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才女以前嫁的也是大戶人家,可惜後宅爭鬥得厲害,兒女的婚事就是為了家族前程聯姻打拚的。書才女自認為將這些齷齪瞧得分明,更認定給她們尊貴身份,其實也是為了利用她們給名義上的父親換前程,她們能嫁人做正妻,人家能換前程,兩不耽誤,自然就接受了這種交易。


    畫才女道:“我怎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本就不簡單,無論背後的意義,還是旁的,世間就沒有這樣的好事。


    書才女嬌呼一聲“尹姐姐”,咯咯笑道:“就是我說的那麽回事,你別想太多。”


    畫才女睨了一眼:誰是你姐姐?明明比我還年長兩歲,居然喚我姐姐,沒的把我喚老了。因戶籍名帖寫的年歲隻有十四歲,還真當自己十四歲呢,長得比誰都成熟,但凡明眼人誰會相信她才十四歲。


    書才女笑道:“李姐姐,我們現在都得把稱呼改過來,棋兒薛姐姐最大,畫兒尹姐姐其次,琴兒李姐姐再次之,我最小。”


    琴才女道:“我們四個人裏頭,以薛姑娘最有謀略,你們說她到底去哪兒了?”連她也不信,棋才女會放掉這到手的機會,擂台上,那麽多眼睛瞧著,她們可是正經官家貴女,且身份都不算低。棋才女怎麽就不見了?是被人害了,還是她自己走了,怎麽猜都有可能,又覺得想不明白。


    說棋才女被害,竇華濃沒必要這麽做,既然竇國舅都給她們尊貴身份了,定是要利用她們辦大事,這樣弄死很可惜。


    若棋才女真是被人所害,她們是否有生命之憂?


    棋才女自己走了,傻子才會悄然離去。她們就是弱女子,有富貴不享,為何要到外頭冒險,光是她們幾人的容貌,在外頭必是惹禍的根源。


    幾人東猜西想一陣,最後一致認為“一定是下棋輸了,覺得皇城無法接受,所以暫時躲起來。”


    無論她們是怎麽猜,琴才女已經拿定主意一定要贏了最後一場,隻為自己搏一回。


    在她們猜測之時,夜家別苑的地下密室之中,棋才女經曆了惡夢般的夢境,折磨、淩辱令她生不如死。


    “乖,告訴爺,竇國舅那奸\賊讓你們來江南都有什麽陰謀?”


    棋才女趴在僵硬的木板上,渾身傷痕累累,她原是想逃離順天府,去哪兒都行。若是去一個小縣城更好,尋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安頓下來,到時候再給自己弄一個身份,不曾想還沒登船,就被人罩了一條麻袋抓回來。而人被關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密室。


    如若,她猜到了此節,逃走後是更不堪的命運,她一定另想辦法。


    不甘、怨憤在心間周轉。


    她迷茫。


    天地雖大,卻沒了藏身之處。


    盧淮安揚手打了一巴掌,嘴裏厲罵道:“賤\人!還以為是個好的,原是殘花敗柳,虧你還在擂台上裝出一副清高性子,賤!”


    他一碰棋才女,就知是個早通人事,更非完\璧之身,他原就想毀滅,卻因此有些失落,覺得自己的毀滅差了火候。


    密室外頭的鐵欄杆上,有人搖推著門,“小盧,你好了沒,老子都快等不及了。”


    “小梁呢?”


    “這小子要考狀元,定是苦讀去了。原想讓他開\葷,可他居然說不感興趣,我看他是心裏有人了。”


    進來的是一個眉眼清秀的少年公子,穿得衣冠楚楚,一雙如狼的眸光在棋才女身上打轉,他看了看床板,“看似仙女白蓮花,原是個裝\逼的……”


    不用自責,也不用太過憐惜。


    盧淮安整衣袍,“擂台上裝得真好!”


    “奸\賊的女人,能幾個好的?”


    盧淮安笑得陰涼,“你有本事,把竇華濃弄來,父債女償。老子就瞧不得她那張狂的樣子,什麽玩意兒。”


    言語的羞辱,肉體的折磨交織,真真令棋才女生如如死。


    棋才女仿似又回到了暗無天日的死囚牢房,那是她所有痛苦的深淵。


    也不知過來了多久,不停有人進入密室,又有人出去。天亮時,他們散了,給她送來了飯菜,她就算想死,也不得自盡的法子。就這樣大概過了三晚,他們似有什麽大事,不再有人來。


    棋才女抱著被褥,透過碗口大小的洞孔看著外頭的天空,停止了思緒,也忘了思緒。這些欺負她的男人有瓊林書院的學子,還有的像鋪子上的管事,也有的像護院,他們欺負她,是因為他們恨透竇國舅,拿她當成竇國舅報複。


    她該恨命運還是應該恨竇國舅,亦或恨自己想得自由,這才落單被人捉住。


    一次又一次不甘向命運低頭。


    一回又一回地遭遇不幸。


    她原也出身名門,隻是忘了家族是哪家,那時的她太小,隨乳娘逃出來,藏在道觀安身。她一天天長大,得觀中一個女冠授藝,下得一手好棋。十五歲那年,有一個求學的學子賈智住到觀中,他氣度不凡,更難得是個棋手,她與他一見如故。


