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逛街?晚上?”一吃過晚飯,猛就被將和飛兩個哥哥給拉出了後院,說是要帶著弟弟去好生逛逛幽州夜景。【 】


    剛和黃斂源相認,才一起吃了頓飯,猛再是貪玩,也覺得就這麽扔下爹出去逛有點不合適,“夜景有啥好看的?我每天沒事都在逛街,厭煩了!”


    猛說的是句大實話,他的幾個哥哥來了幽州後就沒片刻閑暇,將整日操練軍士,飛四處打探消息,智更是日夜運籌全局,結交女真,征討羌族,幾兄弟幾乎就沒一天停下來過,隻有猛這個惹禍魔頭什麽事兒都沒有,唯一算得上正經事的大概就是去陪蕭憐兒,所以他整天除了吃喝睡覺,就是滿城亂跑,這一個多月逛下來,他也許數不清城裏有多少軍士,多少軍械,可幽州城裏的每一個旮旯犄角就沒他沒去過的,聽說兩個哥哥來找他還是要去逛蕩,猛是真的提不起精神。


    “五哥,你今晚上不陪五嫂啊?”猛問的關切,言下之意卻是五哥你去陪老婆吧,我還要陪爹。


    “今晚紫柔要去陪二嫂。”將用微笑掩飾著眼中的複雜,“主要是我也想四周逛逛,來了幽州這許久,還沒好好逛過一次。”


    “是啊,小七,幽州你跑得熟,今晚就帶哥哥們逛上一遭。”飛也在一旁幫腔:“在上京的時候就早聽說幽州繁華,可我跑遍了幽州城外,但在這城裏,到現在出門連集市都找不著,真是慚愧。”


    聽到兩個哥哥訴苦,猛先慚愧了起來,自己飽食終日的無所事事,兄長們每天忙得見不到人,難得兩位哥哥今晚能有點閑暇,自己再推脫就太說不過去了,爹當然也陪,哥哥們也絕不能冷落,“好,那我喊上爹爹一起去逛,我要好好敲爹爹頓竹杠出來!”


    “不用勞煩黃伯父。”飛向正在後院裏閑散踱步的黃斂源一笑,低聲道:“小七,你爹剛路遠迢迢從中原過來,一路舟車勞頓,今晚就別再拉你爹出門了。”


    “是啊,你爺倆大可以明天再去逛,今晚就多陪陪我和你六哥,不然以後…”飛連使顏色,將忙重咳一聲,把衝口而出的話硬咽了回去,好在猛一向大咧咧的,一點沒發覺兩個哥哥的異樣,“好,今晚上就帶你們去見見世麵!”猛是個說幹就幹的性子,箍住兩個哥哥的肩膀,立刻就往外跑,倒也沒忘了向黃斂源說一聲:“爹,我去城裏逛蕩,有好吃好玩的給你帶份回來!”


    將和飛也忙回頭招呼:“黃伯父,我們和小七去散散步,您遠來辛苦,先好生歇息。”


    “好好好。”黃斂源哪會不答應,樂嗬嗬的擺手回應,看著哥仨勾肩搭背的出門,他恍惚間有種錯覺,自己此時不是身處風雲將起的幽州,而是在山野溪流間的田園家舍前,剛和一家人吃過晚飯,然後站在家門口,夕陽下,看著自己的兒子和一群鄰家夥伴嘻嘻哈哈的出門玩耍。


    “這就是,一家團聚的安樂嗎?”黃斂源默默一笑,他舒適的伸了個懶腰,便要轉身回屋,猛的屋子裏雜七雜八的堆滿了吃食和各種小玩意,整間屋子裏的東西看著是琳琅滿目,其實就是亂糟糟一團,連床上都攤著裝蜜餞和小吃的食罐,既然閑著無事,幹脆就給兒子收拾一下,再安穩睡上一覺,養足精神,等到了明日,先要去謝過公主讓他父子團聚的恩德,再然後,黃斂源很想與智好好談上一談。他心裏藏著一個請求,雖然有些不合情理,但他很希望智能答應。


    正盤算著,忽聽院外有人輕輕喚道:“黃樂師。”


    黃斂源很意外會在遼境內聽到這個稱呼,訝然回頭,隻見一名中原文士打扮的青年男子悄悄走入。


    “這位是…”黃斂源認出這名青年白日間在此後院見過,似乎是幽州一名漢官,隻是白日裏忙著和猛相認,也未多留心院內旁人,忙客氣道:“這位大人有何見教?”


    “不敢當,在下蘇其洛。”來人含笑拱手:“黃樂師,還認得我嗎?”


