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時候,張礪以為公主這樣做隻是為了一遣憂懷,所以他也不在意,隻是讓總管呼延年多留意公主的身子,別讓公主太過操勞。【 】


    幾日之後,張礪便驚訝的發現,凡是經由這位公主處理的事務,不但料理得井井有條,儼然有序,而且諸事無分钜細都是親自過問,其中縝密獨到之處連他這位為官多年的太守也是自愧弗如。為此他還特意找來公主新任的客卿梁正英,詢問是不是這老下屬在替公主參讚事。誰知梁正英笑著搖頭,說自己正在為公主打理其餘瑣事,公主處理的政務都是她自己親力親為。


    張礪開始時還有些不信,正好城中有幾件糾紛,由於牽涉到幾名官員,其中糾葛難以分清,張礪本想拖到智回來再由他處理,因為城中官員平日裏最敬懼的就是這位冷麵果斷,坐言起行的少年,可一來此事久拖無益,二來張礪見這位公主處事張弛有度,便把這幾樁事報知了耶律明凰,耶律明凰一經探明事由後,立即前往處斷,或升或黔,或賞或罰,一日內就把這幾樁事處決停當,所有當事之人都是心服口服。就這樣幾日下來,城中凡拜見過耶律明凰的官員都對這位公主心悅誠服。最令張礪訝異的是,耶律明凰不但每天料理城中事務,閑暇之時還會在幽州城內各處走動,體察民情,安撫百姓,有時還前往軍營接見將士,激勵士氣。這一來幽州城內更是人人都對這位氣度雍容,明豔風華的公主殿下讚不絕口的齊聲稱頌。


    而且耶律明凰還親自斟選了幾名精明幹練的將佐,把他們升為統領,由他們操練當日將為她挑選出來的五千名子弟兵。對於這五千名子弟兵被遴選出的事,張礪心裏本有些疑竇,不知公主這般做究竟有何用意,但智曾叮囑過他,任何時候都不要過問這五千人的事情,所以張礪也就視若不見,不過在這幾日中,他也已瞧了出來,這位遼室公主不僅有傾城之色,而且見識非凡,是位極有城府,不讓須眉的女中豪傑,有了這樣一位公主坐鎮幽州,張礪倒著實送了一口氣。


    當然了,凡是有喜必有憂,城中之事有公主執掌,可城外之事仍是讓張礪寢食難安,他每日都會派人悄悄前往東門女真人的駐地和南門石敬瑭的軍營窺察,雖說智告訴過他,這幾日裏拓拔戰絕不會再派兵侵犯幽州,可這兩路近在眼前,敵友未分的人馬卻讓他擔足了心事。


    其實張礪心裏倒也並不真個擔心這兩處會來侵擾幽州,畢竟幽州城內還有五萬軍士,而且城中百姓一直士氣高漲,真要有起戰事來,隨時都能從百姓中再組建起一支軍隊來,何況城裏還有窟哥成賢,蕭成,曲古,唐庭絮等幾員大將守護,就算女真人和石敬瑭一起來犯,張礪自問也能堅守住城池,而真正讓他擔足了心事的其實是智留在幽州城裏的那兩個弟弟,將和猛。


    這兩人豈是讓人省心的主,為了這事張礪暗地裏不止一次的抱怨過智,怎麽這位智王平日裏處處謹慎,可這一次帶誰去上京不行,偏偏把這兩位前世的祖宗給留了下來?他這兩個寶貝弟弟一個性如烈火,一個脾氣暴躁,都是稍有風吹草動就要抄起家夥去跟人大戰一場的凶神惡煞,如果在這幾日裏女真人和石敬瑭真那麽不長眼的惹上門來,隻怕這對兄弟二話不說就會立刻衝出城外去廝拚,說不定還會單槍匹馬的衝到他們營地裏去,女真人倒還能應付,畢竟人家都是住在草原上的,最遠不過往東追出去一百裏,大不了累一點,總還有個盡頭,可石敬瑭的老窩是在中原,萬一把這兩位惹急了,難不成叫自己跟在他倆屁股後頭一起殺回中原?就算他張礪要回中原探親訪友,也萬萬不想順著這條道走。


