一家三口騰雲離去之後,奉天府城內城外發現了繪有芙蓉花又寫有‘玉府’二字的紙箋。她親眼看到那小仙女雙手挽了個花兒,手上就跟雪花一樣飄出上百張紙箋,當時還不明白,她紙箋是什麽用的,後來才知道是小仙女聯絡父母所用。我原不信,長安後來還拿了一張紙箋給我瞧,上麵確實繪有芙蓉花、也寫有玉府二字。瞧上去亦有些日子,並不是偽造的。”


    那芙蓉花便是芙蓉島的證明。


    而“玉府”二字,則是小仙女告訴父母,她現寄身玉府。


    大總管高長春道:“說到這事,兩年前,洛子的孫女洛三娘曾寫了一遍《芙蓉島記》,上麵就寫了一個落魄貴公子在東海誤入芙蓉仙島的故事,在島上住了七日,人間已是七年。”


    竇太後年紀大了,越發怕死,如果她也能成仙,與天生同壽,豈不自在快活。


    竇華濃道:“那上麵說的芙蓉仙島,便是我大嫂遇到的仙人,一家三口真正是天人之姿,男子豐神俊逸,氣度不凡,女子容貌嬌妍若芙蓉,就連那小仙女更是美得不可方物。我家長庚初見的時候,守著人家就不眨眼,看著小仙女就能不吃不睡,真真那個好看……”


    天上神仙隻有凡人不同。


    竇太後抬了抬手,“好了,宮裏沒什麽事,你且回去罷,哀家得小睡一會兒。”


    世間真有仙島!


    她可是派人去東海尋了一回,同去百餘人,回來隻得十幾人,其他的人都沒了。


    聽說江湖中亦有人去尋芙蓉仙島,也是無功而返。


    竇太後問大總管:“高長春,你以為華濃說的事有幾分真?”


    “太後,江南不有一個知曉芙蓉仙島的人麽,何不召她一問。”


    “不成,她也是聽那落魄貴公子所言,若是你能去趟江南就好了,許能私下親口問問。哀家若召她入宮相問,這傳出去,豈不惹人笑話。”


    再說那地方,有是沒有還另說呢。


    *


    養性殿。


    皇帝還有三分虛弱,一個小太監進了大殿,小心翼翼地遞過一隻瓶子。


    皇帝接過,聞了一下,遞給心腹太醫。


    太醫查驗一番,“啟稟皇上,確實是九轉玉露丸。”


    皇帝接過,讓心腹太監小心收好,轉身看著一邊靜立的梁俊,“梁俊,你今次救駕,朕會好好地賞你。”


    原是想演一出戲,沒想還成真了。


    梁俊將竇家有九轉玉露丸的事及時稟報,這才讓他得了一枚九轉玉露丸收藏。


    以竇華濃一心想討好他,一心想做皇後的性子,這等救駕之功,她怎麽可能錯過,在梁俊稟報之後,皇帝就算到竇華濃肯定會帶著九轉玉露丸入宮,甚至將她可能藏藥的地方都猜到了,早早派了心腹暗衛扮著的太監去禦花園守著,隻等竇華濃一到就盜藥丸。


    這得手得好不順遂。


    竇家沒了聖藥,他卻多了一條保命法子,就像多年與竇國舅鬥法,他又勝了一次般地心情大悅。


    對於太後說早前那枚給了衛王爺解毒,皇帝將信將疑。


    “啟稟皇上,保護皇上乃是草民份內之事。”


    梁俊朗聲答道。


    皇帝睨了一眼,“來人,扶朕去鳳儀宮,朕要麵見太後。”


    *


    鳳儀宮,


    皇帝說明日是太後千秋大壽,為給太後積福,當重賞對天下社稷有大功的江南洛子,其子洛廉也該賞賞,誰讓他教書育人,替大趙培養了不少人才。末了,又道明自己這麽做,就是要天下仕子承皇家的情,承太後的情。


    太後想了一陣,與其讓皇帝厚賞洛家拉攏他們,倒不如自己厚賞,“皇上說得不錯,洛子才學過人,得是厚賞。不如就封洛子一個一等文穆候,賜其妻為一品誥命夫人。瓊林書院山長洛廉,雖官至五品,這些年兢兢業業,就封個三等伯。”


    有了封賞,她就有名目派身邊的心腹內侍去江南傳旨,到時候借機再尋了洛三娘到一邊問話,許能問出些什麽來。


    對洛家,太後一直心存好感。


    洛子是先帝的先生,而洛廉也是皇帝的先生。


    皇帝能拜洛家人為先生,說明他確實有些本事。


    皇帝又舒了口氣,“既是給母後積福,不如再恩幾位功勳名門、忠良之後無罪,將其貶為平民,可令其重返祖籍故居。比如洛城名門蕭文化的後人,又比如鐵齒銅牙的李遷後人。”


