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遲疑了一下,搖頭道:“我的頂撞,不隻是因為被當成誘餌,而是因為我對他們幾兄弟有怨氣。”


    麻子又是一笑:“因為那個賣牛肉的小姑娘。”


    聽了麻子這些話,林青腦子裏早就一片混亂,他煩躁的揮了揮手:“不說這個了,你的心思我明白,也說不了你什麽,沒錯,自己的命爹生媽給,肯定是最重要的,可我就不明白了,剛才智王遇險的時候,你不也是拚命去救他的嗎?”


    麻子笑了起來:“他是智王,我是個碰巧站在他邊上的小卒,他有危險,我能不救他嗎?如果不救他,就算我活過今日,公主和將王他們能放過我?是啊,我是撲上去救他了,可我在盡力後,不是又一個趔趄摔倒了?”


    林青又是一驚,“你是故意摔倒的?”他像看不認識的人一樣看著麻子,他是真沒想到,這個總是繞著他陣首長,陣首短的小子,心機居然深沉至此。


    麻子撇了撇嘴,這個動作流露出與他心機不符,卻又符合他年齡的稚氣:“當然是故意摔的,當時那個情形,我一不知道蘇公子會及時趕到,二又不是如刀郎這般赤誠忠心,難道要我整個人擋在智王身前,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我當然隻能故意摔倒了,反正大家也看見,我確實撲上去救智王了,這就夠了。”


    林青已經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了,憑心而論,他這十人陣已經戰死了七個兄弟,他當然狠不下心要求麻子為了任何人去送命,可他也實在為這小子的心計而震驚,隻得苦笑道:“你說了那麽多,聽著挺有道理,可這些道理又萬萬不能說給人知道,所以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是,戰場上刀劍無眼,會發生什麽事情,誰都無法預料到,所以---”麻子向四周掃了一眼,城樓上的軍士都在專心盯著城下,沒人注意到正要趕去東門馳援的他倆,而且他們這時正好跑到了城樓上北門和東門的交接拐角處,身周無人,所以他又壓著嗓門低聲道:“一會兒東門開打的時候,如果有那麽一個機會,飛王遇到了性命危險,別的兄弟會不會以命救他,我不管,但林陣首你,如果想救他,不妨想一想那個小姑娘,如果沒有飛王,她或許會是你的人---”


    “別說了!”林青立刻截斷了麻子的話,因為他不想聽到這些話。


    可麻子卻堅持說了下去,不但嘴裏說,他還舉起手中弓,對著方才飛王跑遠的方向,虛拉了一下弓,“我還想說的是,如果碰巧有一個機會,可以讓飛王死,那即使黑甲軍沒有這本事做到,可我們不要疏忽,因為來自身後的偷襲,才是戰場上最難躲避的---”


    “麻子!”林青幾乎是低吼起來,勉強才把聲音壓低,他一把拽住麻子,惡狠狠的問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這是要被殺頭的話!”麻子臉上帶著孩子氣的固執,毫不退讓的和林青對視:“林陣首,你也該知道,我敢說這被殺頭的話,究竟是為了誰?是為了你!你喜歡那個小姑娘,可她喜歡飛王,林陣首,如果你這輩子還要想有機會繼續喜歡這個小姑娘,隻有一個辦法!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些話!”


    林青被噎得倒抽氣,隻能一個勁揮手:“別說了!別說了!”他是真的不想聽到這些話。


    “我還要再說一句!”麻子竟是擺出了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架勢,“我說過,我不知道什麽大義,我隻知道親厚薄彼,所以我說的這些話,你最該知道,我究竟是為了誰!”


    “算我求你了,什麽都別說了,我不想聽到這些話!”林青實在沒辦法再跟這個心思淩厲,卻又孩子氣十足的小子說下去,隻能拉著麻子繼續往東門跑:“我隻跟你說一遍!你這些話,不要再提起,我也當是沒聽見!因為我不想聽到這些話!”


    見林青發了急,麻子無奈的歎了口氣,隻得跟著林青跑了起來,偶爾扭頭看一眼林青,隻見他胸膛不停起伏。


    林青拉著麻子,用足了力氣奔跑,他知道麻子在偷偷看他的表情,所以他使勁繃緊了麵龐,不讓自己臉上有一絲變化,他說的是心裏話,他不想再聽到麻子說這些話,可林青心裏還有一句心裏話,不敢回答麻子,甚至也不敢回答自己:“我不想再聽這些話,因為---我已經被你說動了心---”


    “如果你這輩子還要想有機會繼續喜歡這個小姑娘,隻有一個辦法---”


    “如果飛王死了---”


    “如果沒有飛王,那個賣牛肉的小姑娘,說不定會喜歡上你的。”


    這每一句話,都如一柄千斤重錘,擊入了林青心底的陰暗和渴望,他不敢深想下去,也不敢讓這些念頭在自己腦海中多停留一瞬,所以他隻能拉著麻子使勁的跑,讓這氣喘籲籲的疲憊衝淡自己腦海中的翻天覆地的渴望。


    “林陣首,跑慢點!”麻子已經跑的氣急,想讓林青停下來,可林青卻跑得更快。


    沒多久,他倆就趕上了前麵的黑牛,看到他倆像逃命一樣的飛奔過來,黑牛傻了眼:“林陣首,你們不是要喘口氣嗎?怎麽又喘著粗氣跑上來了?”


