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勞鄭姐姐介紹。”


    洛儷的聲音很輕柔,因為麵容太過白淨,幾人已經認定洛儷身子不適。


    鄭小妹緩聲道:“竇國舅的幼女竇華濃並無甚才藝,可她帶來的四位女子確有本事。先說琴才女,琴技出神入化,熟悉就罷了,琴韻清靈又不失哀怨,擁有一手活靈活現的琴技,讓人如臨其境。”


    “棋才女,喜著一襲白衣,模樣也是生得如花似玉,棋藝超凡,我與她對奕,沒多久就敗下陣來,揚州雲姑娘棋藝在我之上,也敗於她手。雲姑娘說,如果她下棋走一步看七步,對方就是走一步看十步,私下裏還說她輸得心服口服。”


    聽這介紹,這種情形倒似曾相識。


    洛儷微闔雙眸,耳畔回響著鄭小妹那好聽的吳儂之音:“另有書才女,書法精湛,自稱衛夫人第二,書法風格清骨秀麗又不失飄逸傲氣,最擅行書。”


    “畫才女,以繪梅花為長,仕女花鳥也有所涉獵。梅花風格傲氣淩然,落筆與洛子有七分相似,花鳥畫風格又有幾分我父親之風,她幾乎是集兩家之長卻又自成一派。”


    洛儷突然問道:“這四人相貌如何?”


    四人的來路定有問題,她怎麽聽著,越發覺得熟悉。她靈光一閃,抓住了一條訊息的尾巴,前世時,有一次池憲喝醉了酒,嘴裏嘟囔道“姨父真是好福氣,好福氣,有四美且有才華的女子相伴左右。”她當時正給他用濕帕子擦臉,問道“什麽四美?”他答:“琴棋書畫!琴棋書畫……”當時她未弄明白,以為他喚的姨父是“義父”,可又知道池憲並無義父。


    大概是她二十歲時,皇城有傳言,說竇國舅身邊有四位驚才絕豔的美人,分別擅長琴、棋、書、畫,又名為琴姬、棋姬、書姬、畫姬。相傳是某位富商花重金搜羅天下尋來的四位清倌藝伎。


    竇國舅五十五歲大壽時,廣發壽帖,池憲說“雖然我們是清流,可清流持中立,還是去坐坐吧。”還特意叮囑她,一定要備下厚禮,也免被人笑話。


    哪裏是為了中立,根本就是為了討好竇國舅。


    在壽宴上,有人建議竇國舅將四位驚才絕豔的美人請出來讓眾人飽飽眼福,竇國舅為了炫耀,就令四美出來給群臣獻酒。洛儷當時雖在女賓宴,後來竇夫人還讓四美過來拜會各家太太夫人,隻說是竇國舅新納的四位姬妾。


    此刻,鄭小妹等三人錯愕:這是比才學,又不是比容貌。


    一時沒反應過來。


    楊玉蓮沒問原由,介紹道:“琴才女,真真是個大美人,長著一張瓜子臉,柳葉眉、丹眉眼,鼻子很修直,櫻桃小嘴,皮膚白皙,更絕的是,一舉一動都風\情萬種,自她們來到江南,瓊林書院那邊被迷住的學子也有不少。”


    周娥眉接著道:“棋才女愛著白衣,跟個仙女似的,就算是奕棋也蒙著白色麵紗,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看一眼就似能讓人掉進去似的。”


    洛儷努力回憶,竇國舅壽宴上的四美,還真與她們說的有七八分相似,是也不是,雖然隔得久遠,她隻需瞧上一眼還是能分辯出來。


    用四個來自風塵的清倌伎人挑戰江南所有的貴女,就算是勝了,他日竇華濃道破實情也是折辱了整個江南的貴女。


    你身為貴女卻與伎人比拚技藝,這不是與伎人一般?


    楊玉蓮道:“書才女,長著一張滿圓臉,是四人裏頭最珠圓玉潤的一個,舉行投足很是誘人,呃,我講不好,就是她的動作很好看,就跟跳舞似的。”


    周娥眉道:“畫才女,是個容長臉蛋,五官看似尋常,可那張臉還是挺漂亮的,是幾人裏頭個子最高挑的,手長得很好看,聲音也好聽。”


    果真是她們!


    前世時,她在二十歲時才得見幾人。


    今生,她們已經出現。


    那時候的她,看到的四女瞧上去也不過二十歲上下模樣。


    但凡是那地方出來的女子,對保養肌膚、容貌都有一套獨特的秘法。


    “她們年歲幾何?”


    鄭小妹道:“四人中,年長的約莫十七歲,年幼的十五六歲。”


    那四女個個都生得貌美不凡,如春花秋月各有其美,從容貌上分出高低很難,但就氣度而言,棋才女的氣質如蘭,真有幾分仙子飄飄之氣,最為優勝;再有琴才女,風華絕\代,一舉一動都撩人心魄。


    書才女的氣質略差些,但亦有一份獨特的韻味。


    畫才女雖也美,但與那三位相比,總覺得缺少些什麽。


    洛儷起身道:“我明白了。”


    是前世出現的四位多才美妾!