    黃斂源微怔,再向這蘇其洛看了幾眼,果有些模糊印象,卻想不起從前曾在何處見過此人。


    “黃樂師,您忘了嗎?”蘇其洛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黃斂源是客氣,他的態度卻是恭敬,便是對著鐵成厥,他神色間也從未有過這等出自肺腑間的恭謹,“六年前在兗州,在下曾護送過您一程。”


    “你是…那時的少年護衛?”黃斂源稍一回想,立刻辨出了此人,同時也想起了此人身後那股古老而堅韌的力量,“是你們?”黃斂源臉上立時有了種說不出的意味:“你們這些橫衝都還真是神通廣大,居然潛入了遼境。”


    黃斂源神色複雜的看著恭謹而立的蘇其洛,似是有幾分敬佩,卻也有些淡淡的疏離,“這次又是為什麽?還是和從前一樣,為了保護我…”他滿是自嘲的一笑:“ 或者該說,是為了保護我身上的血脈,真不知道,我是該感激你們,還是該痛恨你們這些人!那個盛唐的舊夢,你們還未做醒嗎?”


    “使中原重複太平盛世的憧憬,我輩從未有一日忘卻。”蘇其洛聽出了黃斂源語氣裏的嘲諷,卻仍恭恭敬敬的回答:“黃樂師,您忘了嗎,我們橫衝都既是大唐最後一支軍甲,也是江山衛中人。”


    “江山衛嗎?”黃斂源苦笑,一說到中原最神秘也最古老的組織江山衛,他身上溫潤平凡的氣質似也變得神秘起來,但神色間又帶著不情願,“我怎會忘了這三個字,可我更希望,我這輩子都莫再和你們江山衛有任何交集。”


    “這一點您盡可放心,我們這些年確實是在守護您身上繼承的血脈,但我們並未曾想過利用您的血脈去做任何事情,宗主早有吩咐,您的一生就是要平安度過,否則,我也不會隻稱您為樂師,而是要尊稱您為…”


    “別說出那個稱謂,我不想聽到。”黃斂源急急揮手,隨即神色一冷:“今日我和失散多年的兒子相認,你都看在眼裏,告訴我,你出現在這裏隻是巧合,不是為了利用我和我兒身上的血脈,去做什麽事情?”


    “這次在幽州與您相遇隻是巧合,蘇其洛在此,是因為宗主別有吩咐。”蘇其洛低聲道:“知悉護龍猛是您當年失散的獨子,在下也很意外,但我們隻會為您守秘,絕不會讓任何人知曉,您和您的兒子,究竟是誰的後代。”


    黃斂源默默無語,良久才道:“我相信你,雖不想與你們有任何幹連,但我知道,你們都是一言九鼎之人。”他頓了頓:“你們這些年對我的守護,真的隻是想讓我置身事外,而不是要用我的存在為了你們日後那些所謂的大事預留餘地?”


    “日後之事?”蘇其洛微笑,“黃樂師,您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輩江山衛的存在隻是為了守護中原,那些所謂的霸業大事,從來與我們無關。”


    “如此說來,我倒是要感激你們這些年的照顧了。”黃斂源苦笑,“也是該感激你們,沒有你們在暗中的護持,隻怕我早在十八年前就已命送黃泉。”


    黃斂源是從心底不想再跟蘇其洛及其背後的勢力有任何交集,但在知道麵前之人便是曾在刀光劍影中用性命保護過他的青年後,黃斂源還是很有幾分好感,上下打量著蘇其洛,問道:“你們這一代的宗主是那位大商玄遠吧?”


    “是!玄遠先生正是江山衛此代宗主。”


    “橫衝都也好,江山衛也罷,都已是過去許多年的舊事了。”黃斂源輕輕道:“蘇其洛,你還很年輕,我不知道你是為什麽要加入江山衛,是少年人想要追尋刺激,還是想要活得與眾不同,但我可以告訴你,亂世時,每一名江山衛的結局,都隻會是慘淡收場,就象當年的三萬橫衝都一夜戰死邊關,可能你會覺得這是壯烈,但你可曾想過,這究竟是否值得?”


    “值得!”蘇其洛的回答簡潔的不容置疑。


    “少年人啊!”黃斂源喟然長歎:“我真是想不通,玄遠究竟有什麽本事,竟能把你們這些年輕人一代一代的凝聚起來?”


    “江山衛本來就是代代傳承,先輩死,後輩出,血脈不同,夢想依舊。”蘇其洛清秀的臉龐忽有堅毅:“也許我們不能改變什麽,可每一代亂世而出的江山衛,都希望能用自己的身軀,撲滅亂世之火。”


    “江山終不改,是嗎?”黃斂源輕輕的說了一句,“罷了,你們的癡,你們的傲,我很欽佩,但也一直無法理解,你們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這次能找回兒子,我也算心滿意足了。”


    “恭喜。”蘇其洛一笑。


    “你今夜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何事?”黃斂源忽生疑雲,“該不會就是為了說這一聲恭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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