    “跑吧---”麻子也不知道林青在想什麽,隻能喘著粗氣向黑牛一招手。


    於是,三個人又一起邁開大步飛奔,等終於跑到東門的時候,三個人都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想立刻癱倒,可隻看了一眼東門外的情形,這三人又同時繃緊了身子。


    東門外已是一片狼藉,至少有上千具黑甲屍體橫陳城下,半空中還有幾十片圓月鐵刃在盤旋亂舞,但城門下還是擁擠了幾千名黑甲,他們把鐵盾高舉過頭頂,就像在城門下支起了一頂鐵鑄的帳篷,而城門處正傳來使勁的敲鑿聲。


    顯然,東門的守軍已在黑甲軍衝近城牆前用箭雨和月滿山河發動了一次攻勢,但還是被大批黑甲軍衝到了城下。


    將領正焦急的號令守軍往城下倒沸油,扔木石,可城門下不管有多少黑甲倒下,這敲鑿聲卻始終未停。


    “瘋了瘋了!”夏侯戰罵罵咧咧:“這些黑甲軍都不要命了!亂箭連弩,月滿山河,沸油木石,我一撥撥的往下使,他們居然就一撥撥的往城門衝,死多少人都不怕!”


    林青三人趴在牆垛邊上,一邊喘氣,一邊往下看,黑牛嘀咕道:“怎麽來的這麽快?我們在城樓上跑,他們在平原上繞,按說不是應該我們先趕過來的嗎?”


    麻子往下張望了幾眼黑甲軍的數量,也奇怪道:“剛才窟哥將軍說黑甲軍有兩支萬人隊繞過來,可這裏算上死的,也就萬把人啊?”


    “是我們先到一步,那兩支黑甲萬人隊還沒過來,這一支萬人隊估計是拓拔戰早就埋伏在東門外的,想打我們一個出其不意。”回答的人是飛王,他從一群正抬著滾木往下拋的軍士中走出,從北門趕到東門這許多路,林青三人已經累得直想躺下,可飛王居然還是神定氣閑,看到林青三人的模樣,飛王不由一笑:“不是讓你們別趕太急麽?”


    飛王走過來,神色勉勵的在麻子和黑牛兩人的肩上拍了拍:“你們有這份心意,我一定會告知公主。”


    飛王其實也很懂得大家的心思,知道要給軍士們的報效一個回報,黑牛和麻子兩人一臉的憨厚的笑了起來,似乎都很開心能被飛王賞識。


    林青低下頭,黑牛的憨笑是真的,麻子的笑容裏卻藏著完全不一樣的心思,所以他不想去看麻子的微笑,當然,他也更不希望飛王過來和他溫言對答。


    飛王倒確實是想走過來和林青打個招呼,見他已經低下了頭,腳下不由一停,臉上溫和卻仍不減半分。


    “黑甲軍傻了嗎?”麻子有意抬高聲音道:“我們的城門是生鐵鑄的,而且足有半尺厚,平常開城門都至少要十幾個兄弟一起拉,黑甲軍就憑點蠻力,還妄想鑿開城門?”


    飛王的注意果然立刻轉開,臉上也有了絲憂色:“黑甲軍不會這麽蠢,你們仔細聽聲音,這不是兵刃敲擊生鐵,他們是在鑿城牆。”


    “鑿城牆?”這一次,麻子的臉色是真的變了。


    “黑甲軍在沿著鐵門的邊緣鑿城牆!”飛王肯定道:“他們不需要鑿城門,隻要沿著鐵門邊緣鑿出足夠深的縫隙,再有足夠的人力,黑甲軍就能把我們緊閉的鐵門整扇推倒。”


    夏侯戰在邊上接口道:“我們的城牆加高過,尋常雲梯攀爬不上,黑甲軍在北門用土包囤堆,又被智王用火燒退,所以這次他們幹脆就想出了鑿城牆的主意,這些黑甲軍,還真是一計不成又來一計!”


    “就算是鑿城牆,一時片刻也鑿不開吧?”麻子心存僥幸的問:“城門下隻有幾千人,隻要我們連續不停的往下倒油拋石,總能把他們先給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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