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耶律明凰對我們的忌憚,我一直知道。”項良籍臉上現出絲苦澀的自豪,“不招人妒是庸才,我江山衛曆經多朝多代,太平無事時,我輩隱跡山泉,逍遙自在,一旦江山岌岌,我輩便行走天下,可每逢我江山衛行走世間,雖從不存爭奪天下之心,但每回出手,必會遭世間霸主猜忌,耶律明凰對我們的忌憚,我又哪會不知?老宗主答應每月送一批軍輜入幽州,她就想著法子的借此壓榨我們,既想借此試探我們的能力,也是在消耗我們的實力,這個女子的心思,毒的很!”


    蘇其洛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既然你早知道,為何驚訝?”


    “我隻是忽然想到,智對我們為何是這樣的態度。”項良籍苦笑,“我才醒悟,原來智對我們的冷淡隻是因為耶律明凰,他想必清楚,他的公主對我們十分忌憚,可又不能不用到我們,所以耶律明凰對我們是持若即若離的態度,而智…”


    一旁的項九如聽著兄長的說話,霍然抬頭,“我明白了,原來智對我們的敵意隻是表象,他對我們的冷淡隻是做出來給耶律明凰看的,在他心裏,其實並非真的不想和我們接近,香火之情,對了,就是香火之情,智這幾兄弟畢竟是漢人,難怪他剛才會問起我們江山衛的起源,難怪他突然不辭而別,因為他不想被人察覺,他和我們走的太近…”


    項良籍咳嗽了幾聲,製止了弟弟把話說下去,他目視弟弟,又往四麵看了一眼。項九如當即閉上嘴,雖然夜深,四周又都是他們自己人,但這畢竟是幽州。


    “你剛想明白的這是事情,以後不要說,也不要動這個念頭。”項良籍很輕的叮囑了一句。


    項九如應了一聲,眼神裏卻有抑不住的興奮,他竭力壓著嗓門,用最輕微的聲音說:“老宗主一直擔心日後之事,既然我們看出了智的心意,那日後…”


    “我還是那句話,日後事此刻說,言之過早了。”這一次,是蘇其洛打算了項九如的話,“我現在所擔心的,隻是如何讓拓跋戰和幽州的這一場仗,能夠盡量拖的久些,即使這兩方決出了勝負,也要讓勝者元氣大傷。”


    說到這,蘇其洛自嘲的一笑,“我們的用心,對耶律明凰來說,其實不堪的很,這也就難怪她會對我們如此忌憚了。”


    項良籍道:“我隻擔心,萬一幽州被黑甲攻破,這一城的漢民就會慘受滅頂之災。”


    “萬一城破,耶律明凰一定會以身殉城,而我們,不論付出何等代價,也要守住城中百姓,在我們死之前,不可以讓黑甲軍傷到城中任一百姓。”蘇其洛的語氣極為平淡,似乎在說著輕而易舉之事,但這語氣裏自有一種不容懷疑的剛烈。頓了頓,蘇其洛又道:“耶律明凰也正是看出了這點,才會容得我們繼續留在幽州。”


    有的人,未做一件事前,說的朗朗上口,鏗鏘激昂,但真個大難臨頭,他會跑的比誰都快,有的人,一旦決心去做此事,不會刻意說的天下皆知,但不論有何艱險,皆會視為等閑,而蘇其洛無疑就是後者。


    項良籍和項九如望著蘇其洛,一起鄭重點頭,心裏不約而同的想,難怪老宗主選了蘇其洛為繼任者,這位新任宗主和老宗主一樣,心有城府,手段非常,但在大節之前,亦和老宗主一樣氣節凜然。


    這時,北門城樓上忽有了幾聲短促清脆的鳥鳴,城樓上的守城遼軍也發出了一陣騷動,蘇其洛三人一起向城樓看去,這鳥鳴聲乃是在城樓守候的江山衛中人所扮,城外顯然有了什麽動靜。


    蘇其洛見守軍並未點火示警,心知並非黑甲趁夜來犯,遂低聲道:“上去看看。”


    三人當即向北門城樓走去,項九如想通了智的態度,又知曉救他的恩人乃是護龍七王中的無,心頭興奮,忍不住走近蘇其洛身側,低聲道:“宗主,今夜我們也算是大有所得,既然知道了智的心思,日後無論發生何事,我們至少不是孤立無援。”


    蘇其洛緩緩搖頭:“你錯了,如果我們和耶律明凰有衝突,第一個容不下我們的,就會是智,而智這樣的敵人,是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想要的。”


    項九如愕然道:“若是這樣,那智對我們的態度再是友善,又有何用?”


    “很有用。”蘇其洛輕而肯定的說道:“耶律明凰會對我們如何,很大程度上都會取決於智,因為在她心裏,智有著無可取代的地位。萬一耶律明凰要對我們不利,智的一言一行,都可左右她的決斷。”


    項九如越聽越糊塗,蘇其洛先說若江山衛和耶律明凰一旦衝突,智首先就會與他們為敵,可接著又說,智能夠左右耶律明凰對江山衛的態度,這聽起來很有些自相矛盾,不過項九如能被軒轅如夜選出,放在幽州為江山衛紮根基,他的心思也是精明過人,略一思忖已明白,這聽起來的自相矛盾,其實是似是而非的兩回事,但這兩回事中又很有些巧妙,能不能有所區分,恰要看蘇其洛這位新宗主在日後的應對。


    項良籍想得更深一層,邊走邊低聲道:“遼境內誰不知道,這位大遼公主唯一心儀的就是智了,所以智在耶律明凰心裏的地位無可非議,我倒是更想知道,耶律明凰在智心裏,又是怎樣的地位。”


    項九如接口道:“大哥的意思是想知道,在智的心裏,他自己的漢人身世和耶律明凰,究竟孰輕孰重?這樣就能知道,智會為我們,或者說是他的漢人身世做到哪一步。”


    項良籍自嘲的笑了笑:“看我們這點出息,居然要去猜測在一個少年郎心裏,對他心儀的女子的份量。”


    “因為心儀他的那個女子,實在是舉足輕重之人啊,否則我們又何必一會兒做那杞人憂天的來日打算,一會兒去猜測著少年少女的無聊心思?”項九如歎了口氣,“依我看來,在智心裏,更看重的隻怕還是遼皇耶律德光對他們七兄弟的養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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