    無論是她們說的容貌,還是各人的才學,與前世她所見到的四美吻\合得上。


    楊玉蓮道:“儷妹妹有把握贏她們?”


    前世的洛儷見過她們四人表演才藝,但卻沒與四個正在交鋒過。


    洛儷並未回答,而是道:“你們都回去吧,我心裏有數。”她對素絹道:“告訴大老爺的書僮,就說大老爺回府立馬通稟一聲,我有要事與他商議。”


    素絹應聲而去。


    洛儷福身道:“三位姐姐,儷兒不送了。”


    周娥眉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下,許是她健康已失,心情不好,在鄉下住了幾月,連性子也變得孤僻。


    她問罷了原因,也未與她們三人多說話。


    周娥眉想與洛儷多說說話,知她身子不好,又不能纏著洛儷。


    *


    洛儷看了一會兒書,繼續到書房習字,就像根本沒有要應戰的事。


    洛瑞反倒有些看不明白了。


    隻是看她像個沒事人,又覺得寬慰。


    酉時,洛廉回府,彼時洛儷還在書房。


    “書僮說侄女兒有事找我。”


    洛儷擱下手裏的琴譜,淡然問道:“伯父以為,挑戰江南女學貴女的皇城四大才女,四人有什麽共同之處?”


    洛廉道:“你們女兒家的玩鬧,我去瞧什麽?”


    書院有一些愛瞧熱鬧的學子去瞧過,說什麽的都有,皇城四大才女生得美不說,個個才華不俗。


    洛儷沉聲道:“早前不覺怪異,今日鄭小妹、楊玉蓮與周娥眉三人來探我,我細問一翻,發現這四人舉手投足都有一個共同點,動作很好看,風情流露……”


    說白了,那就是天生一股媚態。


    洛瑞微凝。


    洛廉聽出她話裏的意思,“你是說……說竇派的人用幾個……挑戰我江南貴女?”


    幾個什麽?他說想說的幾個風塵女子。


    洛儷苦笑:“無論是輸贏,丟的都是江南貴女的臉麵,這步棋是想挽回在江南的失利?伯父何不查查這四女的來頭與底細。”


    洛廉歪著頭,“竇華濃帶著皇城四大才女挑戰江南貴女,若這四個女子的來曆有問題……”


    如果洛儷的猜測是真,這一場比試,無論是輸是贏,都會折損江南貴女的臉麵。


    “竇家女兒,不能用等閑人的目光視之。她既這麽鬧,自是以為沒人會往那方向猜測,這四個女子一身傲氣,傲氣與貴氣有時候亦可蒙蔽人的雙眼。就算是竇氏派臣子之女,誰會這般大許廣眾的鬧騰?閨閣的聲譽還要不要?但是竇華濃不怕,她現在的身份就如同大趙的皇女、公主,誰敢說她的不是,尤其在皇城更沒有說她的不是,所以她能鬧、更敢鬧!伯父不如幫我這個大忙,讓人在皇城細細地查上一查。”


    竇華濃在前世時,在錯失帝位後,又失去了妃位,更被人指責淫\亂不貞。她失去入宮的機會,竇太後為安撫竇家,封了竇華濃一個“丹陽郡主”,憑著這尊崇身份,竇華濃依舊可以在皇城耀武揚威。


    洛廉道:“還有兩日,你就要與她們應戰,恐怕……”


    “伯父,別人會說時間緊,可你,我相信有法子。自家人麵前,伯父就要打啞謎了,就伯父的本事和手段,我相信伯父能在兩天之內查出她們四人的底細。”


    洛廉結結巴巴,目光移向洛瑞,洛瑞一臉淡然,分明就說“老子什麽都不知道”,洛廉氣哼哼地道:“你幾時猜到我……我不簡單。”


    最後幾字落音,帶著一股子惱意。


    洛儷笑:“我與夜公子明麵上相識前,曾有一夜,他帶著負傷的黑衣神秘人闖入我的閨閣。那人渾身是傷,夜公子用一顆糖丸子逼我吃下,騙我說是那是毒藥,逼我出手救他們。


    第二次見麵,我與他打了起來,他卻喚伯父‘洛山長’。


    後來黑衣神秘人帶著李嬌,我瞧出他武功不俗,來自宮中。


    由此推斷夜公子的身份不簡單,而他是怎麽神鬼不知地進了瓊林書院?除了伯父大人有這種本事,我尋不出第二人。再後來我發現梁俊、盧淮安圍饒在他身邊,這一切,除了伯父大人的安排,旁人根本做不到。


    伯父看似平庸,才幹本事都不小呢!擁有絕世的武功,過人的膽識,成竹成胸的謀劃……”


    她移著碎小的蓮步,在洛廉的身側環行,就像在看一隻獵物。


    洛廉的心顫了又顫。


    “臭丫頭,臭丫頭……你憑這些就能猜出來?”


    “伯父,你要不要我繼續猜,直到我把你的老底都給揭個幹淨?”


    洛廉揖手。


    別說了,再說下去,他太沒麵子了。


    何況那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知道秘密的人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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