    太後亦得到消息,皇帝身邊的錦衣衛裏頭,有個叫盧淮安的,身份就很有問題,隻是這小子行事還算得體,他也沒點破,此刻聽說盧淮安不在此列,又不是翻案重審,她也懶得計較,不就是落破門第的幸存者,她要殺人,就這幾個螞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皇帝他日要成大事,少不得要重用梁俊、盧淮安、高飛等這些或功勳門閥,或忠良之後的人,他們的存在,就是給竇氏派埋也一個隱患。


    她是竇太後,不是尋常婦人,雖然看到了苗頭,但因一個承諾,她不地自毀大局。


    太後一門心思盤算讓自己的人去江南傳旨,她可是想萬壽無疆,天地同壽,這等小事也沒往心裏去,自也應了。


    皇帝以為當為嘉獎鄭國公後人梁俊救駕有功,在赦免其罪之後,不如將鄭國公的爵位賜給梁俊,這次他拿出的聖藥是九轉玉露丸,必須重賞。相較於竇家,有了聖藥還藏著掖著不拿出來,這次是無情應對皇帝。下次是不是也這樣冷漠看著太後受罪。


    太後不說應,也沒說不應。


    皇帝道:“母後,鄭國公梁氏一門已經沒人了,就梁俊一個年輕少年,還能成什麽氣候,朕如此做隻是想嘉獎他救駕之功,並無他意,還請母後恩允。”


    太後道:“鄭國公乃是一等國公,就賜為二等鄭國候。”


    “多謝母後。”


    太後道:“既是厚賞洛家,哀家著內務總管為洛子之妻、洛廉之妻賜兩套風冠霞帔,洛子之妻年歲已大,就不必入京謝恩了。宣旨太監,我瞧高長春是個機警得力的,就讓他去一趟江南。”


    皇帝心下暗道:今兒這事也太順了,順得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要赦蕭家後人無罪,赦李家後人無罪,赦梁家後人無罪還要封梁俊以爵位,太後都沒異義,隻是讓梁俊承了二等鄭國候的爵位,雖是二等,這也是正二品的爵位。


    洛儷似猜到太後要派她身邊得力的內侍去江南,這一點上,皇帝心下暗驚,他這邊可是做好了,他很期待洛儷那邊又如何應對。


    翌日,太後千秋,皇帝頒下恩旨,先嘉獎洛子教書育人有功,再賞梁俊救駕有功,將早前的鄭國公府賜予梁俊為府邸。鄭國公府早已荒蕪一片,著實當年府裏死了太多的人,後來也不好賞給旁人。


    皇帝又下旨恩赦蕭文化後人、李遷後人無罪,將兩家後人降為平民,責其即日返回祖籍故居,又令其族人不得為難。隻是這份旨意,並沒有宣布所有的內容,隻是借著太後千秋宴提了這麽一句話。


    倒是洛子被封了文穆候,其子洛廉也被封了個二等嘉義伯,連著這對父子的妻子也成為朝廷命婦。


    九月十一,高長春攜著聖旨,領著浩浩蕩蕩的頒旨隊伍入江南。


    頒旨的太監未到,洛廉便已經得了消息。


    夜公瑾讓他別插手,難不成就是為了給洛家弄封賞。


    洛儷和夜公瑾到底在玩什麽?


    夜公瑾為何聽洛儷的話,比聽他的話還靈驗。


    *


    鐵氏是九月二十六的壽辰。


    因洛瑞聽到洛廉的稟報,決定今年給鐵氏大辦壽宴,一來是圖個喜慶,二來是告訴江南仕子,他的寶貝孫女在外休養終於平安歸來,至於三來麽,當然是因為洛家感激皇恩浩蕩,若接到聖旨,這感謝皇家就得提到首位。


    洛家設宴,自來都是幾喜臨門,這次也不例外。


    著實是蘇氏怕極了辦宴會。


    沒有辦法,誰讓洛有的親友太多,每一次辦宴,都弄得人山人海的陣仗。


    九月二十二,洛儷正在書房繪畫,就聽執丹興致勃勃地道:“啟稟姑娘,宮裏有封賞,老太爺讓全家去會客廳接旨。”


    洛儷整整衣裙,趕到會客廳時,蘇氏、鄭小妹、洛瑞父子等全都到了,就連洛征、洛徊也從書院、學堂趕回。


    一家人齊聚之後,高長春取出一份聖旨,朗聲宣讀,大約是太後與皇帝賞洛家教書育人有功,替天朝培養了一大批的人才,功不可沒,今賜封洛子為一等“文穆候”,其妻鐵氏為一品誥命夫人;其長子洛廉,德義雙全,才華過人,收養蕭文化、李遷之後人,其義行令人感佩,賜封為二等“嘉義伯”,封其妻為三品誥命淑人。


    讀到蕭文化、李遷後人幾字時,高長春凝了一下,雖然這事皇帝稟了太後,可沒說這兩家的後人被洛家收養啊,罷了,這件事太後也沒在意,他又何必多事。


    高長春宣完第一份聖旨,“蕭文化、李遷後人出來接一份朝廷邸報。”


    恩赦旨意,就這樣些,還不夠資格,不過是皇帝太後的一句話罷了。


    洛廉揖手道:“公公有所不知,李遷後人乃是一個幼女,四年前外出學藝,至今未歸。不過蕭文化的兒媳、孫兒卻在我府中。”


    “請他們出來罷!”