    賈智在道觀留戀往返,蜜語甜言,也至她以身相托。賈智的未婚妻,是賈智的舅家表妹,被她知曉棋兒的存在時,她不擇手段,設局陷害她不守道門清規,色/誘男子,事成之後,還將那男子毒殺山林。


    更有所謂的“證人”言詞鑿鑿,她一朝成為殺人凶手,被拿下大獄,定了一個“秋後立斬”的罪名,然,獄中的非人生活,折辱了她的氣節、驕傲,而賈智卻在她下獄不久迎娶表妹過門。


    他在天堂,她在地獄。


    後來,是晉省富賈白萬山用一個女子換出她,其間更是花了不少的銀錢,隻為慕她“棋技不凡”的名聲,他要替竇國舅搜羅擅長琴、棋、書、畫四個絕/色美女。


    入竇家,成為竇國舅的姬妾。


    竇華濃要羞辱江南貴女,令她以棋技力戰江南貴女。


    她以為拿到了身份名帖,就可以重獲自由,逃走不成,卻又落入魔窟。


    棋才女有太多的不甘,亦有太多的怨恨,可命運在這世道的麵前,她的掙紮求生又是何等的無力。


    如若,她未曾遇到虛情假意的賈智,是不是她就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如若,她聽乳母臨終之言“莫要輕意許心給男子”,是否就不會被賈智的表妹報複。


    沒有如果,她已經如此的不堪。


    死之於她,反而是一種解脫。


    無論是曾經深愛過的賈智,還是現下困住她的男子,他們都是惡人。


    *


    黑暗裏,洛府漪蘭閣的屋頂上,坐著一對男女,月夜下的身影顯得溫馨而恩愛,相互依偎。


    “邪哥哥,洛三娘這小丫頭聽起來還真不錯。”


    “你喜歡,我們就把她帶回去,讓她給你解悶。”


    “那是個孩子,還是鐵妹妹的孫女。”


    “什麽鐵妹妹,我瞧她太老了,哪有蓉妹妹年輕美貌。”


    “你嘴真甜!”


    兩個相依相偎,一入江南,尤其是進入順天府,無論是書院學子,還是市井百姓,又或是茶樓說書人,近來講的、說的都是洛子孫女洛三娘的故事,洛三娘如何才華橫溢,洛三娘怎般出奇不易連勝四場。


    洛儷睡得很香甜,明兒還有一場比試,她得睡足,明日才有精神應對比試。


    一對男女的身影近了床前,借著月光,婦人歪人打量睡夢中的洛儷,“邪哥哥,這孩子長得像我。”她伸出手來,輕撫著她額上的胭脂痣,“咦,不是點上去的,是天生的。”


    洛儷伸出手臂,虛空揮了揮,嘴裏嘟囔著:“天涼了,怎麽還有蚊子。”


    男子指頭一點,洛儷立時睡沉。“你怎麽碰她都不會醒。”


    婦人像是瞧見了好玩的玩具一般,“我喜歡這丫頭。”


    “我們不是來接她的?既然喜歡就更好了。”


    婦人“嗯”了一聲,“明天她與人鬥琴,我們進去瞧瞧熱鬧。”


    “好。”


    “你先讓人把她的東西都搬上大船,明日鬥琴結束,我們就帶她離開江南。我想家了,一天也不想在外頭多待。”


    “如果你想現在走,我們立馬就能帶她走。”


    “我明早還得見見鐵妹妹,既然來了,總要打個招呼。”


    夜,很靜,婦人看著睡夢裏的洛儷,越瞧越喜歡,時不時用手捏著她粉嫩的小臉,又握一下她的小手,忍不住時,還俯身親一下她的臉頰。


    *


    洛儷醒來時,覺得臉頰疼,雙手也有些酸,迷迷糊糊坐在菱花鏡前,梁媽媽問道:“姑娘,你的臉怎麽了,紅紅的。”


    洛儷伸手一撫,“嗞——”“有點酸疼,就像被人捏過,莫不是睡落枕了。”


    睡落枕也不對啊!應該是脖子疼,可她怎會是臉頰疼。


    “一會兒,我給姑娘敷點粉。”


    “也好。”


    拾掇停當,洛儷依舊與楊玉蓮等人進入蘅蕪女學,因今兒比試的題目是《情劫》,許多人一生都未聽過一遍完整的《情劫》。城中的太太奶奶,姑娘們來了不少,就說洛家,鐵氏來了、大太太蘇氏與大\奶奶朱氏也都坐在女學給鐵氏預備的帳篷裏,桌案上擺放著茶點瓜子。


    瓊林書院的琴藝夫子、先生,蘅蕪女學的琴藝夫子,又有江南各地因為瞧熱鬧未離開的參賽貴女們、各女學領貴女來參賽的先生,幾乎比前幾次更為熱鬧,密密地圍著擂台坐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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