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都這種時候了,你到底在說什麽?”慕容連很恨自己沒有澹台麒烈那無法無天的性子,否則早親手把拓拔戰拉下馬,拖著他躲到後陣去,所以慕容連也隻能繼續苦勸:“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與橫衝都這仗我們遲早能贏,可若您駐留在這些亡命徒兵鋒之前,那勝敗之數就將因您一身安危而難預料!”


    “你現在一定很希望能有小澹台的大膽,拽著我往後跑吧?”拓拔戰向這忠心耿耿的文謀笑了笑:“就算小澹台現在就站在我身邊,他也隻會提著刀擋在我馬前,準備玩命,卻不會再有一言勸我後退,因為這不但是將帥氣度!也是欲爭天下者該當一嚐的美妙!”


    “美妙?”慕容連隻覺天旋地轉,又急又氣的喝道:“主公,你不是被小澹台給帶壞了吧?你看前麵五十步…又被破開三步?主公,不能再耽擱了!”


    “不是三步,是七步,了不起!說話這會兒,又被軒轅如夜破開七步!”拓拔戰望著一直在逼近的白骨槍旗,眼中閃爍出的竟是一種沉醉其中的狂熱:“慕容連,你還是沒明白,我讓你好好看看的是什麽嗎?你看,一直在與我百萬大軍較量,且正要直取我這百戰不敗的戰王首級的,是中原盛唐幾百年以來,最勇猛的軍甲橫衝都,那幾個衝在最前方的將領,是半生追隨唐明宗李嗣源征南討北,曾一度平息中原戰火的蓋世名將,這一支鐵軍,最頂峰時也不過三萬人馬,卻橫掃整片中原狼煙,故能有橫衝都之名,而他們今日的主將,更是李嗣源最信重的左膀右臂——七殺將軍軒轅如夜!你知道他在十幾年前為什麽會被稱為七殺將軍嗎?因為他每次作戰,都會預留幾道足以顛覆戰局的殺手鐧,或斷敵糧道,或誘敵分兵,每一記殺招都有出其不意之妙!七殺將軍由此成名!今日,我也算好好領教了他的殺手鐧!你再看…看這四麵…”


    拓拔戰張開雙臂,似要把眼前整片平原攬入懷抱,“中原之外,便是草原,正與這支中原最強軍甲作戰的,卻是幾十年前,由我這戰王親手創建的黑甲騎軍,其勇猛,曾經百戰而不敗,其強大,更在幾十年後令我也大感意外,中一朝集結,就是百萬之眾,還有我這幾位戰千軍,哪個不是名動草原的上將?橫衝都是中原鐵軍,我黑甲騎軍又何嚐不是草原雄師?但今日一戰,正是當今天下,乃至這一整個時代中最強勢的兩支軍甲,在此殊死相鬥!你知道這是什麽嗎?這就是天下英雄,盡集於此戰之中,如此盛戰,人生幾回?我若不能側身其中,就算來日得到了天下,回思今日,又有何趣?”


    “四十步!”拓拔戰雙臂橫展,如展開羽翼,臉上甚至還帶著濃烈的微笑,“百萬鬥八千,聽來著實是實力懸殊,可軒轅如夜硬是用他的殺招,我的輕敵,和我們鬥成了一個僵局,而且把全戰勝負都在這幾十步內係於我一身,這就是他七殺將軍的厲害!而我呢?似乎是該緊張,可看著他一步步逼近,我心裏竟無半點緊張,反而好奇,這個短暫的僵局,究竟是他橫衝都,還是我黑甲軍來打破!”


    一看到拓拔戰在兵戈前沉醉的神情,慕容連就心知要糟,雖然,也正是這股為爭勝敗而不惜一切的狂熱,令得慕容連願向這位梟雄所折服效忠幾十年,因為這才是敢奪天下者的氣度,慕容連幾乎可以斷定,如果軒轅如夜真的衝破重圍,甚至闖過了秋意濃的修羅槍,那拓拔戰也一定會帶著這狂熱的笑容,親自揮刀,和這位勁敵分個生死。【 】


    但今時不容往日,所以慕容連強忍著要大喊的焦急,壓著聲音說道:“主公!您忘了嗎?今日一戰,可不是隻有我們和橫衝都兩方!”


    拓拔戰眼眸驀的放大,那團沉迷的火熱就這麽一絲一絲的迅速冰冷下來,他忘了,他已不是當年那個可以憑著輕狂意氣,單槍匹馬去斬將奪旗的少年將軍,他還有百萬大軍,那是他的羽翼,他要把他們都帶入他的王朝,若他**他的性命,那這百萬將士也會隨著他的**而分崩瓦解。


    他還忘了,平原之外,還有一名比眼前勁敵更為可怕的少年,兩方已成僵局,勝敗之數其實不是看這兩方誰能先打破僵局,因為第三方的突然出手才會是最致命的一擊,拓拔戰完全相信,那個以智為名的少年,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個戰機。


    “主公,請隨我來!”看到拓拔戰眼中的冰冷,慕容連心知主公已意動,忙上去牽他的坐騎。


    “等等,我想做得更好點!”拓拔戰勒住了韁繩,還是沒有後退。


    慕容連竭力放輕的聲音終於變成了一聲怒喝:“什麽叫做得更好?”