    柳氏乍聞蕭家後人已赦無罪,心中想著,會不會恢複蕭家的伯爵之位,吩咐楊玉蓮、洛修好生更衣,一路急奔洛府會客廳。


    “九月中浣邸報:赦罪令。太後慈德,廣納福緣,今皇上念及洛城罪臣蕭文化雖有大罪,稚子無辜,赦其後人無罪。蕭青麟之妻柳氏、其女蕭依、其子蕭修降為平民,即日起柳氏、蕭修回歸洛城祖籍故居,責其族人不得為難,給予照顧。又有前朝禦史李遷,為官清廉,雖犯有大罪,賜其幼女李嬌無罪,即日起降為平民。”


    柳氏抬眸,看著一身華服的宣旨太監,這連聖旨都不是,就是一份朝廷新印出來的邸報,而他們的赦罪令,在邸報之上隻占了半張書頁大小的地方,倒是“赦罪令”三字異常醒目,上麵用蠅頭小字印著幾句話,這話的意思是,不會再讓朝廷捉拿蕭文化、李遷的後人,但他們再不官家子弟,而是平民百姓。亦可重返祖籍故居,與蕭氏族人共同生活,還讓其族人莫要欺辱他們。


    蘇氏令丁管家去備酒宴。


    高長春看著會客廳的男男女女,“誰是洛三娘?”


    洛儷抬眸,“回公公,正是小女。”


    高長春招了招手,示意洛儷近了跟前,正要說話,卻見無數雙眼睛盯著他,他連連擺了擺手,示意眾人散去。


    洛徊走近柳氏母子,揖手道:“恭喜蕭太太、恭喜蕭公子,現在身世昭然,可無罪回鄉,可喜可賀!這幾年,蕭公子不稀罕做洛家人,而今可不就恢複真實身份。頒旨公公連九月中浣的邸報都送來了,相信不日,洛城官府也能收到這份邸報,雖是罪臣之後,卻再不用躲閃生活。”


    洛徊狠狠地踩上幾腳。


    不稀罕他們洛家的名頭,現在可不就順意了,還妄想毀了洛家的聲譽,隻怕用不了多久,蕭文化後人被赦無罪的消息連整個天下都知道。


    楊玉蓮失魂落魄,她嫁的丈夫不是洛家公子麽,原來是個破落戶家的兒子,聖旨赦了其事,可是半分賞賜也無,還得回歸祖籍故居。


    洛城!


    那雖是古城,又如何比得順天府繁華熱鬧。


    楊玉蓮惡狠狠地看著柳姨娘,目光停落在洛修身上:“騙子,你們這個騙子!你居然一無所有,還嫌我不賢配不上你。”


    蘇氏輕聲道:“蕭太太,而今總算苦盡甘來,邸報上寫著即日回返祖籍故土,這可不能拖延,否則便是抗旨不遵,趕緊回去拾掇拾掇。”


    洛修還打著主意,讓洛家幫他還外頭的高債。


    這赦罪聖旨一下,他還如何打著洛家的名號。


    隻怕不需一個時辰,外頭所有人都會知道洛家收留忠良之後的事,隻會更加讚賞洛家大義,若他咄咄逼人,定會被人鑿脊梁骨。


    洛家封賞聖旨,金燦燦,黃帛黑字、朱印鑒,而蕭家的赦罪令,就占了邸報方寸之地,一尊一卑,落眼分明。


    洛瑞不緊不慢地道:“洛廉,讓周夫子挑個黃道吉日,擇日開祠堂,請洛家莊的族老過府做個見證。將洛依、洛修、洛佼三人從洛家嫡係上除名,洛家嫡係的公子、姑娘得重排序齒。倩丫頭能回順天府罷?”


    太後、皇帝有了恩赦,既然蕭柳氏母子不稀罕做洛家人,就早早除名,讓他們認祖歸宗,洛家當年收養他們原就沒有施恩求報的念頭,現下除名恢複本來身份,於洛家是件喜事,於柳氏母子卻未必。


    柳氏近來正與蕭修相看美妾,一旦讓世人知曉蕭修與洛家並無幹係,這早前有意的三家隻怕也會變卦。


    人家願意讓女兒嫁給蕭修為妾,看的可不是蕭修這個人,根本就是洛家的門第與美名。


    洛征道:“回祖父,幾日前就給蘇家去了信,請妹妹回順天府給祖母賀壽。”


    “好,皇城三房、書勤那邊可寫家書了?”


    “三叔還沒回信。大嫂想回來,拖著三個孩子著實不便。”


    洛瑞沒再說多餘的話。


    鐵氏的目光都被太後賞賜的誥命服吸引了。


    洛瑞、鐵氏夫婦年紀大了,不便出門。


    可洛廉、蘇氏得了封賞,照理要入京謝恩,必是要走一趟的。


    因鐵氏的壽辰在即,也隻得賀完鐵氏的壽辰再動身。


    楊玉蓮滿臉悲愴。


    柳氏全無喜色,她還想仗著洛家這棵大樹過些安穩日子,這下好了,一紙聖旨,全亂了。


    洛城蕭家鎮,當年唯恐被牽連,一夜之間就與嫡係蕭家斷了關係,聲稱他們是旁支。


    蕭家當年獲罪,罪及滿門,但蕭家鎮的族人卻未受到牽連。


    如今歸去,那些人還真願意管他們?


