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田老二夫妻帶著那個女子跟孩子就住進了村頭的小廟,也就是田老五曾經住過的那個,這麽說起來,這田家的人跟這小廟倒是很有緣分。``


    安頓好之後,他們第一個就是請來了周大夫,為女子跟孩子看病。


    周大夫就是鄰村的,跟田家的人也都認識,一見這女子有些陌生,就問田老二這女子是誰。


    田老二結結巴巴的半天,也沒說清這女子的身份,倒是王氏,在這時候尤其的有主意,“周大夫,大家都是熟人,我們也不瞞你,這是我們買來的妾氏。”


    妾氏?周大夫有些驚詫,田家的情況他知道,半個月以前還連個看病的錢都沒有,怎麽,現在過兩天好日子,就買妾氏了,可真是……


    心裏有些看不上田老二,周大夫也懶的問那麽多了,開始給那女子診脈,這一摸脈,他就是一皺眉。


    又看了看女子的舌頭、眼睛,他一下子確認了心中所想,唰的一下,將手收了回去,就好像那女子是什麽洪水猛獸一樣。


    周大夫的表現太明顯了,田老二立刻急道:“周大夫,怎麽樣?”


    王氏也跟著著急的望向周大夫,唯有那女子,低垂著頭,緊緊的抱著懷中的孩子,身體微微顫抖,好似在害怕一樣。


    周大夫又看了看女子,對田老二夫妻道:“你們跟我出來,我有話跟你們說。”說完,他就先轉身出了小廟。


    田老二跟王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盡的忐忑,周大夫這樣,這女子……


    田老二夫妻有些後悔,他們也許不該貪便宜買了這個女子,應該買個知根知底的人才是。


    不過現在後悔也沒用,他們相互攙扶著,來到了廟外。


    “周大夫,她到底怎麽樣?”王氏急道。


    周大夫好似有些尷尬,張了兩次嘴,這才有些埋怨的道:“這女子你們從哪裏弄來的,她身上,有些,有些花柳病。”


    “花柳病?”田老二夫妻都是正派人,根本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


    “就是髒病,髒病,懂嗎?”周大夫的聲音加大了很多,顯然,他此時也很激動,要是早知道來治這種病,他說什麽也不會來的,治好、治不好的先不說,惹這一身騷就夠人難受的。


    髒病田老二跟王氏還是懂的,兩人一下子傻在了那裏,茫茫然不知所措。


    周大夫見兩人這樣,也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好好的過日子不好嗎,非要弄出這些幺蛾子,“這病我也沒什麽把握,我看你們還是趕緊帶她進京去醫治的好。”


    說著,周大夫轉身就要走,看來,他已經不想管這件事。


    “周大夫,你別走。”田老二一把抓住了周大夫的胳膊,急道,“她這病到底是怎麽回事,能不能治好,求求你告訴我們。”


    “還有,還能不能生孩子。”王氏現在隻關心這件事。


    “還生孩子,她這病要是不治好,會傳染到你們倆甚至你們一家的身上,你們現在還想著生孩子。”


    周大夫差點被王氏給氣樂了,“大家都是同鄉,我就跟你們說實話,千萬不可與她同房,還有,平時,你們最好離她遠一點,她用過的手絹、毛巾、衣服等東西,也要格外小心才行。


    至於她的病到底治好治不好,這我可不敢說,你們最好進京去問,不過你們要做好準備,很有可能,你們最後會人財兩空。


    話說到這裏,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剩下的事,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還有,這病我治不了,你們也不要再找我了。”說著,周大夫就背著藥箱匆匆而去,他的速度極快,好似生怕染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樣。


    “人財兩空,髒病……”王氏跌倒在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上天這是在懲罰我,懲罰我啊……”


    王氏哭的絕望無比,田老二的心情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上天怎麽就對他這麽不公平呢,好不容易以為有了一點希望,轉眼就將那點希望給掐斷了,日子過成這樣,還有什麽意思,倒不如死了來的幹淨。


    田老二跟王氏抱頭痛哭,隻覺的這世上再沒有比他們還苦的人了。


    阮竹琴,也就是那個女子,抱著孩子站在小廟門口,看著哭的肝腸寸斷的田老二夫妻,也是淚流滿麵,為自己,也為田老二夫妻,更為自己懷裏的孩子。


    王氏哭著哭著,突然一眼看見了阮竹琴,立刻瘋了一樣的衝了過來,朝阮竹琴吼道:“我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害我們,為什麽要害我們……”