    “相信我的將士,相信他們的本事!”拓拔戰笑了笑,“我剛說過,天下英雄,盡集此戰,而我的將士,當然也是其中英傑!”


    “軍師!”在慕容連的目瞪口呆中,蕭盡野手持長槍,在帥纛前立定,“決生死的事,就交給我們這些廝殺漢吧!”他臉上不再有被橫衝都擊敗的恥辱,卻滿臉神采奕奕,“主公相信我們,我們必不會有所負!”


    “四十步!還有四十步都不到了!”澹台麒烈心裏的焦急一點都不亞於慕容連,可橫衝都離開拓拔戰的帥纛近四十步,他卻被三麵齊上的長槍手擠在更遠的幾十步外,隻能從側麵擠開人群往前追,但看到拓拔戰勒馬停在原地,他大搖其頭,“老大是不會避到後陣去了,知道他這般信重我們,真不知道我是該自豪還是自殺以謝!”


    “別從正麵靠近!”賀盡甲拿這位主將一點辦法都沒有,“你不是說,等三十步了就讓木礫和他的冷箭遊騎亂箭齊發嗎?”


    “小爺舍不得了!”澹台麒烈撥著人群,使勁往前擠,“前麵都是我軍精銳,冷火寒和他的密殺刺客也都一頭紮了進去,而且兩邊人馬全擠在一起混戰,你沒看到木礫挽著弓半天不敢動嗎?就連他也不敢擔保箭無虛發,我們隻能賭一把,看誰動作更快了!”


    因四麵擠著的都是一撥撥往前趕的黑甲軍,澹台麒烈怕手中太過鋒利的朔月刀傷著自家軍士,隻能倒轉刀鋒,無意間瞥見刀鋒上的斑斑血汙,他這柄寶刀異常鋒利,正因這切金斷玉的鋒利,刃鋒處滴血不沾,可今日廝殺一陣,朔月刀上竟也血汙斑斑,澹台麒烈瞄過一眼又直搖頭,“真是笑話了,我就不信了,難道這些漢人連流的血都是不同的?嗯?不對!不是朔月刀不鋒利!”他突然轉身,再次撥開人群,卻是往後急跑。


    “小澹台,又怎麽啦?”賀盡甲瘸著腿跟著這主將前後亂擠,不急死也要累死,抹著汗大喊:“你昏頭啦,橫衝都正衝向主公,你轉頭往後跑什麽?”


    “刀頭汙血不落,這場仗打得太久了!刀槍凝血,久戰軍殆,後方大軍受命不動,前陣所有將士都在回轉救帥!老賀,我們要被人痛宰了!”澹台麒烈臉上的汗比賀盡甲還多,他扯過一名正往前跑的裨將,劈頭就問:“名字?”


    那被拽住的裨將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小將穆…穆連,隸屬巫廛上將麾下斥候…”


    “廢話少說!”澹台麒烈揪著他一起往後跑:“我升你為驍騎校尉,統領萬人,所以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哭也好求也好,立刻找齊一萬人,火速趕回前陣!”


    “啊?”穆連大驚之後大喜,不敢置信的問:“虎子將軍,我隻是個斥候裨將…”


    “你現在是萬人校尉!快去叫人!”澹台麒烈一腳把穆連往前踢去,又急急轉頭望向四周,這時,兩名年紀和他相仿的將領也分開人群,向澹台麒烈靠攏,賀盡甲認出,這兩人一名牧野長,一名鄂岵爾,正是當年一同隨澹台麒烈從軍的小夥伴,打完望月族後,十幾個毛孩子隻剩下他倆,所以兩人也成了澹台麒烈不離左右的爪牙。


    “邊跑邊說,立刻把我那三千具虎牙豹齒箭調上來!”澹台麒烈向兩個老夥伴下令:“大家都在往帥纛跑,可一萬人肯定擋不住幽州軍蓄勢已久的一擊,你們倆立刻去後陣,至少找兩支萬人隊趕過來!”


    “來不及了!”鄂岵爾道:“帥纛四周那幾百步內根本就是水泄不通,就算我們倆能勉強擠到後陣去,也無法立刻調兩支萬人隊上來,更別說那三千具虎牙豹齒箭,反正我們人多,為什麽不在前陣重組軍士,和幽州軍大打一場?”


    “因為分心!”澹台麒烈兩腳不停的往前陣跑,“明知橫衝都離主帥隻有幾十步,前陣將士怎能安心作戰?而且和橫衝都的這一仗我們打得太久了,以帥纛為界,前方所有將士都已疲累,一支又累又亂的軍士,就算人再多,又哪經得起幽州軍的突襲,我們需要生力軍!”


    “你不是剛喊那個裨將叫齊一萬人去前陣嗎?應該能抵擋一陣子…”牧野長臉色一變,相交十幾年,他太清楚澹台麒烈的性子,急問道:“澹台,你為什麽要問那裨將的名字?難道你…”


    “對!”澹台麒烈沉著臉道:“我就是派他去送死的,所以要知道他的名字,給他日後追封!因為我隻能用他這一萬人的命,給前陣所有亂軍換個喘口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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