    族人,嫡支這脈就他們母子,哪還有什麽族人。


    柳氏將眸光一移,落到楊玉蓮身上,“兒媳,洛城也是大地方,不比順天府差。”


    柳氏討好。


    楊玉蓮覺得惡心。


    這會子,她也回過神來,現在討好她,原是有求於她,若她真跟著柳氏母子去,他日還不知如何被拿捏,邸報寫的是即日啟程回洛城祖籍故居,隻說了柳氏母子,沒說她楊玉蓮啊。


    她才不要去那麽個窮破地方。


    他們母子有沒有地方住,有沒有飯吃還另說呢。


    “你當我是無知稚童?洛城能與順天府比?順天府是僅次於皇城的繁華地,我這是什麽命,怎地嫁了這麽個窩囊廢?沒本事便罷,還是一無所有的破落戶,祖上不連累後人就是好的,還說什麽是官宦之後,罪臣之後還真是官宦之後。我呸!自己穿衣吃飯還成問題呢?


    洛城蕭家算個什麽東西?我祖父……不,師祖三十六賢士門生裏頭,可沒這麽個洛城蕭家,八竿子打不著,洛家還真好,就養了你們母子三人二十年。我還道怎的師伯從來不進你屋裏,原來你們就是掛名夫妻,師伯根本就是在替不相幹的人養妻子兒女。”


    洛修現在是蕭修,見楊玉蓮絮叨,當即大怒,厲聲道:“楊氏,你再說一句。”


    “蕭懷青,你打啊?我爹好歹是正五品的陳州知州,我哥還是舉人老爺呢,你算個什麽東西,就是個秀才,連洛府管家都比你的功名高、比你體麵,丁管家人家還是舉人老爺呢。


    你打啊,你打死我,你打殺官宦嫡女,我讓我爹把你抓起來下大獄。


    這日子我不過了!我要和離,我不要嫁你這種廢物男人。


    不事無成,還會敗老娘的嫁妝。我要和離!這日子沒法過了。”


    以前,楊玉蓮不鬧,大半的原因是因為洛子與洛家,在她心裏,洛子是一個值得敬重的長者,她多少得給洛家麵子。


    可現在發現自己所嫁的夫婿,根本和洛家沒有一點血脈關係,而且還在外頭逛花樓、玩花娘,她憑什麽還要護著他,還要給他留臉麵。


    上回洛儷就說得對,洛家又不欠他們,相反,是他們欠了洛家。


    二十年前,獲下大罪的人不少,哪家不是抄家滅門,家產充公,就憑柳氏那娘家,時不時還想從她手裏弄點好處走,就連蕭依都是一副眼皮子薄的主,還嫌她的嫁妝不如鄭小妹的豐厚,想她蕭依當初出閣也不過幾千兩銀子。


    我呸,就這幾千兩銀子的嫁妝還是人家洛家給的。


    蕭依好意思拿洛家的東西。蕭依嫁去姑蘇,逢年過節,也沒見對人家洛家長輩有什麽孝敬。端午節送了一百斤煮好的粽子來,柳姨娘還見人就誇蕭依有孝心,可知蕭依每次回順天府,拿走洛家多少好東西。後來被洛家一個婆子瞧不過去,拿蕭依拿了洛家多少東西說話,柳姨娘才沒繼續念叨。


    鐵氏常說“嫁出門的姑娘,隻要她們過得好,有沒有孝敬又有什麽打緊。”可蕭依還能不給的,拿走的比她回來的還要豐厚不知道多少倍。


    用蕭依的話說,“洛家看似清貴,實則富裕,就連鄰裏也常得幹果、海貨,我這個外嫁女自然拿得。”


    好意思說她是洛家外嫁女,現在露餡了吧!


    楊玉蓮哭鬧著不願拾掇東西,坐在屋子裏破口大罵,“老娘不去洛城,老娘有陪嫁鋪子、田莊,還有個陪嫁院子,就算洛家住不成,我自回陪嫁院子裏住。”


    她將自己的陪房、丫頭婆子喚到一處,若是柳氏母子敢打她,她也不會客氣。


    楊玉蓮怒火燃燒,想到自己被父親給騙了嫁了這麽個破落戶。


    蕭修聽著耳畔的哭鬧,他不是不在乎依仗洛家,為何這一天真的到來,他又覺驚慌無措。


    柳氏對蕭修道:“我去大太太那邊瞧瞧。”


    第142章情分斷


    且說高長春斥退左右,要私下問洛儷幾句話。


    高長春問道:“洛三姑娘,《芙蓉島記》你所遇的那少年……”


    “那少年不肯說名諱,不過我記得他的模樣,若是公公要他的畫影,小女可以繪出來。”


    洛儷對外頭的素絹道了聲:“準備文房四寶,硯好墨送進來。”


    洛儷故作神秘地低聲道:“芙蓉仙島出現在東海盡頭,乃與當今太後娘娘有莫大的關聯。”她左瞧右看一番,又對外頭道:“準備香案!”


