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智說完這個慘絕人寰的故事,飛常常噓出一口氣,滿臉憐憫的看了眼遠處的刀郎後,便想走過去跟他說兩句話。【 】


    智忽然把弟弟一把拉住,“六弟,你記住,永遠不要對刀郎露出一點同情憐憫之色,你的憐憫不但不能給他安慰,反而會深深的傷害他,因為每一次憐憫都會讓他回憶起過去。所以我才會讓小七去接近他,因為小七的天真,淘氣,胡鬧,正是刀郎這一生裏從未接觸過的,在我們七兄弟裏,除了我以外刀郎最服的就是大哥,在他心裏,大哥就象是他的長兄慈父,而小七,則能讓他有一種兄長麵對頑劣幼弟時的無奈和關愛,所以不論小七怎麽捉弄他,纏著他,他都不會生氣,反會有一種被依賴的感覺,這就是我的目的,讓他逐漸恢複已經失去的人性。”


    “那四哥你準備什麽時候讓刀郎可以真正的安寧下來?”飛低聲問道,四哥的心術雖然讓他佩服,可刀郎的身世更讓他心生憐憫,從心底裏希冀著能讓這可憐的男子早日過上安寧的日子。


    “再過一陣子吧,等到這裏的事安定下來以後,但現在還不行,婁丞相送來的戰報裏總讓我覺得有些蹊蹺。”智沒有去看刀郎,輕聲道:“老實說,戰王此次出征朔州會損兵折將確是大出我的意外,從這些戰報上來看,雖然他已大獲全勝,殺了十三萬羌人,俘獲了四萬名俘虜,還抓住了羌人的首領塗裏琛,可戰王在這一役裏也戰死了七萬名將士,這一仗可算是他生平最艱苦的一仗。”


    飛問道:“四哥,你老說婁丞相的戰報裏有些蹊蹺,可究竟是哪裏不對勁?會不會是這些戰報有假?不是婁丞相寫的?”


    智搖頭道:“為了防止此事發生,我早已和婁丞相暗中約定,他親筆寫來的戰報裏,都會故意在第十七個字和第十八個字之間留下一點墨跡,以示真偽。”


    “既然如此,那就別再多擔心了,你還是想想明凰姐的事吧。”飛還想要安慰智幾句,對麵小酒館裏突然傳出一陣大笑聲,兩人抬眼一看,隻見酒館裏走出五六名喝得麵紅耳赤的酒客,正在歡聲談論著,看情形似乎是其中一名老漢正要動身離京,他的幾位朋友們一起來為他送行。


    那老漢笑著道:“大家就別送了,我還得趕著回朔州呢,一下子離開家一個多月,家裏那些破家當還真讓我掛心啊!”


    一旁的幾人笑道:“你老哥也算是沾了羌人的福,不是他們來攻朔州,你哪有這份閑心到這上京城來看咱們,不過這說起來也要謝謝那些朔州的守軍夠仁義,一聽說羌人來犯,立刻就把城裏的老百姓都遷出了城,免得老百姓們遭災。”


    “那是,這些朔州的守軍都是戰王的舊部,當然是仁義之師,還發給你們每戶人家五兩銀子,省得你們逃難的時候餓肚子,朔州城十幾萬戶人家,這可真是破費了他們一大筆銀子啊!”


    “那有什麽,皇上早就撥了一大批軍餉過去,說起來這場仗還打得真懸,幸虧是戰王親自出馬,不然這勝負還真就難說了!”


    “怕什麽!皇上不是還有七個幹兒子嗎?護龍七王的名頭你們總該聽到吧!前些時候阿古隻想要造反,才一天就被他們七個給滅了,如果戰王有什麽閃失,隻要皇上一聲令下,派這七個兒子過去,那這些羌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現在大家都在說,戰王加上這護龍七王,一共是八王,這就是我們大遼的八王,有了這八王,誰還敢來惹我們!”談笑聲中,這幾人送著那名老漢漸漸走遠。


    “八王?”飛笑著看了眼智,說道:“想不到老百姓們都在這樣說我們了,看來這戰王還挺得人心的!”


    “他畢竟是一代名將。”智淡淡一笑,往四周看了幾眼,歎了口氣,“六弟,我們先回去吧,今日又是一無所獲,不過這樣也好,這滿城的人心總算是漸漸安定下來了。”


    飛道:“這幾日我們四處搜查,那些凶手哪還敢在躲在上京城裏,我們也早就該回去了,宮裏還有人在望眼欲穿的等著你呢?”


