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陣!十人一列!睥睨十方!”坡下,窟哥成賢的喝令聲一聲比一聲冷硬,當黃土坡上的烈火開始減弱時,智便下令全軍整隊。【 】


    一排排鐵騎十人一列,在黃土坡下整齊排列。坡頂火焚將息,坡下鐵騎待發,槍刃,刀鋒,弩矢在月光下撩撥著滲人的鋒寒,似在喻示著一波又一波的攻勢又將絕無間斷的展開。


    恰如智開戰前所言,此戰一旦開始,便是你死我活,再無歇手餘地。


    衛龍軍若海寸步不離的跟在智身側,聽著窟哥成賢一聲又一聲的喝令,再看著坡上一團團火焚後的餘燼,從順州一路至此,也不知道有多少羌人屍首遺屍道旁,而在這方圓不過一裏的小土坡上,餘下的羌人也難逃火焚兵災,七萬羌族,難道真要在今日亡族滅種? 想著,若海心裏總覺得有股說不出的滋味,也分不清是憐憫還是淒涼,甚至還帶著點淡淡的後悔,若自己一到幽州就向公主和智王說出女史林幽月的警告,這一切會不會另有轉機?


    心裏胡亂想著,若海低聲向智問道:“我們還要再攻上坡去嗎?火勢如此迅猛,也許羌人早都被燒死了。”


    “羌人堅忍,這場火燒得雖灼,卻不一定能絕了他們,所以我一定要攻上去看看,就算多此一舉,也要好過日後亡羊補牢,而且,塗裏琛…”前半句話,智的語氣非常冰冷,但說到塗裏琛的名字時,卻有了絲莫名的顫動和煩躁,“他這個人,不會那麽輕易垮下,隻要他有一口氣在,羌人也不會放棄生念,我相信,坡上一定還有羌人在等著和我們最後一搏。”


    說著,智忽然提高聲音,向正在指揮遼軍排列布陣的窟哥成賢喊道:“成賢,不必讓軍士們再布睥睨陣,以長槍鐵騎,二十人一列,從正麵快馬衝坡。”


    “智王。”若海很小心的說道:“黃土坡三麵無路,隻這正麵有條丈餘寬的土路,又被火燒得狼藉,讓騎軍衝上隻怕有些不易,不如等火勢全滅再做打算。”


    “不易?”智似是不經意的看了他一眼,反問道:“若海,你說幽州的城牆可算堅固?”


    “當然…堅固了?”若海被問得一頭霧水,楞了楞才答道:“幽州城高壁厚,又經錯王改建,遼境內幾十座城池,除了上京,最堅固的就是幽州了。”


    “那你說,有一日拓拔戰率大軍壓境幽州的時候,如果有一名黑甲騎軍告訴拓拔戰說,幽州城壁堅厚,易守難攻,不如先行退兵,等若幹年後幽州城壁垮了再進軍,你說,拓拔戰會不會聽?”智寒聲笑問。


    聽著智調侃般的話語,若海先未反應過來,正納悶智怎會開起玩笑來,又覺智森寒的語氣不似說笑,半晌才醒悟到這是智的辛辣嘲諷,頓時臊得麵紅耳赤,心裏卻驚於智此時大異尋常的陰冷,智平日雖不苟言笑,卻甚少顯出這森冷氣質,也不知是因為連殺了許多羌人所以殺氣騰騰,還是為決意殺盡羌人而刻意作出這一身殺機。


    智不去理他,又顧自向窟哥成賢令道:“成賢,分出一半騎軍,沿著土坡四麵包圍,輕騎遊走,以免有羌人漏。”


    “是!”窟哥成賢一應聲,當即分派出一半遼軍往土坡四麵散開。


    若海心裏有話,想說又不敢開口,先看了一旁木然發怔的池長空一眼,猶豫再三,終究還是陪著笑道:“智王,這黃土坡隻有正麵有條土道,其餘三麵都陡峭無路,羌人就算還有活著的,也斷不能從其他三麵逃生,我看…殺雞何用牛刀…”他的聲音越說越輕,最後已是細若蚊蠅,“還是…還是不用四麵包圍了吧?”


    “我明白了,原來你也和池長空一樣,心軟了!”智冷冷的戳破了部下的心思,又冷笑道:“若海,等我們與拓拔戰之間的這場大戰結束,若活下來的是我們,你下半輩子可以去做個農夫,種種地澆澆菜,但你別想著去放牧當個牧民,你這種心腸,我怕你見不了殺豬宰牛的血,如果我們輸了。”智一頓,冰冷的目光利錐般掃向若海,“你也算死得其所,因為你心太軟,根本不配獲勝!”


    若海被智冷颼颼的話語說得遍體聲寒,低著頭再不敢開口。


    智抖了抖韁繩,正要撥騎上前,見若海戰戰兢兢的跟在馬後,想了想,忽又停下,一側馬,向若海問道:“若海,你且猜猜,如果坡上還有羌人活著,而且塗裏琛也未死,他們會怎麽應對我軍攻勢?”


    “這…”若海被智接二連三的嘲諷刺得頭暈目眩,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哪敢再怠慢,忙順著智的心思說道:“我以為,塗裏琛應該會負隅頑抗,跟我們硬拚到底!”


    話一出口,若海忽然覺得,這其實是理所當然之事,象塗裏琛這樣的男子,一定會,也隻會做出這個選擇。


    “說得不錯,雖是順著我的心意回答,但確實被你中!”智一指土坡,淡淡道:“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分兵圍住土坡?我告訴你,因為塗裏琛若不死,那他就一定會帶著剩餘的族人守在這土坡上,我猜,他會在這裏——”


    智手臂一伸,直點土坡正麵那條丈餘寬的土道,揚聲道:“對!就是這土坡正麵,塗裏琛會率著還有力氣站著的羌軍,以身軀為屏障,等著與我軍最後一戰!連場惡戰下,塗裏琛已受盡了折磨,也被我用逼進絕路,所以在這死地絕路,火攻,連弩,陣法計策,都已無用,等著我們的也隻有硬碰硬的一仗,我已把羌族兵力減至無可再減,羌人也已不堪一擊,但羌人的頑強你已見識到,所以這一仗仍不能輕敵,不過我還可以告訴你,塗裏琛和我們打這一仗,卻不是為了求生,而是為了求死!因為他要用他的死來為族人換取一線生機,他在正麵與我軍死戰,以此拖延時機,讓一些族人從其餘三麵陡峭山坡逃下,所以,我要合圍土坡,因為今夜之後,我要這世上再無一名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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