    因此張礪每日都在城頭上求神拜佛,直把滿天神佛都給求了個遍,盼著這兩路人千萬別挑這時候來幽州,不單是為了他們兩家的太平,更是為了自己家裏這兩位爺的安分。


    幸好將猛二人這幾日倒還都沒惹事,除了將每日會去一次軍營外,他倆整日都待在太守府裏,終日為義父和,大哥,二哥守靈哀悼,張礪也曾去拜祭過幾次,悼念之餘也頗有一些慶幸,而將猛二人除了在靈堂裏祭奠外,閑暇之時他倆還要去安慰開解二哥錯的遺孀燕若霞,自從錯走後,燕若霞也是每日都守在靈堂裏,一言不發的望著丈夫的靈牌默默垂淚,將猛二人既怕二嫂憂鬱成疾,又怕她會想不開尋短見,所以他倆不但讓蕭憐兒和閔紫柔守著二嫂,平日也變著法子的想讓她開懷一笑,可在這位心如死灰的少女麵前,這世上已再無能讓她展顏一笑之事,何況將猛二人自己心裏也憋著一肚子的離愁哀苦,又怎能再讓和他們一般傷心的二嫂一展愁眉。


    不過也正是因此,在智離開的這幾日中,讓張礪每日提心吊膽的這對兄弟總算沒做出什麽讓他害怕的事,隻可惜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就在張礪剛鬆了口氣的時候,讓他擔心的事就來了。


    這一天正午,張礪方從城中巡視了一圈回來,想順路去太守府探望將猛二人,以免他倆靜極思動,不料張礪剛走到太守府外,就見城中漢軍的副統領唐庭絮已急匆匆的策馬而來,一見到他就高聲道:“張大人,快!快去北門,出事了!”


    “你給我輕點聲!”張礪被嚇得一哆嗦,心想你怎麽挑在這塊地方扯開嗓子大叫了,不怕把裏麵兩隻老虎給惹出來嗎?他瞪了唐庭絮一眼,壓低聲音問道:“出什麽事了?來,邊走邊說,先離開這地方。”


    唐庭絮哪知道張礪的心事,反倒是被他這躡手躡腳的模樣看得一呆,楞了楞神才答道:“石敬瑭這家夥不知想幹什麽,派了兩百多名騎軍來,如今這兩百多人都候在北門下遠遠的張望著城頭,既不靠近城門也不肯離開,不知道他們是在搗什麽鬼?”


    “有這等事?”張礪略一沉吟已知曉石敬瑭用意,“看來石敬瑭對幽州還是不肯死心,這幾日我們這裏一直都沒動靜,所以他想來試探我們的虛實,看看城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石敬瑭這個反複無常的小人,整日打著落井下石的念頭!”他氣忿忿的一哼,又膽顫心驚的往太守府裏望了一眼,隨即低聲道:“我先去北門城頭,你去找窟哥成賢,讓他率五千人從東門悄悄出城,然後突然衝到北門下,管住軍士別讓他們動手,把那些探子嚇跑就行!”他想了想又道:“這事我們知道就行,千萬被驚動太守府裏那兩位┉”


    唐庭絮忙問:“張大人,您說的那兩位該不會是指將王和猛王吧?”


    “當然是他們倆了,不然還能有誰?”張礪搖頭苦笑道:“總算智王就要回來了,佛祖保佑這幾日沒出事,可千萬別在這時候把他二位給驚動了,這兩位太歲這幾日可都是憋著一肚子火┉”


    “什麽?我┉我┉我剛剛已經先讓軍士們把這事告訴他倆了!”唐庭絮頓時睜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的說道。


    “什麽?你┉你┉你剛剛已經先讓軍士們把這事告訴他倆了?”張礪的眼睛瞪得更大,也是結結巴巴的問道,但他的額頭上卻比唐庭絮多了兩道冷汗。


    “是┉是啊!”唐庭絮的額頭也冒出了冷汗:“難道這事不該告訴他們?”