    王氏一開始還問的很有力度,在說到後麵的時候,語氣卻已經低了下去,變成了帶著哭音的嗚咽。


    阮竹琴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噗通一聲給王氏跪下了,“我也不想騙你們,可是要是再沒人買我,那人牙子就要把我跟我的筠兒扔到山裏去喂狼。


    我死倒是沒什麽,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可是我的筠兒,他還那麽小,我怎麽忍心讓他死,我怎麽忍心。”


    說到這裏,她突然眉眼一緊,臉色變的決絕起來,“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你們不是想要一個孩子,我把筠兒給你們,作你們的兒子,隻求你們好好待他,讓他平平安安長大。


    至於我,你們不用管我,也不用擔心我會再回來跟你們搶筠兒,我早就想好了我的去路。”說著,她愛憐的看了一眼懷裏的孩子,然後伸手將他遞向王氏。


    古時候對髒病都諱莫如深,但大概都是又嫌棄又恐懼的,王氏雖然喜歡孩子,可是剛才周大夫說這病是會傳染的,她哪裏敢接這孩子,隻是愣愣的看著。


    她不接,這孩子就可能會跟著葉竹琴一起死去,葉竹琴膝行著,將孩子放到離王氏不遠的地上,這才又退回了原地,哽咽道:“嫂子別怕,筠兒身上沒病,他隻是有點餓了。”


    王氏哪裏肯信。


    阮竹琴也是淚流不止,“嫂子,我真是好人家的媳婦,我丈夫,還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要不是這次大水,他現在應該已經啟程來京城,準備參加明年的科考了。


    我這病,也不是原來就有的,是在逃難的過程中,被,被一群畜生給……”說到這裏,她有些說不下去了,那些日子於她,就好似煉獄一般。


    “嫂子,筠兒真的是個好孩子,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我這輩子無法報答你的恩情,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阮竹琴一邊說著,一邊咚咚的磕著頭,不一時,她的額頭就紅腫一片,開始冒血。


    不遠處的嬰兒好似也感覺到了母親的痛苦,嚶嚶的哭了起來,哭的上氣不接的。


    王氏最受不得孩子哭,再加上她已經信了阮竹琴的話,所以趕緊將孩子抱了起來,小心的哄著它。


    阮竹琴一看,終於鬆了一口氣,試著想站起身,可是她本就病著,剛才又磕頭磕的頭暈,一下子便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老二,老二,你快過來。”王氏有些驚慌失措的喊著田老二。


    田老二其實也一直在關注著這邊的事,王氏的話音沒落,他就衝了過來,蹲在阮竹琴的身邊,他用手指試探了一下她的呼吸,發現她的呼吸雖然微弱,但確實還有,這才鬆了一口氣。


    “怎麽辦?”田老二問王氏。


    王氏能有什麽辦法,“再去請周大夫吧,咱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這麽死了。”說起來,王氏其實還是很同情阮竹琴的,想也知道,一個女子帶著嬰兒逃難,受了多少委屈。


    此時,她對她身上的病,倒不那麽深惡痛絕了。


    田老二聽了,趕緊飛奔著去找周大夫,而王氏則在原地焦急的打著轉,隻希望田老二能快點回來。


    太陽的餘暉慢慢消失,田老二踏著最後一縷餘暉回來了,可是他卻隻是一個人回來的。


    “周大夫呢?”王氏急道。


    田老二痛苦的搖了搖頭,“周大夫一看是我,直接就關上了大門,我怎麽說,他也不肯出來。”


    王氏一下子就傻了,她千盼萬盼,就是盼田老二回來,現在田老二回來了,她卻不知道她該做什麽,或者她可以做什麽了。


    最後一絲陽光消失,田老二、王氏隱沒在黑暗裏,背景是破敗的小廟、生死不知的女人,再加上偶爾一兩聲嬰兒的嗚咽聲,場景說不出的淒涼與無助。


    也許是終於受不住這壓力了,也許是受不住這詭異的氣氛了,田老二終於爆發了,“我們現在就回去找娘,把事情跟她說清楚,看她怎麽說。


    如果真能治好竹琴跟這孩子,娘說送他們走,咱們就送他們走,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人啊,不能跟命爭,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你就算再掙紮,都沒用。”


    送他們走?王氏下意識的抱緊了手中的孩子,就在剛才她抱起這孩子的瞬間,她已經認定了這孩子就是她的兒子,現在又要送走,她怎麽舍得。


    阮竹琴就這麽死了也好,反正這病也不一定治得好,這個念頭在王氏腦中一閃而過,又被她狠狠的拋開了,“走,我們回去找娘。”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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