    高長春吊得胃口十足,“洛三姑娘,此話怎講。”


    洛儷指了指虛名,打了一個噤聲的話,“我先用香案供了聖旨,借到帝王瑞氣,我們倆躲到香案底下說話,這可事關天庭往事。”


    高長春不知所謂,見她煞有介事的焚香,叩拜,然後率先躲到香案底下,“帝王瑞氣借出來了。”


    高長春哭笑不得,蹲著身子爬入香案,兩人相對坐。


    洛儷呢喃道:“芙蓉仙島出現東海,乃是因當今太後娘娘。這個故事,是那少年告訴我的,原話我記不得了,太過深奧,是我下山之時,我師父細訴之後讓我記牢,說今年不出十月前,必有太後所遣使者來問我,我隻需如實稟報。”


    高長春原是半疑半信,這會子又信了一分。


    洛儷答應了夜公瑾,說要幫皇帝一把。


    她隻是憑著前世的些許記憶,判斷出太後信舉鬼神之說,尤其相信自己就是轉世下凡的花仙。


    洛儷繼續道:“上界,花神仙郡有十二主事花神,又尤以牡丹花神為尊,掌管人間四季節令十二月花事。天庭青丘仙國國君九天狐王求娶花神仙郡之主牡丹花神為妻。牡丹花神離任之前,從牡丹殿選出三位花仙子到凡間曆練:魏紫、葛巾、玉板,欲從中擇出最優者接任牡丹花神一職。


    現玉板仙子已第一個重返天庭;而葛巾,遭到玉板算計,對人間男子動了凡心,過起了隻羨鴛鴦不羨仙的自在日子,渾然忘卻自己的使命;而一早最得現任牡丹花神看重的魏紫仙子,便是宮中的太後娘娘。”


    高長春驚愕不已,他可是服侍太後娘娘幾十年,太後常說她經常做夢,夢到自己是一株魏紫,莫非這不是夢,根本就是她在上界的生活。


    隻是關於太後娘娘曾夢到自己是一株魏紫的秘密,也隻高長春知曉,他是太後的心腹大總管,太後信得過他。連皇帝都不知道的事,可見真有些由來。


    高長春等了片刻,洛儷不說,他追問道:“然後呢?”


    洛儷輕歎一聲,“魏紫仙子在天庭之時,有位好友正是花神郡芙蓉仙島的芙蓉花神。芙蓉花神見玉板仙子重返天庭,近來正得寵於牡丹花神,心下著急,曾先後兩次試著夢入太後,告誡她早返天庭,不曾想,人間冤氣衝天,冤霧繚繞,衝闖芙蓉花神身上的仙氣、瑞氣,她是上界神仙,若沾了人間冤氣、纖塵,就要被天庭治私下凡塵的大罪,連試了兩回都不得法。


    最後,芙蓉花神隻得布下仙陣,現身東海,隻願遇一有緣人能將此事轉告太後。可那少年似與竇家有仇,死活不肯去親見太後,隻將此事告訴雲遊之中得遇我們師徒二人。


    芙蓉花神說:玉板仙子的轉世,太後娘娘認得,且是太後宿敵。她現在正在天庭四下運作,拉攏花神郡的人脈,對花神郡之主的位置誌在必得。


    芙蓉花神還說,讓太後了斷人間恩怨,在離逝之間一定要消除人間冤氣,否則她一旦在人間的肉身仙逝,飛升之路被擋,入不得南天門,靈魂無法重返魏紫仙花本體,就隻能再入輪回。若魏紫仙子入輪回,哪還有什麽機會。芙蓉花神擔心若玉板仙子達成所願,太後娘娘再難重列仙班。”


    難怪太後有此等福瑞,原是天庭下界曆練的花仙子。


    為了讓高長春堅信此事,洛儷早就想好了。


    洛儷又道:“我且繪幅畫影,乃是那求仙少年的。他與我們師徒講完此事,又搖船去尋芙蓉仙島,太後瞧著人的模樣,許能知道他是哪家少年。”她又凝了一下,“我師父讓我另與太後親書一封,叮囑她定要謹慎。我師父修道多年,不得飛升之法,若是太後飛升上界做了牡丹花神,不求別的,她就隨便賞我師父一枚仙丹就行。”


    高長春心下暗暗稱奇。


    洛儷握著筆,早在數日前就練習過這少年的畫影,繪的是一張鵝蛋臉,少年很是秀氣,三分嬰兒肥,七分秀麗清俊,純粹就是一張大眾臉,有了像梁俊,又有點像盧淮安,甚至又像是沐了軒,看著但凡長得好的,都與他有點像,可又不能完全套到一個人身上。


