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先生的骨血,為什麽麵對李琴兒咄咄逼人的言辭,先生還……”


    洛廉吐了口氣,“佼姐兒是李琴兒與禦史李遷的女兒,李家滅門之時,李琴兒剛懷上她不久,後來李琴兒以丫頭身份被收沒官府,淪為官奴,又被我仙逝的弟妹梁氏買回府中,我三弟發現了真相,傳書於我。李琴兒從此便在洛府生活,為被人發現洛家養育忠良之後,我讓夫人佯裝懷孕,給了佼姐兒一個嫡女的名分。”


    李琴兒還真是張狂,以為洛廉收養了忠良之後,賭洛家不敢說出實情,就逼著洛大太太給她一個良妾的名分。


    洛廉素有“洛君子”之名,怎會去碰李遷的姬妾,這大抵便是洛家一直不願給李琴兒名分的原因。


    夜公瑾沒想他會坦坦蕩蕩地說出來。


    洛君子,還真是洛君子,既然問了,他就會說。


    夜公瑾又道:“府中的姨娘柳氏……”


    “她是洛城世家名門蕭青麟的女眷,柳氏在蕭家滅族之前,因回江南給祖父過壽逃過一劫。後,在江南遭遇追殺,被我夫人所救。為保住忠良血脈,我與夫人商議後,將他們母子接入府中,洛依是蕭青麟的嫡長女,而洛修乃是他的遺腹子。”


    洛廉省去了柳氏不被娘家父兄所接納,就連她的同胞兄長恐惹來大禍,也將無家可歸,一路逃亡的柳氏母子拒之門外。


    柳氏萬般無奈下,求到了蘇氏的跟前,拿著柳、蘇、洛、鄭四家原是世交的事求情,蘇氏不忍,這才求了洛廉,為了給柳氏一個身份,方讓洛廉給了柳氏一個侍妾的名分。


    柳姨娘自知是罪臣之妻,不敢拋頭露麵,一直低調、隱忍地生活在洛家後宅。外頭亦少有人見過她,自然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夜公瑾麵露激動,這不為外人知曉的秘密,洛廉告訴了他,是不是對他的信任。


    洛廉定定地掃過夜公瑾的麵容,“他日對付外戚奸\黨,蕭懷青、李嬌這些忠良之後便是你手中的利器,我會盡力將他們培養成材。


    除了我洛家有忠良之後,第一山莊鐵家還有幾位忠良之後,在你親政之後,隻要你能替他們的父祖昭雪,就能換得他們對你們的忠心。”


    夜公瑾心下微顫:先生收留權閥、忠良之後,就是為了讓他往後有人可用。


    先帝器重洛廉,是不是因為洛廉走一步看一數步。


    洛廉冒險救下這些人,其實是為了替他培養人才。


    洛廉輕笑聲道:“我不是為你這麽做,我隻是奉先帝之令這般行事,否則,你以為我洛家怎敢有如此的膽子收留忠良之後?”


    天下的賢士多了去,旁人沒收留,但洛家收留了,光是這一點,就得有膽識。


    夜公瑾揖手道:“先生為大趙保住忠良之後,功不可沒,令學生感佩。”


    “《帝王要術》看得如何了?”


    “已熟記於心。”


    “從明日起,你回別院讀書,我得空便去別院指點於你。”


    “先生,我能在這書房再待幾日麽,這裏麵的好些書我還沒看。”


    “隨你。”


    洛廉說了兩個字,驀地轉身,人影一晃,已不見蹤影。


    季如風說洛廉武功高強,早前還有疑惑,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證實了這一點。


    夜公瑾拿著書,琢磨著洛廉告訴他的事,被滅滿門、被滅族的忠良之後,將來會是他用來對付竇氏派的利器,這些人被竇國舅滅門、滅族,定恨不得食其血,啃其骨,這真的是他父皇一早就布下的棋子?


    夜公瑾勾唇苦笑,以前覺前路茫茫,而洛廉卻一點一點給了他光明,到了現在,他越發瞧清了目標。


    “季師傅!”


    音落時,季如風已靜立跟前。


    夜公瑾道:“傾城想對付李琴兒,事情進行得如何?”


    傾城,那是洛三娘的乳字,你一個大男子這樣喚人家乳字合適?


    季如風想點破,卻又默認了夜公瑾這般喚。


    “據屬下打探到的消息,洛二爺找他的同窗弄瘋藥,鐵五爺則動用鐵家在江湖的勢力吞食金家的生意,洛三爺出麵將李琴兒接回洛府。”


    幾個人竟是分派好了任務。


    金富賈也不是什麽好人,原是李家下人,卻合著外人謀害自己的主家,真真是狼心狗肺。


    夜公瑾搖頭輕歎,“她還是心軟,下不了殺手。”


    “主子,洛三娘到底是個小姑娘,從未殺過手,況且以屬下之見,她不殺李琴兒,多半是看在洛四姑娘的情分上,李琴兒恩將仇報,可到底是洛四姑娘的親娘。”