    智有些尷尬的一笑,隨即向遠處的刀郎使了個眼色,刀郎立刻如影隨形般緊緊跟在智的身後,飛走到了他的身邊,微笑著和刀郎交談。


    轉眼又已過去四五天,在這幾天裏,上京城裏一片安寧,那些凶手再也沒有出現過,雖然此事讓智大為不解,不過在這些日子裏,需要他操勞的事情也實在是太多了,離戰王凱旋回京的日子已日漸接近,慰勞大軍,收押俘虜,撫恤傷亡,調派駐地,這些事都需要提前準備,從婁丞相送回來的戰報上說,這次戰王的二十三萬大軍除了戰死的七萬人之外,還撥了五萬人駐守在朔州,又在沿途的寰州,應州,蔚州留下了三萬人馬,所以回上京城的隻有八萬軍馬,除了戰王的親軍要跟隨他一起回封邑外,剩下的軍士等慰勞封賞之後都要重回駐地,智這幾日裏一直在思索著要趁這機會把這些人重新分編,何況還有那被押解回來的四萬名羌人俘虜也要妥善安置,所有的這些事智都是親自過問,直把他忙了個昏天黑地,連耶律明凰幾次來看他都無暇顧及,幸好這位公主也是通情達理之人,心疼的囑咐了他幾句後就不再打擾他。


    接連忙了幾日後,才把所有的事都準備妥當,他們訓練的新軍也已秘密調往幽州,為防初擔重任的新軍統領窟哥成賢經驗不足,智還派了一百名衛龍軍隨他同往幽州。待新軍離開上京,負責練兵的將總算空了下來,每日都縮在伴天居裏,陪著閔紫柔說笑閑聊,猛常取笑他什麽時候又給五嫂洗衣裳,將拿弟弟沒辦法,幹脆來個充耳不聞。


    錯則帶著挑選出來的一千名精幹軍士晝夜不停的打造他研製的錯王弩,耶律德光也常常到這伴天居來找幾個義子們,一享天倫之樂,當然,耶律明凰也是每天都借著來看望蕭憐兒的機會來和智悄悄的說上一陣子話,看著他倆日漸情濃的樣子,每個人的心裏都是大為欣慰。


    這一日,四月二十五日,離戰王回京還有兩日,耶律德光就已命自己的皇侄南院大王耶律阮率著兩萬北營軍士抬著酒食儀仗在上京城西三十裏的地方守侯,讓他們為戰王的大軍接風,上京城內其餘各處也都是忙成一團,就連護龍七王的幾兄弟也都分頭照料,忠照樣是貼身守護耶律德光,錯則在昨晚就帶著五百多名軍士出了上京城,前幾日裏有幾名衛龍軍發現在上京城南郊五十多裏的地方有大片樺樹林,這消息頓時讓錯喜出望外,這些樺樹用來打造弓弩箭矢最為合適,所以他連夜就急著帶人趕去砍伐,而其餘幾兄弟都留在城裏幫著智。


    正午時分,智總算把手上的事都分配停當,終於可以空閑下來,這幾日裏他每日都會抽空與耶律明凰見上一麵,每次分別的時候還真讓他心中頗有些不舍,兄弟們也老取笑他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說他近來已變得與往日的冷靜淡漠大為不同。此刻,他剛猶豫著是否要去找公主時,就看見將與飛二人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將一看見智就大聲道:“四哥,戰王的前鋒隊已到上京城了,正在宮外等著,聽說戰王的大軍出了點岔子?”


    智心中一驚,“什麽事?”


    將喘了口氣道:“聽這前鋒隊的統領說,前晚戰王大軍行軍之時,那些羌人俘虜突然躁亂,等戰王好不容易控製住亂局,已有三百多名羌人趁亂逃走,戰王當即就派出一千人馬追擊,可這些羌人非常狡猾,非但沒有逃回朔州,反一直往大遼內境逃來,戰王派出的追兵一路緊追,追到離上京城東兩百裏處的一處山穀時卻失去了這些人的蹤影,看情形羌人們是逃入了穀中,但這些前鋒隊對上京城周圍地勢並不熟悉,所以他們隻得入城前來求救。”


    “有這等事?那這支一千人的前鋒隊現在都在宮外守侯著?”


    將道:“不是,他們在追擊的時候為了要包抄堵截,所以兵分三路,現在先趕來的隻有一路,而且他們還分了一百人守在那山穀外,所以隻有兩百人先來入京求援。”


    飛在一旁道:“那處山穀我以前去過,叫牛頭穀,就在上京城東邊幾十裏的地方,那山穀地勢非常險惡,如果羌人們真是逃入了那裏,倒還真是一件棘手的事。”


    智又問:“那戰王的大軍呢?他們大約要什麽時候才能返京,還是兩天後嗎?”