    這,就是洛儷要的效果。


    她很快繪好了,將畫影遞給高長春,又拿著筆寫了兩頁紙的書信,裝到信套裏,小心封好,請高長春務必要親自呈給太後。


    高長春捧著畫影,隻覺畫上的少年似曾相識,他就算不認得這少年,肯定認識少年的父親,到底曾是哪位大臣的兒子呢?他冥思苦想,越是要想出來,越不得法,著實這二十年,竇氏殺掉的人太多,竟不知道到底是哪家的。


    竇氏殺掉了人家的家人,人家得了消息不肯告訴太後原也在情理之中,許又想飛升做神仙,所以不願違逆了芙蓉花神所托,告訴給了洛儷師徒,請洛儷代為轉告。


    高長春在順天府歇了一晚,次日一早乘船歸去,他急著回去向太後稟報這天大的消息,想著這原是上界秘史,也難怪那小丫頭要焚香借了帝王瑞氣,也免泄露天機,回宮後,他也得尋個法子借瑞氣來擋擋。


    高長春想了幾日,就想到了皇家宗廟。


    於是入宮後,讓太後去宗廟才肯細說。


    太後以為是什麽天大的事,自是隨他去了宗廟。


    高長春細細講完,太後越發覺得自己不是凡人,她是天庭的花仙,還有可能成為尊貴的牡丹花神。


    高長春拿出洛儷給的書信,太後拆開一閱,上麵內容不多,隻得幾句話:


    “太後娘娘:


    金安!見字如晤。另有一事不便告訴知公公,隻得寫信密敘,天庭三位花仙入凡曆練之時,魏紫仙子身邊的仙童甘霖亦一並轉世人間。若識此人,尋一身上有一片半花瓣紋身的內侍即可。主仆於人間相會,相扶相攜,人間冤氣散盡日,魏紫重返天庭時!”


    洛儷憑著前世的記憶,知道竇太後年歲高時,總會做一個奇怪的夢,夢裏的她就是一株美麗無雙的牡丹——魏紫,小時候夢過幾回,後來入宮為妃,又做過幾回夢,過了五旬之後又夢過幾回。尤其年邁後的竇太後,更是認定自己是上界下凡的神仙。


    竇太後很喜歡牡丹,她所住宮殿周圍種滿了牡丹,這種喜歡到了幾近瘋狂的地步,卻沒人留意,她的宮殿唯一不種的牡丹是魏紫,其實魏紫隻有一株,被她養在自己的寢殿,用的是最好的翡翠玉盆,必要她親自照料。竇太後覺得,她就是那株牡丹。


    竇太後瞧罷之後,當即燒了密信,“玉板仙子乃我宿敵。”這個人是誰,可是要阻了她的睡,人間她鬥勝了,難道到上界她還要敗給那賤人,竇太後蹙眉苦笑,嫁給明和帝時,與她鬥的嬪妃太多,有的沒兩個來回就被她鬥敗了,手下敗將太多,一時不知是哪位。


    她看著那畫影,“長春,你有沒有覺得這少年麵善得很。”


    “啟稟太後,這人著實麵善,可奴婢想了許久,也沒想起來到底是哪家罪臣的兒子。”


    高長春自恃記憶力非凡,一路上反複瞧了好幾遍,越看越麵熟,就是不知道是誰家的。


    竇太後得曉“真相”後,生活又有了樂趣,過了兩日,方讓高長春給她在宮中尋一個身上有花瓣紋的內侍,那語調就是定要尋到,不尋到絕不幹休。


    於是乎,在通過一月餘的尋尋覓覓後,一個三十多歲的太監被尋了出來,他胸口有一片半的花瓣紋胎記。


    竇太後微眯著雙眼,“知道自己是誰麽?”


    太監想了片刻,答道:“在這裏,奴婢是個內侍宮人。”


    竇太後問道:“不在這裏,那旁處又是何種身份。”


    太監答道:“奴婢在夢裏是個仙童。”


    仙童?


    那不是她做夢夢見自己是株牡丹一樣。


    竇太後不流於顏色,繼續問道:“說來聽聽。”


    太監自己先笑了,“回太後,奴婢從小到大就睡一些奇怪的夢,在夢裏,奴婢身處在一個偌大的牡丹園裏,園子中央建了一座很漂亮的宮殿,每日我都在澆灌牡丹,總有一個戴著牡丹花的漂亮仙娥與我說話,有時候我做得好,她就賞我一枚仙果吃。”他落音之後,怪異地打量著太後,隻一眼,就不敢看了。


    就這一眼,勾起了竇太後的興趣,“怎麽不看了?”