    “你┉”張礪被氣得倒噎氣,“你嫌這太平日子太長了是不是?你這不是給我添亂嗎┉”他話還未說完,隻聽太守府裏已傳出一陣炸雷似的暴吼,“石敬瑭這狗東西,竟敢惹上門來了,老子正窩著一肚子火,走!小七,去北門!”


    “好,先去宰了這群探子,再去踹石敬瑭的老營!”大吼聲中,狂風似的刮出兩個人,一人手持狼撲槍,一人肩抗龍王怒,正是讓張礪最為頭疼的將猛二人。


    “糟糕!怕什麽來什麽!”張礪見了這殺氣騰騰的兩人,頓時滿嘴苦水無處吐,隻得強自吞落肚,他腦中念頭急轉,忽然靈光一閃,想到能用他們四哥智就快回來的事先壓一壓他倆,讓他倆待智回來再做打算,急跑上前攔阻二人,“將王,猛王,稍安毋躁!這事等智王┉”


    誰知他剛說了一半,將已經一把拽住了他,大聲道:“走,張大人,趁我四哥沒回來,正好大幹一場!”


    猛隨即又拽住了張礪另一邊身子,也大聲道:“沒錯,先把石敬瑭平了再去找女真人,等四哥回來了一定高興!來,張大人,快走!”


    “怎麽會有這種事?”張礪聽得一陣頭暈目眩,可還未等他再開口,已被將和猛一左一右的拖著直奔北門,就算他還想掙紮,可在這倆人的挾持下又豈有他逃身之路,結果張礪就被這對兄弟給一路拉著直奔北門,身後還緊跟著目瞪口呆的唐庭絮,這時候他已經明白過來,為什麽張礪會對將猛二人畏如猛獸,可明白歸明白,這世上又哪有後悔藥可買。


    好容易等他們到了城門,剛被他倆放下地的張礪還未及喘上一口氣,猛已經指著禁閉的城門跳腳道:“快,快把城門打開!去找兩匹馬來,開城迎戰!”


    “猛王,且慢!”城中的另一名將領曲古已從城頭上急步奔下,高聲道:“快,你們快上城頭看,外麵來了一名劍客,他說他姓恨,是拓拔戰手下的第一劍客!”


    “恨冬離!”猛立即蹦了起來,拉著將就往城頭跑去,“這兔崽子刺過大哥一劍,我要去給大哥報仇!”


    張礪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問道:“曲古,石敬瑭派來的那些探子呢?他們也在城下嗎?”


    “他們都死了!”曲古臉上閃過一絲懼意,“就在片刻之前,石敬瑭派來兩百多名探子都被這恨冬離一人所殺,兩百多人,連一頓飯的工夫都不到就全死在了他的劍下!”


    “什麽?兩百多人都死了!”正往城樓上跑的幾人都是一驚,一起快步衝上城樓,城頭上,已站著數百名手持錯王弩的軍士,正舉著弩對準了城下。


    幾人扒在城垛上往下一看,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見城門下已是一地的屍首,石敬瑭手下的兩百多名探子無一幸免,都已倒在了血泊中,有十幾具屍首還被疊在了一起,屍堆之上站著一位又高又瘦的中年男子,他的右手持著一柄猶在滴血的利劍,在他身下的屍首旁還插滿了一地的弩箭,密密麻麻的圍成了一圈,每一支弩箭都被削成了兩段,而這名劍客卻是毫發無傷,此刻,這名絕代劍客正冷冰冰的望著幽州城牆,見張礪等人都擁上了城頭,他毫不在意的掃了諸人一眼,直到望見扒在城垛上瞪著自己的猛,他冷漠的臉上才浮起一抹笑意,揚聲道:“護龍七王,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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