    將搖頭道:“看來是要再耽擱幾天了,出了這等事,戰王自然要加倍小心,聽那前鋒隊的人說,戰王大軍最早也要三天後才能趕回上京城,四哥,你看現在怎麽辦?我們要不要去幫幫這支前鋒隊?”


    智點頭道:“既然戰王的人來求助,我們當然不能置之不理,五弟,你把十二龍騎一起帶上,六弟,你去把刀郎找來,再叫上幾名熟悉牛頭穀地形的衛龍軍,備上快馬,我們一起過去。”


    片刻之後,他們就已準備停當,一起出了宮,智的心裏始終覺得朔州的戰報裏有些蹊蹺之處,可又想不出緣由,借著這個機會他正打算向這支前鋒隊的統領探聽究竟。


    宮門外,兩百名黑甲騎軍已等侯了多時,見智等人出得宮來,一名三十餘歲的將佐忙迎上前來,恭恭敬敬的一行禮,“末將慕容達,參見智王,將王,飛王!”


    智微笑著一點頭,“慕容將軍不必多禮,羌人之事刻不容緩,還是先動身吧。”他一邊說一邊仔細打量著這兩百名軍士,隻見他們一個個都是風塵仆仆,麵露疲憊之色,想來這幾日的一路追趕甚是辛苦。


    將,飛二人帶著四名熟悉牛頭穀地形的衛龍軍趕來會合,這四名衛龍軍名叫壽英,夏侯戰,秦璃,關山月,都是二十餘歲的年輕小夥,這四人都是衛龍軍中的佼佼者,深得智幾兄弟重用,壽英長了張娃娃臉的,一看就讓人心生親近,夏侯戰身軀如豹,全身上下如有使不完的力氣,秦璃模樣文靜,一雙眼眸卻是精光四射,關山月身形高瘦,皮膚黝黑,背上還斜插了一柄鬼頭斧,甚是引人注目。


    人一到齊,智也不耽擱,當下便請慕容達動身。


    慕容達甚是恭敬,向著將,飛等人分別施禮,這才下令軍士們催馬起程,兩百名黑甲騎軍左右護衛著智等一行人往牛頭穀行去。


    智等人本欲盡速趕往牛頭穀,可見這些軍士滿臉疲倦,倒不忍急行,那位慕容達也甚是殷勤,一直陪在智身側不停的套著交情,智也趁機向他套問朔州軍情,一說起朔州戰況來,慕容達頓時眉飛色舞,大聲講述著戰王如何率著他們與羌人連場血戰,又怎麽一鼓作氣的直搗羌人巢穴,而說起那些不幸戰死的袍澤時,他又是不停的唏噓感歎,還不時痛罵這些羌人凶狠歹毒,此人口才極佳,把朔州戰事說得繪聲繪色,驚險曲折,就象是講故事一般,眾人一路上聽著他的敘說,倒也不覺無聊,半天的時辰轉眼即過,一行人已離開了上京城幾十裏,再行兩餘裏路便可到達牛頭穀。


    智和他聊了大半日,對朔州的戰事倒也知曉了個大概,雖然心中疑團仍未解開,但也漸漸寬心,與慕容達說笑了幾句後,智隨口問道:“慕容將軍,今日之前,我一直無緣與你見麵,不知你方才是怎麽會一眼就認出我們幾兄弟的?”


    慕容達笑著說道:“智王太謙虛了,護龍七王的名號早已名震天下,您不認識末將那是您貴人事多,可末將若不認識您那就是有眼無珠了,您還不知道吧?如今大遼軍民們早就把您七位兄弟與戰王大人一起稱作是大遼八王了,今日能與您幾位一見,算是末將這輩子最大的福氣了!”


    聽了慕容達的奉承,智不禁又想起在幾日前在集市的小酒館內,那位要趕回朔州老家的老漢和他的朋友們似乎也是一般的口吻,說他們七兄弟和戰王是大遼八王,對於這樣的奉承之言,智素來不願聽聞,淡淡一笑轉過了頭。


