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疼得近乎昏厥,聽見池老太太如夢喃似地說道:“洛氏,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五年前你落掉的孩子是我下的藥。我本想嫁禍素紈,除掉這個礙事丫頭,沒想你卻找出證據救了她。”


    池憲冷冷地接過話,“傾城,我根本不屑要你誕育的子嗣。”


    不屑要……


    成親至今,她卻因沒能替他育下一兒半女感到愧疚,還曾想著,是否要給她納一房美貌侍妾延續香火,原來,卻是這般的無情。


    先前,她從池憲手裏接過茶水,有種熟絡感,是了,以前也有過類似的一回:“我小產時你親手捧給我的那碗雞湯,是……一碗絕孕藥?”


    池憲微怔,著實是下藥這件事隻他知道,他知道池老太太給洛儷下落胎藥,卻一直沒有點破。“洛氏,你知曉得太晚了。”


    著實太晚,如若早些、再早些,她又怎會嫁給狼心狗肺,居心叵測的他。


    這對母子,一人做初一,一個做十五。


    是她看錯了人,不僅害了親人,還害了自己的性命。


    祖父,對不起,是孫女連累了你。


    父親,不孝女向你請罪來了!


    後來他們又說了什麽,她沒聽清,無法抵禦的耳鳴在腦袋裏轟響,內腑的絞痛已令她幾近昏死,但她不甘心,她想告訴梁大哥真相,她想報仇,她想讓池氏母子不得善終。


    池老太太對外頭喚了一聲“劉婆子”,在婆子挽扶下去了後頭的佛堂,她跪在玉觀音像前,不停地敲著木魚,嘴裏念念有詞:“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請恕弟子的殺孽之罪,那賤/婦必須得死,誰讓她是洛家的女兒,是我兒與竇家的對頭……”


    池憲冷漠地掃過洛儷,既要作戲,就得圓好這個謊,“來人,去杏林醫館、回春館請郎中。”


    心腹護衛望了眼屋中昏迷過去的洛儷。


    池憲補充道:“請了郎中回來,用上等茶點侍候。每過半炷香就請一位郎中來,再送走上一位,本官與太太夫妻情深,為了救她驚動了整個皇城有名的醫館。”他笑得譏諷,她死了,她的嫁妝是他的,洛家的清名是他的,洛家的人脈也是他的……


    洛儷於他,從來都隻是一枚棋子。


    郎中們一個接一個地被請入池府,早有預備好的婦人扮成洛儷躺在榻上,隔著榻帳,婦人隻露一截手腕。


    洛儷被移到寧心院的雜物房,房門上掛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銅鎖,不知過了多久,氣若遊絲的她被一個人抱了起來,耳鳴的轟響消失。


    男子痛不欲絕的聲音:“傾城、傾城……”他死死地抱住懷裏的女子,滿腔的怒火難以發泄。


    他終於來了,於他太晚,於她卻剛剛好。


    “梁大哥,我祖父……是中夾竹桃粉而逝;父親……是被刺殺,二哥已埋骨陽關,洛家男丁的不幸……是池憲與竇氏聯手所為。池憲……是竇家安置在皇上身邊與清流之中的竇氏眼線,他……要害皇上。”


    她一直不肯咽氣,吊著一口氣,隻待他的出現,氣若遊絲,命似飛絮,能在死前看到自己熟識的故人,她再無遺憾,父祖死亡的真相終有人曉。


    洛儷繼續道:“請……保住素紈……素……素紋……”


    素紈素紋是她的陪嫁丫頭,她雖死,卻不想自己累及無辜之人。


    池憲這個偽君子,再不能偽裝下去。


    噗哧——


    一口毒血噴出,七竊溢出黑血,她臉上溢出淺淡的笑。


    梁大哥知曉真相,定不會放過池家母子,洛家的仇、她的恨,終有人報。


    男子感覺到懷裏女子的溫暖點滴轉冷,“妹妹!”失聲大哭,衝天的恨意充斥胸口,他一字一頓,語調深沉,“妹妹,大哥一定替你報仇!”


    一聲“妹妹”石破天驚,解開她數年的疑惑與心結。耳畔,聲聲悲啼似從靈魂深處迸出,眉心有灼烈的水滴,她甚至聞嗅到辛酸與痛苦的氣息。


    這一世,她自幼隨祖父飽讀詩書,曉謀略,富才學,修德行,卻唯獨看不透人心,辯不了真偽。為了情愛,為做“賢妻良母”的後宅婦人,她收斂光華,隱忍做人,到頭來卻落到如此地步。若有來生,她不要隱忍、亦不再收斂,她要恣意快樂地活,她要用心學好本事,不再成為他人手中的棋子,而是要做一個下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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