    季如風不覺得洛儷不下殺招是因為手軟,還不是因為洛佼。可一旦心硬的人,要殺一個人,不會看任何人的麵子,說她心軟也未償不可。


    洛先生可不希望主子盯著洛三娘,在洛先生眼裏,忠心與親人是兩回事,他不喜歡混為一談。


    洛先生這樣教導夜公瑾,幫襯他,除了他對先帝的忠心,更是因為他眼裏的天下興亡與責任。


    夜公瑾眸光微斂,“洛三娘不殺李琴兒,讓洛四娘動手,李遷之女,讀了這麽久的《盛唐史人物傳》,孝義當前,她也該分得輕如何取舍。李遷可是正直不阿,敢作敢為,敢愛敢恨之人,他的女兒,這骨子裏也當有一股大義滅親的浩然正氣。若是洛四娘能分辯大義,倒是一個可造之材,你去安排,演一出戲,要讓洛四娘親自動手取李琴兒的命。”


    季如風不知洛四娘的身世,聽夜公瑾一說,必然是洛廉告訴他真相。“主子,洛四娘比洛三娘還幼幾月。”


    “做大事者不分年紀,古有周瑜十三歲執掌水軍,越是年紀小,越應磨礪。去安排罷!”


    季如風應聲離去。


    夜公瑾站在窗前,望著夜空,忠良之後……


    他勾唇苦笑。


    終於有人與他一樣想除掉竇氏派,一樣如他這麽深惡痛恨。


    他不會再孤立無援,先帝一早就替他安排了後招,第一山莊裏還有好幾位忠良之後,他不會無人可用。


    *


    天氣轉暖,最近洛佼迷上了一項運動——用過暮食後,將院子裏的狗兒牽出來溜溜。


    今兒,也不例外,她牽著狗,冬葵看守院子,冬菱亦未跟來,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想到李琴兒做的事,她就堵得慌,她依舊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怎麽做。


    後花園裏,假山那邊傳來兩個熟悉小廝的聲音。


    鐵頭問道:“銅柱,三爺那邊準備得怎樣了?”


    “這還用預備?一早說好的,三爺的任務是把李媽媽從庵堂裏接回來。”


    鐵頭輕歎一聲,“唉,三姑娘的心也太善良了,李媽媽在外頭做了那麽大的事,現在還謀劃著想把洛家給毀了,你說她要是回來,做了奸\黨的細作,把什麽密信、密函往書房一藏,我們洛家可就危險了。”


    洛佼停下了腳步,放了狗兒,讓他在園子裏自由活動,側著耳朵聽假山後麵的議論。洛家已經有人知道李媽媽的事了,也知曉李媽媽是“惡女”流言的幕後推手?


    他們都知道了,她還如何繼續住在洛府。


    她沒臉見洛儷,沒臉麵對洛家上下。


    銅柱道:“三姑娘與四姑娘姐妹情深,就算李媽媽做出如此狠毒的事,生生毀了三姑娘的名聲,三姑娘還是看在四姑娘的麵子要放過李媽媽。”


    “心善也要分情況,三姑娘這綿軟性子真讓人擔心。李媽媽那樣黑心黑肺的人,這輩子都不會悔過。洛家一再放過她,她到了庵堂居然毀了三姑娘的名聲,真是壞透了,她就是看到洛家人心善,才故意這樣再三使壞。”


    洛儷不是不能下狠手,因是顧念著姐妹情深。


    李媽媽一錯再錯,至今也不曾悔過。


    “不是讓二爺找人配啞藥?”


    “配了啞藥有什麽用,李媽媽可是識字的,她不能說,還不能用寫的。要我說,像李媽媽這種忘恩負義,自私自利,為了自己連親生女兒都要害的人,就該杖斃。”


    “又不能放任她繼續住在庵堂,李媽媽的壞心眼多著呢。”


    “她不住庵堂住哪兒?”


    “三爺在土曜日下午會悄悄把李媽媽接到洛家在城北莊子上的別院裏,到時候三姑娘就去給她下藥,往後好吃好喝地將她養在別院裏頭。”


    兩個人又是一陣唏噓。


    “她不道破四姑娘的身世多好,四姑娘就是大房的嫡幼女,可現下鬧成這樣,我真擔心李媽媽會害了整個洛家。洛家待她多好,這麽多年好吃好穿的供著,冷不著、餓不著,可她……”


    “李媽媽這麽壞,也不知道四姑娘知不知道啊。”


    “四姑娘還真不知道,洛家與三姑娘因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要是李媽媽與外人聯手害洛家,這往後,唉……”


    “鐵頭,我跟在三爺身邊,曾聽說過一個故事,話說是寧史之亂時,有一個姓章的名門公子,無意間發現自己父親與叛\賊勾結,為了天下蒼生,為了章氏一門,他痛下殺手,毒殺親父……”


    “啊,還有這種事嗎?”


    “鐵頭,你也是讀書識字的,這叫忠孝難兩全,在忠孝之間,選擇大義。他殺父,是為大孝,為了避免其父臭名千古。他保住章家上下數百口的性命與香火,避免章家斷子絕孫,這古語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正是這個道理。他殺父之後,事情傳出,章氏族人,無不稱讚他的忠孝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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