    就在這時,智腦海中又緩緩回憶起了酒館中那幾人的對話,想起那些人所說的自從朔州守軍發現羌人要攻打朔州時,他們立即把所有城中百姓都遷往內境一事,一想到這裏,智心裏突然一震,臉上神色劇烈變幻,一直縈繞在心裏的朔州戰報中隱藏的蹊蹺之事豁然間被解開,他忽然醒悟到了這絲破綻何在;羌人是在三月六日的夜晚攻打朔州城,而戰王的先鋒援軍是在三月二十一日才趕到朔州,戰報上說這些羌人比以往所有敵軍都要驍勇善戰,所以戰王才會連連損兵折將,可如果這些羌人真的如此凶猛,那為何在三月六日到三月二十一日的這十五天裏竟然會攻不下朔州?當時的朔州守軍隻剩下不足五千人,這區區五千人又怎能將朔州城死守住半個月?這個疑問就是一直隱藏在智心底卻未被他揭開的蹊蹺之處,此時,他立刻又想到,如果是這樣,那麽朔州守軍把城中居民盡數遷往內境就不是為了讓這些無辜百姓免受戰火連累!而是為了讓朔州城就此成為一座空城,因為這樣一來整座朔州留下的就隻有這些守城軍士,羌人從出現在朔州起就一直圍城不攻,又故意在城下叫罵要殺盡全城百姓,故意引發百姓驚恐,等耶律靈風送走全城百姓,羌人才開始攻城,但這時城中已隻剩下黑甲騎軍,而這些人都是戰王的心腹舊部,也就是說,所有的事態發展都隻有戰王的部屬才知道真相,交戰之事百姓們一無所見,誰也不知道朔州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一絲極其可怕的念頭突然從智心中掠過,他終於明白了整件事的關鍵所在,也終於醒悟到自己一直都墜入了別人的陰謀之中。


    強忍住心頭猛然湧起的震驚,智突然回身向將哈哈一笑,滿麵歡容的大聲道:“五弟,快告訴四哥,你準備什麽時候跟閔紫柔姑娘拜堂成親,來!別害羞,早點說出來,兄弟們也可以幫你準備聘禮,六弟,你也湊到老五身邊來,我們一起對他逼供!”一邊歡笑著,智一邊把坐騎拉到了將的身邊。


    正在低頭發呆的將大為驚訝,不明白這位深沉冷靜的四哥怎會突然如此放肆的取笑他,一旁的飛也一臉莫名的湊了過來,呆呆的望著變了個人似的四哥,隻見智笑容滿麵的揮馬來到二人身前,大聲說了一句:“閔姑娘┉”之後,智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沉,“不論我說出什麽話,你們都要笑著答應,低聲回答,不要露出聲色,五弟,你最擅長行軍布陣,你仔細看,這些黑甲騎軍始終護在我們的身側,這種陣形是不是為了把我們圍在正中?”


    將與飛二人同是一楞,可多年的手足連心之情立時讓他倆知道事情有異,將仔細看了一眼身周這二百名騎軍,心中頓生警覺,笑著低聲道:“他們的陣形看似在護衛我們,可也是在把我們一行人圍在當中!”


    智臉上仍是滿臉堆歡,聲音卻更為低沉,“六弟,你火速趕回皇宮,馬上護著義父,太子,公主去伴天居,記住,除了自己兄弟和衛龍軍,誰都不要相信,五弟,暗中知會十二龍騎,等我一下令,立刻動手殺了這二百名騎軍,不要手軟,不要留下一個活口!”


    智低聲囑咐後,忽然又是笑著大聲道:“好,六弟,你馬上去告訴閔姑娘,讓她等著嫁五弟吧!”說完,智催馬騎到了慕容達身邊,“慕容將軍,我有件喜事要告訴你!”


    飛聽到智的吩咐立刻在馬背上借力一踩,整個人衝天飛起,在空中一個回旋,象支利箭般往來路疾掠而去,轉眼就已消失了身影。


    飛的絕世輕功看得這些軍士都是一楞,四名衛龍軍也覺詫異,茫然望向智和將兩人,將看似要避開四哥的取笑,搖頭歎氣的撥馬擠到了十二龍騎當中,但他的左手卻在背後奇怪的一圈一抹,這看似隨意的動作卻讓這四名衛龍軍暗吃一驚,因為這個暗號隻有衛龍軍才懂得,襲殺!不留活口!


    慕容達見飛霎時去遠,震驚之下忙向智問道:“智王,您這位兄弟這是要去哪兒?您有什麽喜事要告訴我?”


    智笑著道:“別急,來,把臉湊過來,聽我悄悄告訴你!”


    慕容達遲疑著湊到智的麵前,智笑容未改的探過身去,卻突然陰冷低沉的問道:“羌人攻打朔州一事都是拓拔戰授意的,是不是?”他的雙眼緊緊盯著慕容達,隻見慕容達的臉上果然並無一絲迷惘不解之色,而是神色陡然一緊,麵現殺氣,智再無一絲懷疑,左手毫不猶豫的抹向慕容達咽喉,袖中藏鋒劍疾刺而出,慕容達的頸部立即鮮血狂噴,一聲不吭的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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