    “啟稟太後,太後的眉眼與我夢裏的仙娥姐姐有些相似……”他一落音,嚇得立時跪在地上,“請太後恕罪,奴婢逾矩了。”


    竇太後起身,居心臨下的看著地上趴著內侍,“甘霖,起來罷!哀家知道你是個忠心的,可現在我們主仆有難了。”


    此人尋來前,高長春就把人家祖宗八輩察了一個底朝天,此人在內務府花木局任職,是裏頭一個專門養花弄草的內侍宮人,平日話不多,兢兢業業,據內務府的人所說,是個老實勤快人。


    太監深深一拜,“奴婢謝太後賜名。”


    竇太後瞧了一眼,“唉,別說是你,便是哀家都記不得天庭的事了,也隻在夢裏能夢到曾經的些許片斷。甘霖啊,我就是你夢裏的那個戴著牡丹花的仙娥,而你是我身邊的仙童,專給牡丹澆水……”


    皇上這是給他找的什麽差事,怎的竇太後說的話,他一句聽不懂。


    竇太後見他一臉茫然,“好了,時間長了你自然就明白,往後留在哀家身邊服侍,我們的情分不是旁人能比的,這是幾萬年的情分啊。”


    甘霖更昏了,太後神叨叨的到底在說什麽。


    直到一個月後,甘霖才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的原由,原來《芙蓉島記》上麵所說的故事是真的,別人信不信,甘霖不知道。太後她老人家是堅信不疑,還認定芙蓉花神乃是她的摯交好友,是唯一一個會真心幫她、向著她的人。


    所以,太後在繼喜歡牡丹花後,令人弄了一批珍稀的芙蓉花入宮,在鳳儀宮、禦花園都種上,至於她的宿敵玉板,成為她最討厭的花,不許宮裏種植玉板,“全給哀家拔了曬幹當柴燒。”


    如此,竇太後還不罷休,讓她的新任心腹甘霖去宮外尋了一個道士進來,這道士乃是世外高人,專門給竇太後解疑釋惑。


    皇帝聽說竇太後近來的怪異之後,滿頭黑線。


    洛儷那丫頭到底與竇太後說了什麽,把一個喜愛權勢的竇太後弄得如同換了一個人,要不是他確認沒換人,連他都要懷疑竇太後被鬼附身了。


    竇太後要尋高人,皇帝就給她安排一個,反正她跟前的甘霖也是他的人。


    竇太後變了,竇國舅鬱悶了,猜不明白,那樣一個高高在手,誓要將權勢握到底的人,怎麽就變了一個人呢,再這樣下去,他竇氏派還不得完蛋。


    保皇派的人樂了,太後勢弱,就代表皇帝勢強。


    皇帝依舊時不時地想:“儷妹妹到底如何與太後說的呢?”


    身邊的季如風道:“稟皇上,無論她怎麽說,現下的局麵於你最為有利。”


    皇帝點頭。


    太後身邊不是針難***,他安排的人現在成功插進去了,且還得到了竇太後的信任與重用。


    皇城的局勢發生了轉變,而洛家也在好轉中。


    *


    睦元堂。


    秋芹稟報之後,柳氏進入花廳。


    蘇氏正悠閑、優雅地用茶點。


    宮中宣旨太監來訪,自有洛廉、洛征陪著用宴,又有薑權、汪知府坐陪。


    蘇氏擱下茶盞,“蕭太太怎來了?”


    “蘇姐姐如今真是風光體麵,正三品誥命淑人、建義伯夫人,還得了太後賞賜的誥命服。”


    柳氏難掩羨色。


    如果不是洛廉告訴她真相,她是不是還要被柳氏所蒙蔽?


    當年,蕭家遇上災禍,連姑蘇柳家都避而遠之,是她動了惻隱之心,給了柳氏母子一個容身之所,好吃好住好穿地養著。二十年來,花了洛家多少銀錢米糧,可柳氏卻想借著機會要治他們一回。


    升米恩,鬥米仇,這話一點都不假。


    柳氏在蘇氏的麵上瞧不出半分的喜怒,“蘇姐姐是個好命的,當年,江南四大書香名門:順天洛、揚州鄭、姑蘇柳、錢塘蘇,四家姐妹偶有相遇。洛家的慶姐姐遠嫁魯省,而蘇姐姐亦嫁入洛家為嫡長媳,可我……”


    柳氏瞧不上鄭文賓,又豈知二十多年後再回頭,兩人命運已是雲泥之別。心比天高,命如紙薄,她親娘早逝,雖有一個兄長,卻膽小怕事。後娘待她不好,從她記事起,她就學會了替自己謀劃打算。


    原以為,擇膏梁可一世富貴。


    成親不到三年,蕭家就引來如此橫禍,也虧得當年她運氣好,帶著女兒蕭依回江南給娘家祖父賀六十大壽,就在她賀壽準備回洛城時,走到半道就聽人說蕭家獲罪,被滅滿門的消息害得她不敢再行,尋了個客棧落腳,打發陪嫁婆子與隨從打聽虛實。


    不打聽則罷,一打聽險些沒嚇出一身冷汗。


    傳言並非空穴來風,而是實實的消息。


    她立馬調頭重回姑蘇,誰知繼母已得了消息,直說她是嫁出門的女兒,潑出門的水,覆水難收,不能因她一人之故連累整個柳家獲罪。


    柳氏兄長想收留,卻抵不住大嫂生怕受到牽連,尋死覓活一番,還以如果他收留柳氏,她就要上吊尋短,嚇得柳氏兄長不敢收留,給了二十兩銀子,讓柳氏去住客棧。


    蘇氏道:“可你,原是要由家中長輩做主許配給揚州鄭文賓,是你瞧不上他,執意非順天府遊學的洛城蕭青麟不嫁。”她含著淺笑,這樣的笑帶著譏諷,“柳妹妹,今日我們就要分開,你回洛城之後,想來你、我二人再難相見,你告訴我一句實話,當年你瞧不上鄭文賓,瞧上蕭青麟是因為他是蕭家嫡長子,有希望襲爵做世子,過門就能做有品級的世子夫人罷?”


    而今再回頭,鄭文賓名滿天下,兒女個個都算爭氣。


    再看柳氏,一心謀劃榮華富貴,反倒是個福薄的,所嫁夫婿早亡地下,她卻不敢替蕭青麟收屍,隻能躲得遠遠地苟且偷生。


    柳氏吐了口氣,“我不屑看你為洛廉心動,也不屑再嫁鄭文賓。你明知洛子打算讓他做瓊林書院的山長,一個書院的山長我怎麽看得上,再怎麽努力,前程有限。”


    洛廉最多是個做山長的命。


    鄭文賓考到舉人功名後,從未參加過會試,他根本就沒有入仕為官的打算,反而想做其父鄭甫那樣的風\流名士。


    這樣的兩個男子,怎會是她柳氏的選擇。


    她要嫁的、要選的自然是最優秀的。


    隻是天算不人算,她是如願以償了,命運卻與她開玩笑,讓她年紀輕輕做了節婦,拖著一雙兒女艱難度日。


    蘇氏笑。在洛家,她一個活了幾十歲的人,竟不如洛儷那十幾歲的小姑娘看得透徹。她以為,柳氏看是蕭青麟,是因兩情相悅,是因情難自禁,沒想到,這真正的原因而是蕭青麟能帶給柳氏更大的富貴榮華。


    蘇氏道:“手帕之交的三人,你、我、佑娘,佑娘遠嫁,這麽多年,見麵的次數寥寥可數。而你,卻落到如此田步。反倒是我,苦盡甘來,雖然廉哥哥沒給我大富大貴,但我的三個兒女卻成器、懂事、知上進。”


    佑娘乃是洛家嫡姑娘洛慶,嫁往魯省名門孔家的那位姑太太。


    蘇氏想到自己一生,雖然不曾大富大貴,可洛廉後宅隻她一妻,三個兒女個個爭氣又懂事,可不比多少人都省心。


    柳氏的女兒蕭依,嫁的是柳氏娘家大哥家的嫡次子,日子不好不壞,以前覺得是個好的,而今考到舉人這兒,連考了兩回會試,都落榜了。


    柳氏的兒子蕭修,這是養廢了,沉迷花樓,更是聽不進任何的勸告。


    柳氏在蘇氏的對麵坐下,“真是命運難料啊,早前我瞧不上的,反給你贏來了誥命之尊。就算是佑娘,在魯省孔家也過得比我如意。”


    “其實人是爭不過命運的,我記得那年我及笄,帶著你、佑娘去寒山寺燒香,我們三人的姻緣簽,佑娘抽的是‘千裏姻緣一線牽’當時我們就打趣,說她定是要遠嫁的。而我抽中的‘對麵相識已相遇’,會尋一個相識之人為夫婿,當時我回到家中,反反複複地想,我這個對麵相識又相遇之人是誰呢?而你,則是‘命裏無時莫強求’,你卻偏生不信,定要替自己謀一段良緣。”


    求一份真情的,終得真情;求一份良緣的,亦得良緣;想求潑天富貴榮華的,是曾享受過,卻隻是曇花一現。


    恍然回首,她們三人有人已經走了許久,翻過了山,跨過了河,而還有的人依舊靜立原處,隻看到別人遠行的背影。


    蘇氏道:“柳妹妹不會是專來與我敘事舊的吧?”


    “蘇姐姐,你再幫我一次,幫我一次……你給皇城的洛三老爺寫一封信,求他在洛城給我們懷青謀一個知縣之職,以他現在的位高權重,要謀不小的七品官職自在話下。”


    知縣還是小小的官職?


    蘇氏提高嗓門大笑起來。


    “當年,你回姑蘇柳家,他們不肯收留你,我便做主將你安頓到鄉下莊子,可是後來如何?就連你嫡親的大哥大嫂都說,原是給了你嫁妝,現在因蕭家大罪被官府給收沒了,他們再不會養你。


    是我,是我收留了你們母子三人,一收留就是二十年,就連蕭依出閣,我也備了五千兩銀子的嫁妝。後來,蕭修婚娶,我又備了五千兩銀子的聘禮,洛家三叔也不曾虧待他們,該添的妝,該添的聘禮一樣不少。


    我三叔待你們這不相幹的外人,比你嫡親的兄嫂、父親還做得有情有義。可你是怎麽謀劃的?柳如月,你想依仗洛家的這棵大樹為你們自己謀利,更在外頭損壞洛家的名聲。有了好處,你們就想從洛家分一份,卻又處處不稀罕做洛家人,這樣的心思,讓我覺得惡心!”


    拿了人家的好處,卻嫌人家的好處不夠好。


    柳氏便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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